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传奇般的阿富汗内陆徒步之旅

《文汇报》2021年11月28日（星期日）第七版“读书”

文化游踪

一次传奇般的阿富汗内陆徒步之旅

刘 昂

《走过兴都库什山：深入阿富汗内陆》

[英]埃里克·纽比 著

李 越 译

商务印书馆出版

——因为有过阿富汗旅行的经历，拿到《走过兴都库什山》，一口气读完了，作者字里行间透出的英国式幽默，散淡的态度，让阅读过程十分愉悦。

——书是名著，早有耳闻，作者埃里克·纽比是20世纪英国著名的旅行作家之一。1956年，37岁的埃里克·纽比厌倦了时尚界的生活，突然决定和外交官朋友休·卡莱斯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由此开启了一次传奇般的阿富汗兴都库什山之旅。

——两个英国人的行程主要在努里斯坦省，和我2014年以喀布尔为中心，去马扎里沙里夫、巴米扬、赫拉特那样的“辐射”型路线不同。他们从伊朗陆路进入阿富汗，从赫拉特开车一路往东，先到喀布尔，再往东北至潘杰希尔谷地，翻越恰马尔山口，重点篇幅是努里斯坦的兴都库什山区和拉姆古勒河谷的徒步，以及未完成的米尔萨米尔峰登山。

——1956年时机赶得好，当时的阿富汗在巴拉克宰王朝末代国王查希尔沙阿统治时期，从查希尔1933年即位，到1973年被堂兄达乌德发动政变推翻的40年，阿富汗罕见的处于一段与世隔绝、和平稳定的时期。从1979年之后，阿富汗历史一直伴随无休止的战争——外部的苏联出兵、美国入侵，内部的军阀割据、塔利班崛起，让阿富汗成为世界最危险旅行目的地，而1956年两个英国人的阿富汗之旅是在太平年代里，全程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埃里克·纽比和同伴进入兴都库什山区，要先经过潘杰希尔谷地。潘杰希尔在波斯语意思是五狮之地，莫卧儿开国皇帝巴布尔回忆录里写时常有异教徒和强盗出没的地方。1980年代，苏军占领阿富汗时，潘杰希尔谷地成为一个抵抗中心，在他们的传奇领导人马苏德的率领下，塔吉克人抵挡住苏联红军发动的多次进攻。如今，塔利班占领阿富汗全境，潘杰希尔是唯一没有陷落的城市，那里的塔吉克人仍然在马苏德儿子小马苏德的率领下作抵抗。在作者笔下，阿富汗之行多是荒芜、寒冷和惊险，但潘杰希尔谷一章，却有一段如画的描写：“一群身着红色和亮蓝色衣服的女子正沿着对岸散步，眉飞色舞地聊着天；杨树忽明忽暗的；柳树被风吹弯了腰；灌溉渠里的水悠悠地淌过一百个果园，流过还沉甸甸挂着果实的杏树，淹没了桑树的根部，而果园的主人们正蹲在自己的庄园里，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幅画面。白胡子老人跟自己的孙辈骄傲地坐在石墙下，小男孩们戴着绣了花的平顶小圆帽，表情严肃，小女孩都生得异常貌美。这个傍晚像是某个人类幸福的黄金年代，偶尔被孩子们获得，鲜少被大人们获得，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魅力传递给了我们所有人。”

——两个英国人为了获得阿富汗内陆旅行许可和资助，用的借口是登山。埃里克·纽比并没有任何登山经验，与同伴临时抱佛脚，在威尔士某地接受了短暂的攀岩训练，便踏上旅途。此行登山似乎是目的，其实重在过程，两位最终也没有登上兴都库什山的米尔萨米尔峰，止步于距离顶峰200多米的山脊。埃里克·纽比对一切危险和困难都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用笔下自嘲的语言，把登顶失败这件事变得像某种胜利。我想登顶失败本身就是他们最有意思的旅行故事，埃里克·纽比是在写旅行的过程和方式，而不是写旅行的结果和成就。向别人炫耀自己打卡了哪些特别难去地方，那不是他的作风。

——作者那种老派英国人的调调，也许会让人感到带着对东方的猎奇和傲慢。收入本书的“远方译丛”的主编罗新如是评论：“他嘲弄一切他遇到的人和事，毫不客气地、轻率地评判别人，对阿富汗山间的文化与风俗过于隔膜，甚至有时暴露出欧洲人的优越感——这在今日的旅行写作中会成为优先避免的事项——然而，你随时可以感觉到，他嘲弄得最彻底的人是他自己。” 用伊夫林·沃在序言中话说就是：“低调陈述，自我调侃，在异乡人的异域风情中获得快乐，在自己任性招至的苦难中完全拒绝尝试博得读者的同情。”

——埃里克·纽比一生写过好几本书，多数都成为旅行文学的经典，当同伴问起他最喜欢自己写的哪本书时，他回答是这本《走过兴都库什山》，他说当他感到沮丧时，他会打开这本书，读读第一章或者最后一章，会感到好多了。最后一章最后一句话是：

——“天啊，你们两个娘娘腔。”塞西格（英国著名探险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