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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京剧程派继承人在唱法上的分流

 cxag 2021-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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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中国京剧》 作者:王炳元

   在京剧的不同行当不同流派中,程砚秋先生所创立的程派艺术以其独有的艺术魅力,数十年来使众多的迷恋者为之倾倒。作为倾心程派艺术二十多年的我,在研习品味的同时发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京剧的不同流派都有它自己的继承者,否则不会长久流传,也不会称其为流派。但任何一个流派也没有像程派这样有它极为突出又极具各自风格特色的后继者群体,比如老一代中的新艳秋、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新一代中的李海燕、张火丁、刘桂娟、迟小秋、李佩红等,正是他们的艰苦努力,才使得程派艺术在京剧如此不景气的年代呈异军突起、独领风骚的气势,这确实是个值得认真探讨的问题。
    我曾经有意识地把我所能收集到的新艳秋、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的录音资料集中分录,然后专门一个一个地仔细听,边听边悟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几位杰出的程派艺术早期的继承者早已把程派变成了不离其宗而又各自风格独特的大的流派集成,尤其是在演唱特色上更为突出。下面我就根据自己在听的过程中所体会到的,对这几位艺术家的演唱特色进行初步的剖析,并愿抛砖引玉与同好者探讨。


    四人中资格最老的当属私淑弟子新艳秋,也许是私淑的缘故,她在演唱方面正是以循规蹈矩、模仿逼真见长,而且由于她的年龄和她下功夫苦学的年代,决定了她的唱法是程砚秋早期的集中体现。听她的《红拂传》、《六月雪》、《贺后骂殿》、《锁麟囊》等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不论是发声吐字还是曲韵腔调都是程砚秋在三四十年代的特色,尤其是在听她的唱段之后再听程砚秋的唱片,更有维妙维肖之感。虽然不少戏中的主要唱段程砚秋在不同的时代有一些改变,但在新艳秋唱来还是充满着程派多年前的韵味,这倒使得她在四人中凸现了自己独特的一面。而且,由于新艳秋的嗓子曾经有过疾患,在恢复之后所呈现的音色中,纤弱、沉闷、轻柔、若断若续的感觉更加明显。如1983年在纪念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演出中她在《锁麟囊》剧中最后一场所唱的西皮二六,一张口就使人感觉非同凡响,73岁高龄之人丝毫不觉得费力,声音沉郁中蕴涵刚劲,轻柔中不减力度,从容自如婉转多变,闭目静听宛若程大师再世,立刻就获得了满堂彩声。《红拂传》是新艳秋的录音中我听的次数最多的,拿她的录音和赵荣琛、王吟秋的同剧录音比较,区别是很明显的。赵、王的录音一听就感觉与程砚秋的差异较大,而新艳秋的则有亦步亦趋、中规中矩、不脱窠臼的特点,尤其是那段二黄慢板,发音吐字的力度、方式,行腔过程中偷换气的关口、轻重把握的时机,以及与伴奏的严丝合缝配合,都体现了一代名伶严守师规、力求真实再现的风范。可以说,要想找到程砚秋大师早年的影子,聆听他盛年的演唱,听听新艳秋的录音就可体会到。 

  赵荣琛可称梨园界学术型名家的代表了,由于他的出身、学历及从艺的经历,决定了他在程派继承人中独以细腻考究、沉稳大方见长,观他的演出录像,听他的演唱录音,你得认真捕捉、细细品味,否则是很难体会个中奥妙的。记得多年前曾听一位与赵荣琛同过台的京剧演员说过,看赵先生的戏可得有些文化修养,不然你会觉得戏很瘟,会坐不住。他的戏很有嚼头,你沉下心来细观细听才会有滋有味,获得极大的满足。他的话说得一点没错,八年前我在去北京出差时偶然购得一盘赵荣琛演唱集,在旅店静静地听来,感觉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嘴里绕过几圈之后才吐出来的,尤其在散板唱腔中更是如此,真的是太讲究了。比如:《六月雪》中“一口饭噎得我咽喉气紧,险些儿婆媳们两下离分”,其“口”、“饭”、“噎”、“我”、“喉”、“险”、“婆”、“两”、“离”等字听来字字讲究、音音准确,无倒无偏,字头字腹字尾层次分明,用力分配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咬文嚼字又不敷衍潦草毫无韵味,真的是余音绕梁,叫人回味无穷!1983年与昆曲大师俞振飞合作的《春闺梦》,在梦境中繁重的大段唱、做、舞之后,已属高龄体力明显不支的赵荣琛依然不放过剧终的最后一段散板唱腔“今日等来明日等……”,腔依然迂回婉转,字依然纯正考究,给全剧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赵荣琛盛年时曾有几出独有的创编剧目如《火焰驹》、《苗青娘》,在这些剧的一些精彩唱段中,在充分体现程派风韵的同时同样显露出他在音韵上的高深造诣,像从未公演过的《苗青娘》中的那段二黄慢板,不光幽咽迂回的腔调、深沉含蓄的韵味是地地道道的程派,那发音吐字、各部位共鸣的运用比起程大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这段并不曾在舞台上露演的唱段会在程派爱好者中流传。
     

  王吟秋是程派几大弟子中随侍师傅左右时间最长的,也因此得到的真传更多。他常演的剧目有《六月雪》、《鸳鸯冢》、《亡蜀鉴》、《红拂传》、《碧玉簪》、《春闺梦》、《荒山泪》、《锁麟囊》等,这是一批程派的经典之作,也代表了程砚秋不同时期的艺术成就。记得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节目中介绍王吟秋弟子李佩红时有专家说:王吟秋是程派继承者中最正宗的。当时我听了之后就一直在琢磨:专家的这句话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他与师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吗?肯定不是。于是我把手头王吟秋的所有有录音都找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听,听来听去就明白了:这话说得没错!初听王吟秋的演唱,声音高亮,棱角分明,似乎与程派的特点有些差距,但听得多了你就会有感觉:他是把程砚秋早年的唱法和晚年的唱法巧妙地结合到一起了。所以这样,当然与他的嗓音特点有关,因为我认为他的嗓音属于须用力发大声的类型,即便轻柔的地方也是要用较大力的,这样就显得棱角较明显。他恰好把这样的特点与程派早期唱法结合,再加上他对人物理解与表现的较深功力,使得他的演唱更细腻、更迂回、更逼真、更接近程派艺术的要求。多年前我曾请一位票友朋友共同欣赏王吟秋唱的《春闺梦》南梆子唱段,听了几遍后他说:我听的时候就好像在眼前出现了剧中人娇羞柔媚、缠绵悱恻的神态,心里一阵一阵地有些感动。他所说的话正是我让他听录音所要达到的目的,难得有人能理解到我所理解的东西,兴奋之余我还请他共进了一顿晚餐呢!听王吟秋的《亡蜀鉴》,那段二黄唱腔一开始“李氏女”三字一出口,凄厉、高亢、富有穿透力,然其中又蕴涵柔弱、无奈之情,听来有非常强的心灵震撼力,每次我听到这里都会有很深的感慨,但遗憾的是虽然那是一段实况录音,可现场的观众却没有任何反应,真叫我感到莫名其妙。实际上,听程派这四大弟子的演唱时间越久我越加偏爱王吟秋,他的有嚼头与赵荣琛的不一样,是流派的纯正韵味,越听越能体会到这一流派的精髓所在。
    

   李世济是程派继承者中“激情型”的代表,她的唱法最易“讨俏”,让人听着很过瘾,也难怪几乎是每次演出剧场内都是群情振奋,掌声雷动。她的特色我以为可用“酣畅淋漓、声情并茂、跌宕起伏、多彩多姿”来概括,在听大段的慢板唱腔时你会觉得她声宏气足、收放自如,每一字每一腔都非常到位,听着非常“来劲儿”;流水快板又是那样的俏丽,富有跳跃性和节奏感,从容不迫自然轻松,听着很是舒坦;西皮腔高亢激昂令人振奋,使人感动;二黄调则悲哀深沉拨人心弦,动人魂魄,不同的唱段会使您从不同的方面获得满足。我珍藏有一盘李世济实况录音唱段专集,包括她的代表剧目《锁麟囊》、《文姬归汉》、《六月雪》、《玉堂春》、《梅妃》、《陈三两爬堂》,全是剧中重头唱段,这盘带子是我真正想过足戏瘾时才要听的。一般来说,激情奔放型的演唱容易流于粗糙,难以刻画和表现细腻的情绪,但这个矛盾在李世济身上得到圆满的解决。我还有一套她的《春闺梦》录音,那是在香港演出的实况,剧中的西皮二六转流水、南梆子、二黄导板、回龙转快三眼等重点段子唱得就非常细腻、娇媚,尤其是那段南梆子,与王吟秋的同一唱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俩人却风格迥异,李的情绪化更明显些,而王的技巧性更多些,但听来都会叫人心动神往,产生共鸣。李世济还是程派继承者中创新最多的一个,不论是程派本门传统老戏还是创编新戏,她在演唱时都更多地加入了自己的许多东西,字、腔、韵乃至唱词都有些变化,使人初听是地道的程派,然细细品来则有似程非程之感。而在她独有的新程派剧目中新创的唱腔,比如《陈三两爬堂》、《南方来信》以及单段唱《蝶恋花》、《文姬归汉》“送儿女”等,在保留了程派韵味的同时更注重人物情感与唱腔的统一和谐,这就更是难能可贵的了。可以这样说:李世济是程派弟子中身体力行从自己做起真正起到承前启后作用的人。
    以上是本人对程(砚秋)派主要继承人在唱法上不同特点的简单分析,仅为一家之言,偏颇、肤浅在所难免,还望程派研究者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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