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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点或称之为批点、批评、评批等，是中国古代文学史独特的艺术形式，是文学批评的重要组成部分。 《聊斋志异》作为文言小说的巅峰之作，在创作过程中即由作者蒲松龄亲自点评，以“异史氏曰”的形式，缀于篇末。期间又两次将刚完成的部分篇章交由当时的文坛领袖王士祯过目，所以王士祯可以说是《聊斋志异》的最早读者之一。他对蒲氏的创作予以重视和欣赏，并加以点评，对《聊斋志异》的传播起到了积极作用。 蒲氏也将王士祯的评语很郑重地抄录到自己《聊斋志异》手稿上，故《聊斋》这部书是伴随着评点问世的。 此后，《聊斋》的评点文字遍地开花，何守奇《批点聊斋志异》便是较早出现的评本之一。 《聊斋志异》的版本体系相对比较清晰，大致分为稿抄本和刊刻本两个系统。在稿抄本流传的基础上，最早刊刻本是青柯亭本，由莱阳赵启杲刊行、鲍廷博襄助、续刻，刊行于乾隆三十一年，同时青柯亭本也是最早的刊刻评点本，收录了王士祯的评语。 据《清史稿》记载：“士祯初名士禛，卒后，以避世宗讳，追改士正。”故青柯亭本的卷端题为“新城 王士正 贻上 评”。也就是说《聊斋志异》一经问世再到刊刻，均伴随着文字评点，相辅共生，贯穿始终，深受读者喜爱。纯粹的白文本几乎没有。 据目前掌握的资料，连作者自身，清代至民国《聊斋志异》的评点者有二十二家之多，评点文字十分丰富。特别是青柯亭本刊行后，《聊斋志异》广泛流传，引起了文人学士的重视，各种评点本、注释本以及合注合评本层出不穷。 但按其评点质量和范围来看，理论价值和影响力较大的主要有王士祯、何守奇、冯镇峦、但明伦四家。这类评点和原著融为一体，能帮助读者深入理解和感受作品的意味；融入了评点者的人生态度和文学观念，对小说思想阐释、情节设计、人物塑造、章法结构等做了详细的批注。 为方便研究，笔者将《聊斋志异》诸家评点与载体版本的对照关系统计如下： 蒲松龄（异史氏）、王士祯（王士正）、手稿佚名甲、手稿佚名乙评：存于手稿本、青柯亭本。手稿本藏辽宁省图书馆。 王金范（横山、梓园）、王升（约轩）评：存于乾隆三十二年王金范选刊十八卷本《聊斋志异摘抄》。评语甚少，仅有六条。南开大学图书馆藏。 王芑孙评：作者以朱笔抄写于《聊斋志异摘抄》乾隆五十年郁文堂重刻本。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资料室藏。 何守奇（体正）评：存于《批点聊斋志异》，有夹批和篇末总批。版本情况下文详述。 王东序、狄平子评：道光二十一年，由史册将王东序的“手批原本录出”，以朱笔抄写于嘉庆己卯重刊的青柯亭本上。一九二〇年前后，有正书局主人狄平子刊行《原本加批聊斋志异》，收录王东序的批语，但有篡改，同时掺杂了部分自己的评点。 方舒岩评：存于抄本《聊斋志异还淳方舒岩先生批本》，八卷。依据青柯亭本过录，选收一百三十九篇。评点以朱笔题于书眉，涉及一百零三篇。年代约为嘉庆十六年以后。安徽省博物院藏。 但明伦（云湖）评：存于《聊斋志异新评》，道光壬寅广顺但氏刊本。 段（雪亭）、刘瀛珍（仙舫）、胡泉（者岛）、陈廷机（省庵）、冯喜赓（虞堂）评：存于《聊斋志异遗稿》。有道光四年段整理稿本；光绪四年聚珍堂书坊活字刻本，书名页题：聊斋志异拾遗。 徐康评：光绪十年，由赵性禾过录于青柯亭本，并经徐氏亲校与题跋。涵盖对正文的题注、夹批、总评及词句注解。西北师范大学图书馆藏。 冯镇峦评：存于《聊斋志异合评》，集王士祯、何守奇、冯镇峦、但明伦四家评。光绪十七年喻焜刊刻于合阳一得山房。其中冯镇峦评点是首次面世。 刘滋桂（恢默子）评：存于《聊斋志异逸编》，民国三年庄河刘滋桂辑刊本。 无名氏评：存于《分类广注绘图聊斋志异》，有眉批及篇末总评。民国十二年五月世界书局石印本，分五类选收二百零一篇。 文德氏评：存于渝城善成堂刊《但批聊斋志异新评》，评语以墨笔题于书眉，多处以“野史氏曰”的形式抒发胸臆。首册封面题：中华民国卅五年丙戌岁三月中旬即旧历二月下浣文德氏识于白沙寺。文德氏当居重庆。寒斋自藏。 根据近年海内外的新发现，何守奇评本出现了一种重要版本，这种版本的书首有何守奇自序，为其他何评本所无。据此何评本的评点时间和刊刻时间可以重新确认。 《蒲松龄研究》二〇一五年第四期发表孙大海文《何守奇及其〈聊斋志异〉评点——以北大藏本〈批点聊斋志异〉为中心》，该文首次披露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批点聊斋志异》（下称北大本）卷首有何守奇自序一篇，末署“时嘉庆二十一年岁次丙子秋七月既望，南海何守奇题于南村之益堂”，将何评的下限时间前推至清嘉庆二十一年（一八一六），早于嘉庆二十三年的冯镇峦评点本。 之前学者依据道光三年（一八二三）的经纶堂本，普遍认为何守奇评点作于道光年间。但是，北大本的书名页缺失而不知此书的刊刻堂号。 近年公布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批点聊斋志异》（下称法图本）保存较好，尤其是保存有完整的书名页，牌记题“一经堂藏板”，卷首同样有何守奇自序。 同时本文写作之际，笔者在近年出版的《全国古籍普查登记目录》查到，天津图书馆也藏有一套“一经堂本” （下称天图本），存十四册，经目验，书名页及自序完整。但与法图本不同的是，天图本书名页镌刻有准确的刊刻时间，题“嘉庆丙子春刊”，与自序的落款时间一致，故天图本当为初刻本。 通过正文版刻痕迹比对，可以发现北大本、法图本与天图本实为同版，例如目录第四叶、卷三第十三叶等板框开合的特殊痕迹，三个本子完全相同。而天图本版刻磨损、断裂的痕迹要小得多，刷印也最清晰。故北大本、法图本是天图本的同版后刷本。而国内馆藏居然有准确牌记的一经堂初刻本，让人高兴。 天图本的出现确定了一经堂本准确的刊刻时间，同时根据内文的避讳字也可以相互佐证。嘉庆之后的道光帝名旻宁，“宁”字避讳改为“寕”，将“心”变通为一横一竖。经查一经堂本“宁”字无避讳，比如卷一《瞳人语》的“归宁”；卷二《婴宁》等。而道光三年的经元堂本、经国堂本，及更晚的天德堂本等，“宁”字均避讳为“寕”。故一经堂本刊刻于嘉庆朝无疑。 由此可见，《聊斋志异》刊刻评点本中，何评本仅晚于青柯亭本，是第一个以评点命名的《聊斋志异》。青柯亭本收录王士祯的评语仅三十余条，而何守奇的评点是全方位的，涵盖全书。孙大海文统计北大本中何守奇评语共九百七十二条，包括文间夹批六百三十二条，篇末总批三百四十条。 故何守奇评本的出现无疑具有开创意义，后世翻刻也颇多，经笔者统计何守奇评本大约有十种存世。 何守奇，字体正，广东南海人，生平不详。嘉庆《三水县志》载，何守奇曾为老师周星聚刊行其文集《竹里文稿》。 1、一经堂本。 天津图书馆藏本。十六卷，存十四卷（册），缺卷五、卷八。书名页双栏直角单边，右起：嘉庆丙子春刊，批点聊斋/志异，一经堂梓。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半框高十三厘米，宽十点一厘米。黑口无尾无界栏，左右双边。版心下方镌：知不足斋原本。 书首依次为：余集序、何守奇序、高珩序、唐梦赉序、赵起杲弁言、聊斋自志、批点聊斋小传、赵起杲例言、张笃庆等题词、目录。每卷卷端署：淄川蒲松龄留仙著、新城王士正贻上评、南海何守奇体正批点。 行间有夹批，篇末有总评。书末附蒲松龄孙蒲立德跋。每卷首钤朱文印：天津市人民图书馆藏书之章。索书号：T10295。 版心“知不足斋原本”的题法很特别。虽然青柯亭本是在知不足斋主人鲍廷博的资助、续刻下完成的，但至今未见或著录一部署名为知不足斋刊刻的《聊斋志异》，目前可见此称谓的为何守奇评本所独有。 推测书坊为标新立异，区别行世已久的青柯亭本体系，以博取读者关注。光绪十四年有题知不足斋刊行的《详注聊斋志异图咏》石印本，与鲍廷博的知不足斋没有关系。 又，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本。重订洋装四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单边，右起：淄川蒲留仙著，批点聊斋志异，一经堂藏板。正文与天图本同版，书首何守奇序在前，余集序在后，其余全同。每卷首钤圆朱印：BIBLIOTHEQUE ROYALE（皇家图书馆）。编号CHINOIS 4267-4270。皇家图书馆是法国国家图书馆的前身。 缺页、错页情况：书首题词缺第十七叶反面，第十八叶正面。卷一第二十七叶重复。卷二缺第五十一叶。卷五缺第十二、十五叶；第十三、十六叶重复。卷十一缺第六十九叶。卷十三第三十三、三十四两叶装订颠倒。卷十五第五十六叶顶部有刷印错位的墨迹。卷十六第五十三、五十四叶错装在五十六叶之后。 又，北京大学藏本。四函三十二册，十六卷，金镶玉装。缺书名页，与一经堂本同版。正文与天图本全同。每卷首尾钤：北平中法大学图书馆藏书章、北京大学图书馆藏印。典藏号：X/813.187/4442.37。 2、福文堂本。 重订洋装四册，小本。十六卷。书名页右起：淄川蒲留仙著，批点聊斋志异，福文堂藏板。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版心下方镌：知不足斋原本。书首余集序、何守奇嘉庆二十一年序等，除刊刻堂号，其他与天图本全同。 刘海燕《罗马国家中心图书馆藏部分中国古代小说版本述略》著录。此书是新发现的第四部有何守奇自序的何评本，推测与一经堂本也是同版关系，板木流转导致刊刻堂号不同。但未见书影，不能做准确判断。 又，寒斋自藏本。存十五卷（册），卷一缺失。半叶九行，行二十一字。半框高十三厘米，宽十厘米。“宁”字无避讳。板框大小、行款、文字与一经堂本基本一致，但并非同版。首册丢失，推测应该有何守奇序，但现在无法证实。如果福文堂本与一经堂本不是同版，或许与此本有关联，待得到福文堂本的书影资料可以进一步研究。 3、经纶堂本。 分装十六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道光三年新镌，批点聊斋/志异，经纶堂藏板。半叶九行，行二十三字。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双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 书首依次为：唐梦赉序、高珩序、赵起杲弁言、例言、余集等题词、聊斋自志、批点聊斋小传、目录。每卷卷端署：淄川蒲松龄留仙著、新城王士正贻上评、南海何守奇体正批点。行间有夹批，篇末有总评。书末附蒲立德跋。藏国家图书馆等。 4、经国堂本。 分装十六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道光三年新镌，批点聊斋/志异，经国堂藏板。半叶九行，行二十三字。半框高十四点一厘米，宽九点八厘米。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双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 书首依次为：高珩序、唐梦赉序、余集等题词、赵起杲弁言、聊斋自志、批点聊斋小传、赵起杲例言、目录。内页与经纶堂本同。钤印：经国堂印。寒斋自藏。 5、经元堂本。 分装十六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淄川蒲留仙著，批点聊斋/志异，经元堂/梓行。半叶九行，行二十三字。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单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内页与经纶堂本同。 6、青柯亭开雕本。 分装十六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淄川蒲留仙著，聊斋志异，青柯亭开雕。半叶九行，行二十三字。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单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内页与经纶堂本同。此书属经纶堂本系列，伪托青柯亭开雕。 7、天德堂本。 分装八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道光乙未新镌，批点聊斋/志异，天德堂藏板。半叶十二行，行三十二字。书长二十五厘米，宽十五点五厘米。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单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书前增杨慎修题词，末署：道光乙未年仲秋中浣绣谷杨慎修谨识。此书刊行于道光十五年。 8、文发堂本。 分装八册。十六卷。书名页三栏直角双边，右起：道光乙未新镌，批点聊斋/志异，文发堂藏板。半叶十二行，行三十二字。黑口无尾有界栏，四周单边。版心下镌：知不足斋原本。与天德堂本同。 9、一得山房本。 分装十二册。十二卷。书名页双栏直角双边，右起：聊斋志异冯/但合评，合阳喻氏校刊；背面：光绪辛卯/季新镌一得/山房藏板。合阳今属重庆合川。喻氏即喻焜，书前有序。集王士祯、何守奇、冯镇峦、但明伦四家批评为一体。 半框高十九厘米，宽十二点七厘米。正文版分上中下三栏，称三截楼版。上中栏刊小字朱墨评语，半叶每栏二十四行，行四字；下栏刊大字正文，半叶十二行，行二十六字。白口单鱼尾朱丝栏，四周单边。其收录的何守奇评语，亦据《批点聊斋志异》系统而来。藏重庆图书馆，寒斋藏有半部。 近年来，中外文化频繁交流，信息渠道不断拓展，使不少中国遗失的古籍善本在海外得以重现，对中国历史典籍是一个很好的补充。法图本《批点聊斋志异》也是其中之一。 此外，《聊斋》的奇幻瑰丽，脍炙人口，深受读者喜爱，除了文字评点，还衍生各种插图本和彩绘本。最著名的是国家博物馆收藏的《聊斋图说》，由同文书局的创办者之一徐润组织当时的书画名家所绘，工笔描金重彩，绚丽夺目，为进献慈禧太后六十寿礼所用。共绘制四百二十个故事，右图左文，计七百二十五幅图像，分装四十八册。与著名的《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堪称絶代双娇，国宝级藏品。 光绪二十六年（一九〇〇），八国联军侵华，《聊斋图说》被沙俄掠走。一九五八年四月十九日由苏联政府归还我国，但佚失前两册，存四十六册。先由北京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前身）收藏，一九五九年调拨中国历史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前身）收藏。二〇〇九年八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由国博编辑，原大仿真彩印的《聊斋图说》，选录七十五幅作品，占现存全书的十分之一。并曾经作为国礼书对外赠送。 令人惊喜的是，其中佚失的第二册惊现海外，二〇二〇年十月，由国内中贸圣佳拍卖公司拍出，成交价一百余万元。此佚册在流失一个多世纪后能再现人间，不能不说是一件文化幸事。 此册为设色纸本，封面以花绫织锦装裱，深褐色木框镶边，泥金色签条，隶书大字：聊斋图说，右下小字：第二册。册页镶裱共十六叶（对开），右图左文，收两个故事，《青凤》六叶、《娇娜》十叶，画心尺寸纵四十六厘米，横三十四点五厘米。 根据社科版《聊斋图说》前言，现存各篇故事长短各异，少则一叶，多则七叶。故第二册所收的《娇娜》共十叶，是已知收图最多的故事。 据吕长生《〈聊斋图说〉考》，国博藏画册为木夹板经折装，织锦装裱，纵五十二厘米，横三十八厘米，每册一般为十六对开。绘图每帧（画心）纵四十五点七厘米，横三十四点七厘米。 其采用的底本是青柯亭本。根据青柯亭本目录，佚失的前两册涉及的篇目应该是卷一至卷四的内容，其中卷一包括《娇娜》《青凤》两篇，与再现的第二册内容相符。其他无论是装帧、尺寸、叶数、绘图、题识均与国博藏本一致，确为此书的佚册真迹。 何守奇《批点聊斋志异》以前从未影印出版过。存世的三部一经堂本，以法图本较为完善，天图本虽然刷印最早，但缺两卷为憾，故本次影印以法图本为底本，将天图本的书名页附录于后。个别缺叶以天图本和北大本配补，并予以标注。颠倒叶按顺序调整过来，重复叶保留较好的一叶。 新发现的《聊斋图说》第二册，感谢中贸圣佳拍卖行征得买家同意，利用这次机会，将此册以附录的形式，彩色影印，册页装帧，一并出版，可补国博藏本之失，亦为此书增色。它与法图的《批点聊斋志异》同为流失海外的中国古籍，又以不同的方式回归，现在一起面向读者，是读者眼福，幸甚至哉。 二〇二一年四月二日 张青松于北京月坛 参考文献： （一）张宪春：《〈聊斋志异〉版本叙录》，《蒲松龄研究》一九九三年第三、四期合刊。 （二）吕长生：《〈聊斋图说〉考》，《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一九九六年第二期。 （三）盛伟：《清代诸家批点〈聊斋志异〉述评》，《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一九九七年第一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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