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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时间获取小鹿最新的推文和资讯 一场持续了两个世纪的异国恋 ▼ 微风拂柳,依稀虫鸣。小桥溪水边传来浣洗女子的嬉笑,简朴的木屋外杂草丛生,寺庙的钟声沉沉入耳。他驻足在门边,微风穿过回廊,撩动枝头的花叶。他的目光落在花园中那个瘦小的身影上——那如画中人正在花园里,低着头,安静地在一把长长的扇子上画着造型奇特的花和鸟。她来自日本东京芝区,他来自意大利西西里巴勒莫。她从小苦学日本传统绘画和手工技艺,他博览熟知西方自然主义和立体雕工。历史的必然和缘分的偶然让这一对未来的恋人相遇相知。多年后,他们的爱情搭建了东西两岸的桥梁。那些遗留下来的画作和藏品,诉说了两个艺术的灵魂共同的过往,也拼凑出了一位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了意大利的日本女艺术家的名字——清原玉(1861-1939)。她是第一个嫁给欧洲艺术家的日本女性,也是最早一批踏上欧洲这片陆地的日本女艺术家。清原玉出生于1861年,是东京港增上寺的住持清原英之介的次女。和姐姐一样从小苦练刺绣、漆艺等多种日本传统手工艺。因缘巧合下,她接触到了绘画,并开始师从一位名叫“荣树”的画师。 春来秋往,清原玉出落成了一个独立有想法的少女。而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有一个和她出身迥异、对世界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不一样观察的眼光,却和她一样对艺术抱以热忱的男人。1876年,日本政府在明治维新的背景下,宣布在东京建立工部美术学院,并引进三位来自意大利的艺术外教。这是日本第一所公立艺术学校,大量学生由此涌入西方艺术的领域。日本传统文化也在此时受到西方文明的巨大冲击。明治维新下,西方的服饰习惯和社交舞会也搬到了日本,鹿鸣馆是当时最为奢华的上流社交场所文森佐·拉古萨,就是在这个时候满怀热忱地踏上了日本这片陌生的土地。文森佐·拉古萨(1841-1927),出生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巴勒莫,从小学习绘画和雕刻,31岁获得米兰布雷拉国立美术学院的最高奖项,并于三年后拿到了荣誉学位文森佐是一位蓄着胡子、目光炯炯的英俊青年。他在政府筛选派遣日本的艺术导师的竞争中获胜,受任成为日本工部美术学院的雕塑教授。初到日本的他,一切都是陌生且新鲜的。他喜欢在日本挂满灯笼的街巷中穿梭,喜欢收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并视若珍宝。在一次外出的时候,那个人如其名般清影如玉、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东方女子就这么闯入了他的眼帘。初见之日,青涩的她在扇上作画那一幕,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清原玉作品 他见清原玉对绘画感兴趣,便主动提出教她西方自然主义的写实绘画。当清原玉看到文森佐笔下那些栩栩如生的画面,不禁对西方艺术产生了好奇。 比起日本传统绘画委婉写意的表达,西方绘画色彩大胆、表现直观,仿佛眼前所见皆跃于纸上。清原玉的艺术天赋很快就让文森佐感到惊喜,她的画带着日式平实的质感,结合了西洋画的光影和层次感,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全新的风格,清而不腻。那些画面的美,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多年雕琢的画技都不及她笔下的勾勒。博物馆用现代技术修复过的清原玉手绘扇子 她最初的主题就是她生活的日本,也尝试借鉴西方古典艺术中彰显恢宏的构图来描绘日本风光。《大扫除》,1879 《箱根高地沼泽》,1880 《箱根》,1880 文森佐从不吝于袒露对她的欣赏,以教画为由,他时常请她作自己的模特。他还将她的屋子填满了他“别致”的礼物:各式品种的花草绿植和新鲜蔬果;放诸庭院的鹅、鸭子,甚至还有孔雀,供她练习写生。
文森佐的一生为清原玉亲手作过多个雕像,用过铜铸、石膏、大理石等不同材料 一开始,清原玉对这些荒谬又自作主张的礼物很是愤怒。但这个比她年长了20岁的男人,他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倒叫清原玉的怒气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正如男人被她身上的东方气质吸引一样,这个从西方世界“不请自来”的异乡人,也让清原玉看到了艺术的另一种形式和可能性。当他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将日本的艺术工艺带到意大利的理想时,她的心中仿佛也燃起了一团小小的火苗。相识数载,文森佐对她的眷恋一如初见,而清原玉也已将心托付。不久后,文森佐向清原玉求婚。不巧此时日本掀起了迅猛的传统复归的浪潮,一时之间,西方文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文森佐也萌生归国之心。他害怕他随时可能离开,可他不能保证他的去处也是她想要的未来,但又无法按捺自己的情愫。
纵使面对家人的反对,邻居的侧目,清原玉仍义无反顾地选择和他在一起。因为她的心里,有这个男人,还有那光怪陆离、绚丽多姿的另一个世界等着她探索。不知西西里的山峦云雾是否像画中那般波澜壮阔,花园是否那样五光十色,他们的夜里也会点起一盏灯笼吗?日本工部美术学院最终还是于1882年关闭。清原玉的姐姐和姐夫心疼小妹,也不想一辈子在老地方做着普通的绣工和漆匠。本着出人头地的想法,他们帮助文森佐和清原玉说服了家人,一同启程去了意大利。但丁曾称赞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回教城市”,歌德曾歌颂这里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海岬”。尽管当时的日本已经向西方国家开放了几十年,清原玉依然是最早一批踏上欧洲土地的东方艺术家之一。西西里的海岸边,船体缓缓靠岸,云间泛起微光,等待她的到底是怎样的未来?
巴勒莫就位于西西里岛上,城镇虽小,但艺术氛围浓厚。这个带着东方色彩来的女人引发了人们对神秘的大洋彼岸的遐想,而她的画巧妙地结合了日本传统图案和西洋绘画手法,则在当地引起了轰动。
相应地,巴勒莫的古代遗迹和现代人文的结合也让清原玉入了迷,她和文森佐远足写生,用蹩脚的意大利语感受着风土人情,一笔一画描绘出了她眼中的巴勒莫。 《老城堡》,1892得益于早年文森佐悉心的教导,她积累了扎实的写实功底和色彩感知。在到达巴勒莫8年不到的时间里绘制了许多当地的风景,当时她对画面戏剧性的构图和光影虚实的掌控,已经堪比同辈的西方艺术家。《罗莎莉亚的盛宴》,1889。清原玉是艺术史上第一个在描绘佩莱格里诺山时选用了夜景和人造光源(电灯)的画家。 人群和羊群在阴影中融为一体,在路灯的照亮下,才依稀分辨出影影幢幢。海上打过来的远光灯聚焦在了羊群之中的两个女人身上。《四条船》,1892 熟悉西洋画的手法后,她开始尝试创作一些西方常见的主题,如风俗、神话、歌剧等。《拾葡萄》,1910 根据普契尼1900年的歌剧创作的《托斯卡》,1910 《女孩和天使》,1912 与此同时,夫妻二人在自家住宅开起了一家博物馆性质的艺术学校,各自分管男女学生,清原玉的姐姐和姐夫则担任刺绣和漆艺的讲师。他们向当地展示他们带来的收藏,试图将日本传统技巧应用到当地的手工艺中。为了更好地融入巴勒莫的社会,清原玉接受洗礼改名为埃莉奥诺拉·拉古萨。然而,当时的巴勒莫对日本美学虽感到新奇,但对“东方主义”的刻板印象和看似一发不可收拾的文化输入,却让小城里某些政客将其视为了眼中钉。当地报纸渲染着清原玉夫妇的学校“玷污”本土文化的情绪 雪上加霜的是,为了创建这所学校,夫妇二人几乎掏光了腰包。原本已经过得很清贫,加之一些日本工艺的原材料难得,学校不得不在成立6年后停办,清原玉的姐姐和姐夫也回去了日本。1887年,经过两人一番争取,政府给予了学校资助,学校得以以公立化的形态存续下来,但也被迫废除了一定程度上的东方教义。而面临经济重负的夫妇二人却不得不低价卖出从日本千里迢迢带来的4000多件藏品。清原玉早年描绘的古董家用器皿
尽管遭遇了亲人的分别、事业的坎坷,清原玉也渐渐融入这一片土地。学校工作之余,她沉醉于海风吹过古老的石座带来远古的气息,逐渐熟悉每一个舌尖滑过的意文音节。她记录巴勒莫的景色风光,恬然的光景背后是岁月沉淀的静谧。
世纪交替之际,意大利流行霍乱,夫妻二人曾一起在前线提供援助;而后他们又赶到墨西拿接待无家可归的地震受害者。他们的感情在每一段经历中沉淀,融入这一方天地,渗入每一块墙砖。 晚年的文森佐依然为学校的事务奔波,但随着年龄增长,他也渐渐力不从心。清原玉一直在他身边给予陪伴和支持,帮他打理学校的事务,跟他辩论艺术的见解,也时不时陪他在海滩边眺望,在田野中漫步。文森佐去世的时候是1927年,那一天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她踏上西西里的第一天,每一个看似习惯的日子都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在他离开后,眼前的景色忽然陌生起来,那些故乡的光景竟在这个时候悉数回到了脑海中。即便家人力邀,她却没有立马回到日本。她知道自己需要继续守护着她与丈夫的家和作品。直到脑海中故乡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出现,现实和梦仿佛连成了一片。直到家中年幼的小侄女不远万里从东京来到巴勒莫苦苦劝说,也许是时候她该放下离开了。她打包了自己最喜欢的画作和丈夫的雕塑,离开了生活了51年的巴勒莫。回到日本后,她在老家东京芝区开了一间私人画室,仍然在持续创作。画里有她年轻的时候和文森佐在院子里练习写生的池塘,有她临摹过数遍的孔雀,有记忆里他送她的鲜花。晚年的她在东京一直被爱和尊重包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画室,最终于1939年在画室中离世。依她的遗愿,她去世后的骨灰一半留在了日本家族埋葬的寺庙,另一半则运去了巴勒莫埋葬在了她丈夫的身侧。对于世界来说,清原玉身上承载的是一个时代的特征,是东西方艺术最早的碰撞和共融,是巴勒莫东方艺术和教义的开端。离世前,清原玉将文森佐的16幅雕塑作品悉数赠予东京帝国艺术学校,这些作品至今被保存在东京艺术大学的大学美术馆。 从私人工作室到“国立艺术学院”,随着时间推移,这对夫妻创办的学校至今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并成为意大利官方认定的专业艺术培育机构(liceo artistico)。
夫妻二人大部分的藏品被意大利考古学家兼民族学家皮戈里尼收购,保存在罗马文明博物馆-路易吉·皮戈里尼史前民族志馆
她的作品在巴勒莫、蒙雷阿莱、芝加哥等地的艺术展览和博览会上都获过奖,连远在日本的两家新闻社(《大阪每日新闻》和《东京日日新闻》)都注意到了这位在意大利活跃的女同胞,发表了以她为原型的系列小说。
2017年5月12日,“清原玉与文森佐·拉古萨:东京与巴勒莫之间的桥梁”展览在巴勒莫的圣埃利亚宫举行,展出了清原玉和文森佐在巴勒莫逗留前和期间创作的约170件作品。 “她的作品是日本主义在西方爆发的历史时刻和特殊艺术体验的见证。” ——策展人兼艺术史学家斯帕达罗 2019年末至2020年上半旬,巴勒莫联合了罗马文明博物馆和清原玉文森佐艺术学院在诺曼王宫举办了以清原玉名字命名的展览。展览展出了46幅水彩画、9件陶瓷、14件青铜器、2把扇子,和文森佐在日本购入的珍贵手绘彩色丝绸和金线刺绣和服。 这是这座城市近一个世纪后对这位异乡女艺术家的致敬。然而,对于清原玉来说,她只是嫁给了爱情,嫁给了自己热爱的艺术。在她生前曾不得不向地理和心理上的“分裂”——东京和巴勒莫、东方和西方、家人和爱人之间妥协,在那些日子,她力所能及地用艺术给予自己最温柔的慰藉。人们关于一座城市的记忆总是和身份紧紧相连。每一块踏过的地板,每一条坐过的长椅,每一扇窗户的光景,每一个难忘的人,都构成她的习惯和过往。当习惯变成回忆,经历变成往事,却不知不觉在时间里沉淀成情感,浸染每一个角落。奔波流浪的游子,蓦然回首,还分得清何处才是你最思念的故乡吗?请多点“在看”才能不错过小鹿的推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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