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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本故事来自清末名医李文荣先生所著《李冠仙医案》。 李文荣，字冠仙，号如眉老人，晚清江苏丹徒人，好读医书，得其精粹，认为《黄帝内经》犹儒家之五经，《伤寒论》、《金匮要略》犹儒家之四书，不可不读。李氏颇具医德，临诊善于辨证，推崇古方，每多取效。 故事为本人翻译而成，稍加润色，略作改编。本人才疏学浅，水平所限，难免错讹，望大神不吝赐教。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只可在茶余饭后用作谈资，以博取众人欢笑。若有病须去正规医院寻医问药，切莫自作主张，本人概不负责。
田展初居住在荷花池巷，他邻居颜凤尧先生，是丹阳的名医，就在此地悬壶济世。但凡颜老给人诊病，病人只要按照他开出的药方去抓药，服下就会见效，真真称得上是一位高手了。当初田妻患病时，颜老也曾去诊视，只是当时见一群自称新派的医生在那里哗众取宠，各个自诩高明，颜老本与世无争，也就没有出手医治，后来听说了我的治法，深为佩服。 不巧的是，没过多久，颜凤尧先生的老婆也感染了时邪之气。颜老自觉年逾古稀，又患有半身不遂之症，唯恐自己诊脉不准，耽误了夫人的病情，于是就请别的医生来给他夫人诊治。然而，对于他夫人的病情，别的医生辨证并不准确，所开药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效果。颜老见自家夫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自是非常焦急，忽然想起当初我给他邻居田妻诊病时力排众议，药到病除，就又邀请我去给他夫人诊治。 时值盛夏。我到他家后，知颜老夫人病染时邪，而非伤寒。我观其人事昏沉，壮热口渴，渴欲热饮，饮虽热却仍觉冷，家人就当着老夫人的面在炭炉上把水烧得滚滚的，然后再端给她喝，她却还是说不热。我切其脉则洪数而滑，只是右手寸脉见沉。我心想，从脉象上来看，这确实是实热之症，然而，从病人的表现上来看，又见寒象，却非热极似寒之症。之前的医生之所以辨证不准，也正是因为病人脉症不合，病情复杂。我当时也是踌躇不决，不敢妄下论断。
右手寸脉以候肺，肺之常脉当浮涩而短，如今却见沉象，凡事有果必有因，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本打算就此作罢，但又一想来都来了，再多了解一些情况吧，或许就有转机。 于是，我问颜老：“尊夫人以前得过什么病吗？” 答：“并没有。” 又问：“不一定非得是大病，比如说年高多痰之类的？” 答：“还真被你说对了。老婆子确实多痰，每日必吐三碗多，不吐不快，吐完才爽。” 又问：“如今尊夫人身感时邪有几天了？” 答：“五天。” 又问：“病中吐痰吗？” 答：“反倒不吐。” 了解至此，我终有所悟，说：“这就对了。” 颜老见我似有所悟，便问：“此话怎讲？”
我答：“尊夫人所感时邪乃热症，从脉象上来看，脉洪数而滑，自是热症无疑，然而右手寸脉独见沉象，其中原因，我现已了解清楚，这是肺气被痰饮阻遏所致。尊夫人未感染时邪之前，日吐三碗，感染时邪之后反倒不吐，现在病情已经持续了五天，这五天之内，痰饮自然就积聚成团，从而导致肺气被阻，上下不得宣通。尊夫人体内虽然热甚，肺气却不得通上，而口鼻所吸，无非外界冷气，至咽喉而止，却又不得通下。肺气上通于喉，今被痰饮所阻，故肺以下则热甚，喉以上则冷甚。因此，要治尊夫人的病，就必须先用吐法，非吐去痰不可。如今沸水入喉却也不觉得热，可见，尊夫人体内痰饮已胶固非常，肺气被阻自是非常严重。即使现在用瓜蒂散、栀子豉汤等方，恐怕因痰饮阻滞而难以入肺，也就达不到搜肺脏，提肺气，鼓动痰饮的目的。如今治法，非张仲景麻杏石甘汤不可。” 颜老听完我的解释，却担忧地说：“麻黄乃夏令禁忌，如今正值六月盛夏，虽然时邪不是伤寒，但是麻黄在这个时节也不应该使用吧。” 我笑说：“'药不执方，相宜而用’，这是古人名训。如今痰阻肺脏已甚，非麻黄之大辛大热不能搜肺活痰。何况此方中，有石膏之寒制麻黄之热，又有杏仁之降济麻黄之升，还有甘草之甘缓麻黄之急。这与治疗伤寒症专取麻黄汤辛热散表之功用自是不同。” 颜老还是不放心，说：“老婆子已年过花甲，倘若服后大汗不止，恐有亡阳之险。” 我又笑说：“刚才我已向您老申明方中药物相互之间的制约关系，况且麻黄专入肺经，故下喉必先达肺脏。肺气得到升提，痰饮必活，活则涌吐，病人一吐，药也就跟着吐了出来。麻黄药性轻浮，岂能入腹而令病人大汗不止？何况时邪为病也须通过发汗来治疗，而此方吐中也含有发散之意。又如石膏乃白虎汤主药，是张仲景《金匮要略》中用来治疗中暑的首选方剂，石膏色白入肺脏，兼清阳明胃腑之热。发散清热并施，邪热这才能够被祛除。个中道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颜老还是将信将疑，问：“此方真的能让病人吐吗？” 我答：“麻黄力大，入肺搜痰必使痰解而开，顽痰得解，势必上涌作吐。” 颜老到此才放下心来，说：“如今既然已经理解透彻，就不会再有什么可担忧得了，敬请兄台立方开药。” 于是，我写下：麻黄八分，杏仁三钱，石膏五钱，甘草一钱。并叮嘱他尽快让尊夫人服用。这才回家。 次日，天未明，我就醒了，回想起昨天我那一番高谈阔论，自觉傻得可笑，不过，仔细一想也并没有什么过错。清早起来，不待颜老派人邀请，我就叫来人力车前往探视，到后见其医室已开，急忙走进，颜老出来迎接，我也来不及嘘寒问暖，只是问他：“怎么样？” 颜老笑答：“药效如神。” 听后我才放下心来，细问得知，病人服药片刻，立即吐痰一升左右，不过身上微微出汗，人事全醒，今尚有余热未除。 于是，我入内复诊，改用犀角地黄汤。病人一服热减，再服痊愈。 我过后总结：像颜老夫人这种病，如果不细心问诊，就不可能知道病因之根本。古人云：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神圣工巧，乃中医四诊法门，缺一不可。我曾经时常观察，如今有很多医生，自称新派，每每给病人诊病，仅一搭脉，随即开方。病人想把自己的病情详细告知，他却说“我今天有数十位病人要诊治，岂能为你一人而耽搁？”呜呼！像他们这种医生，给人切脉时也只仅仅一搭，三部九侯，全然不知，又不拿问诊当回事儿，实乃草菅人命，罪不容恕！虽然庸医害人，我不曾听说有人要让他们偿命。然而，冥冥之中，报应历历不爽。我自是以此为戒，同时也希望所有当医生的人以此为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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