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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

 少年五十郎 2021-11-28

​老龚师傅的话,让他对小城多了一份认识,这认识里又不知不觉地糅合了一些情绪。小城,在他出生,不,是知事的时候开始,它就摇晃在廖凯的心里。他一直觉得,这是应该的,天然的,必须的。就像他和母亲,父亲,他的姐妹和上大学的弟弟。一切都显得很平常。哪里知道,如果母亲不跟上那个做个土匪,又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过的父亲,他永远就是空气,没有一切,包括他最亲的人,和这个小城。

一连几天他都思索着这个问题,他每天走过的路,看见的人,仰望过的夜空,那些星星,都是小城的一部分。那么稀松的平静,那么优雅的宁静,那么孤独的寂静,都是小城的赐予。他有时候想,自己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文艺家,也许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每天砌砖,以及看着母亲在店子里打转,挺踏实。而父亲仰躺在竹椅子上面,听着收音机的京剧或国家大事或天气预报,在小喇叭开始广播里沉醉,他倒觉得父亲应该是一个思想家,他至少具有哲学家的骨头,想到这里廖凯笑了,为自己的天马行空。

但小城已经浸入他的心里,也许就在他哇哇坠地的那一刻,一定是的。在这个被视作苗侗荒蛮之地的小城。或许数千年前就巫傩大神咿呀的咒语所注定,只是投胎于这个年代,这个父母亲的造作之合里。

他在河边的斜坡上,像曾经和左仔一起的场景。背后是东倒西歪的木楼,前面是亘古流淌的小河,太阳古老得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币,白鹭在青天里画着弧线,木帆船划出一道道波澜。

真好。有左仔这个朋友真好,他来过几封信,他回过几次,简简单单的,他不会绕那么多圈子,好,可以,嗯,他适合做个古文字研究者。但他一直闪动着这个小个子哥们的影子。他又想起了小越,她致命的眼神,致命的胸脯,还有那致命的白门口的一个夜晚。当酒加上女人,那实在很致命。

他拿出一支烟,点燃,看着烟头缭绕,灰烬慢慢延长到几公分,不断向烟蒂逼近。真好,在大白天这熙熙攘攘的堤岸边不适合吹奏他的横笛,笛子只适合在夜晚,需要月光、星星和黑。或者在山坡上,只有牛群羊群和树们、草们。当太阳懒散地照在大山的草坡上,笛子是回报太阳的唯一礼物。

现在,他,廖凯就是一名脚手架上面的蚂蚁,看着城市好像孕妇一天天在丰满在膨胀,很好。每当累得脸腰杆都伸不直的时候,他就蹲在脚手架俯视这个小城,他屁股下面的人们虫子般蠕动,舞水河像蓝色的围脖,把小城温柔地怀抱着。音乐声里的流行歌曲嗡嗡随风吹来,鸟儿成群地在眼前掠过。这是我的城市,不,这是我的部落。他的疲乏,仿佛有所减轻。现在更是让他有些兴奋,他觉得,小城就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他一辈子就窝在这里了,随着那个叫母亲的女人和那个叫父亲的男人。他不羡慕当的学生的弟弟,他才是蒲公英呢,小城在他眼里只是一架木桥。大姐也是。小城实在是母亲,最母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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