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背过唐诗宋词,没读过四大名著,也没积累过好词佳句,是不是一定写不出让人觉得文笔好的文章呢? 不是的。 语句的表现力,并非和高大上的词语成正比。这正如一位天生丽质的姑娘,不用涂脂抹粉,照样沉鱼落雁,楚楚动人。 看下面这段话: 于国琴忐忑地刷了一下饭卡,卡里面已经有了新生的三百块钱。一个月的伙食突然固化成一张薄薄的卡被她牢牢捏在手里了,她顿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徒增了重力,像身体里突然被铸了个铅芯子一样,简直要被夯实在大地上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甚至连“反问”这样的句式变化也没有。可是它依然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秘密在哪? 在于它的用词。一种带有独特组合方式的用词。 第一句话,“于国琴忐忑地刷了一下饭卡,卡里面已经有了新生的三百块钱。” 把“新生”这个词和“饭卡”、“三百块钱”组合在一起,就有了一种神奇的效果,不禁让读者体会到于国琴真心令人心疼: 第一次刷饭卡,真不知道伙食费有没有打进来,心里充满疑惑,又满怀期待,这对于她来说也许是“活下去”的重大转折; 看到卡里“真金白银”多了三百块钱,那种喜悦不亚于贫苦农家生下一头小牛。 所以,用“新生”来形容卡里的三百块钱,多么鲜明地表现出于国琴内心的激动和欢喜! 如果你感觉不够强烈,咱对比一下: 产房里,新生的婴儿哭个不停。 这里的“新生”还有那种特别惊喜和激动的感觉吗?没有。 因为大家都知道婴儿本来就是新生的,毫无新鲜感。 看到这里,相信你已经明白:善于把简单的词语用好,用对地方,也能使语言富有表现力,显得有文采。 以下从三个方面来谈谈怎样用好词语: 01 用好动词和名词 千万别觉得我要文采好,就应该往句子里塞进很多繁花似锦的形容词,那可能是大错特错的。 比如,这个句子: 迎着三月温暖和煦的阳光,我沐浴在超级香甜芬芳无比令人心旷神怡的春风里,仿佛来到了神仙一般珠光宝气金碧辉煌的地方,真有点蓬荜生辉高朋满座的感觉。 的确用了很多华丽丽的形容词,可是最终表达了什么意思呢? 迎着三月的阳光,我沐浴在春风里。 就这么简单。 真正把意思表达出来的是“迎着”、“沐浴”这两个动词,还有“阳光”和“春风”两个名词。 “春风又绿江南,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这一句诗中的“绿”也是动词,是吹绿的意思。 前后几经推敲修改,定下“绿”字,能给人“春到江南,满目翠绿”的美感。 可这是古诗中,形容词当作动词用了。 被誉为语言大师的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描写爷爷(祁天佑),用词极其简省: 他的脚步很重,每走一步,他的脸上的肉就颤动一下。做惯了生意,他的脸上永远是一团和气,鼻子上几乎老拧起一旋笑窝。 请看句中的关键名词和动词:脸上的肉、笑窝,颤动、拧起。 你想,什么样的人“脸上的肉”才会引人注意?那一定是发福很厉害的,在那个年代能油水充足,吃得好,才有机会发福。穷人家吃不饱,早已饿得瘦骨嶙峋。 “笑窝”这个名词更是表现力十足。别人的笑窝在脸上,这位“爷爷”呢? 鼻子上,那得多胖,而且鼻子眼睛脸颊几乎都连成一片才行。 你的眼前是不是出现了一位肥头阔脸的油腻老男人形象? 用好动词和名词就足够了! 02 善用新鲜的“词语组合” 写作也有舒适区。 擅长写散文的,往往不愿意触碰小说;习惯于讲述冷暖故事的,往往不愿意写偏于理性的书评。 人的思维有惰性。 语言表达也是如此。 一旦形成对某种表达方式或习惯的依赖,就会陶醉于轻车熟路的快感,你让他换一换、改一改,就有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痛苦。 可是,不打破陈词滥调,不跳出原有的重复单调老套表达,何来文采斐然,文笔长进呢? 请看: 夜淹过来,随手拨亮几盏灯。 ——唐朝晖《心灵物语》 通常人们会怎么描写夜呢?夜幕降临,夜幕像一张网?还是夜浓得化不开?似乎都缺少点新鲜的味道。 “夜淹过来”,把夜和淹没的“淹"组合在一起,有点儿意想不到!这是把夜比作洪水,挡不住的洪水。 什么样的感觉?太强大了,夜! 后半句“随手拨亮几盏灯”,是拟人的手法!没错,可是如果只当作拟人理解,未免太可惜了。 要怎么理解? 夜拨亮了几盏灯。把夜和动词“拨亮”组合,太神奇了! 因为觉得不够亮,所以要拨亮,动作和画面感十足,而且极其新鲜。 能做到新鲜的词语组合,是作者对所写的事物有一种独特的感受和体验。 往往需要抛弃俗套地看待世界的角度和立场。 李清照的词《武陵春》有一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把小舟和愁组合起来,显得新颖别致。 谁说只有内心才可以装愁?这眼前的蚱蜢舟,如此窄,如此小,不也像是载不动愁情愁绪吗? 这就化身为小舟,以新角度重新体验自己的愁情了。 慧眼观万物,兰心思飞扬。 用心体悟,巧妙组合,词句自然面目新颖,惹人喜爱。 03 适当地“陌生化” 小声道:“这屋子里可住不得了!……住不得了!”她的声音灰暗而轻飘,像断断续续的灰尘吊子。 ——张爱玲《倾城之恋》 熟悉张爱玲小说的,都知道她笔头细腻,写景描物,捕捉情感,都能做到丝丝入扣。 《倾城之恋》女主人公白流苏,无故被家人数落之后,内心深感委屈无助,于是趴在母亲床前哭诉。 此时此刻,母亲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本以为总能得到些许温暖和安慰,可事实是母亲“撒手不管”,以冰冷姿态将她拒之千里之外。 白流苏忍不住小声说道“这屋子里住不得了!”这是绝望的呐喊,也是痛苦的哀嚎。 作者怎么描写这声音呢?“灰暗而轻飘,像断断续续的灰尘吊子。” 见过暗室打开的一瞬间,从窗外透进一缕光,灰尘浮动吗?对了,那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和无望的灰尘。 还有,被所有人遗忘的感觉! 白流苏的声音,内心的呐喊,就像是灰暗而轻飘的灰尘吊子被家人忽视,被家人遗忘。 可是,你如果写成“白流苏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一样,只有自己能听到。”还有原文刺痛人心的效果吗? 再看个例子: 队长披着夹袄,一手里拤着一块高粱面饼子,一手里捏着一棵剥皮的大葱,慢吞吞地朝着钟下走。走到钟下时,手里的东西全没了,只有两个腮帮子象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 ——莫言《透明的红萝卜》 诺贝文学奖得主莫言,是语言陌生化表达的高手。 他是如何描写农村生产队队长的?披着夹袄,手里拤着高粱面饼,这都不算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只有两个腮帮子像秋田里搬运粮草的老田鼠一样饱满地鼓着。” 为什么? 用“搬运粮草的老田鼠”来比喻队长的两个腮帮子,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反胃。 可仔细一想,这“土得掉渣”的比喻,又极具表现力,似乎暗示我们“队长”那可是有些油水的差事。 队长,这一形象一下子因为这个陌生化的比喻,在读者脑海中树立起“旗杆”了。 熟悉的事物,用“陌生化”手法表达,有一种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想要用好这一手法,最重要的是作者对熟悉的事物有敏锐的洞察。 对细微的变化熟视无睹,对世间的冷暖心灵麻木,怎么可能写出让人惊艳的“陌生化表达”呢? 当然,也不能为了陌生化故弄玄虚,那样很可能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写在最后: 炼字炼句,对于优秀的古代诗人来说,真可谓呕心沥血。 贾岛曾发感慨:“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为了锤炼佳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苦心思索,历经几度春秋那都是常有的事。 方干也曾说,“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 词语的选择、运用,正如雕刻师一点点、一丝丝对艺术品细琢细磨。 这般精神,这般滋味,本来就美得不可方物,岂是粗制滥造的快餐文化所能比拟的? 共勉。 猜你想看: 01 长短句,好文笔,百看不厌 02 【干货】从入门到高手:这5这种常见段落结构方式,让你写作井井有条 学习写作, 从这里出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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