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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申立冬前二日，得婺州佛手柑八枚，分入青瓷盘中，置于兰下屏前，黄中微绿，佛掌半擎，灵指纤纤，清气可掬，禅机雅韵，侣书伴砚，幽芬一室。 少时，每逢秋，母市中回，皆携木瓜数枚，置于枕侧，以清香入梦。果香清事，自古有之，先用橙。宋程垓“红绡帐里橙犹在，青琐窗深菊未收”、宋陈克“罗袜钿钗红粉醉，曲屏深幔绿橙香”、清熊荣“清香夜满芙蓉帐，笑买新橙置枕函”，称“九、十月间新橙，闺人竞市数十枚，堆盘列案，以当清供，余布枕席”。予初以为橙为舶来之物也，今知为自古宠物也。 木瓜、橙，虽清香，然水沛易溃，不可久置，闻香清供者，后多置香橼、佛手。 香橼生于闽广琉球及再南之地，多球形，瓤精而皮厚，糙于橙，香过之。宋《证类本草》载，香橼“香氛大胜柑橘之类，置衣笥中，则数日香不歇”，清《花镜》亦云“惟香橼淸芬袭人，能为案头数月淸供”。熏衣、清供抑或把玩，皆清香游神，玲珑可人。明高濂《遵生八笺》及屠隆《考槃馀事》皆载“香橼出时，山斋最要一事，得官哥二窑大盘，或青东磁龙泉盘、古铜青绿旧盘、宣德暗花白盘、苏麻尼青盘、朱砂红盘、青花盘、白盘数种，以大为妙，每盆置橼廿四头，或十二三者，方足香味，满室清芬。”明文震亨《长物志》云，香橼“香气馥烈，吴人最尚以磁盆盛供”，然“以大盆置二三十，尤俗。不如觅旧朱雕茶槖，架一头以供清玩；或得旧磁盆长样者，置二头于几案间亦可。” 同朝中人，高、屠所著竟一字无异，是谁者袭谁？抑或同袭他者？不可尽知。更其二者，为亨文所鄙，所谓文人相轻也，奢简或由人好，雅人何苦纷争哉。 佛手柑又谓佛指橼，香橼之变种也，二物花果期皆同，实为同物而不同形也。佛手柑生于江南，盛于闽，江浙则以婺州为佳。其为果也，果又开似花，物中罕见也。因其花落青果即裂生，直至手形，形有握拳、拳指、伸指，或握或伸，以曲张有度者为佳。多拳中更生细指，内外皆伸者，散若黄菊，亦为佳观。宋杨巽斋《佛手花》诗曰“丹葩点漆细馨浮，苍叶轻排指样柔。香案净瓶安顿了，还能摩顶济人不。”自宋时，此物已为清供也。于明最盛，明王彦泓诗“佛手霜柑奉佛前，锡瓶亲注锡山泉。”清供煮泉，雅士也。明末屈大均更有《佛手柑》诗十三首，为咏柑之最，为嗜柑之人也，其四曰“玉盘堆子母，钩带似甘瓜。乱作纤纤笋，全苞一一花。乾时代兰佩，湿处拂霜华。不食因香甚，金钱买几家。”柑乃珍且贵之物也。
香橼佛手可单列亦可同盘。《扬州画舫录》载，“旁用地缸栽像生万年青、万寿蟠桃、九熟仙桃及佛手、香橼盘景。”清《刘公案》载，禅房“右边是个白玉盘，相衬着三个大香橼、两个佛手。”清雍正 《十二美人图》中，榻上一盘，同置香橼佛手。盘所列数，宜奇不宜偶也。香橼佛手，一拙一巧，亦是美观。 橙、香橼、佛手皆属柑橘也。柑橘属更有：橘、桔、柚、柑、柠檬等。柚，文旦也。橙，柳丁也。橘，桔也。柚橘相生而得橙，橙橘相生而得柑，橙橼相生而得柠檬，橙柚相生而得葡萄柚。以上所列，果清香而瓤丰甘，皆可食，唯香橼佛手二物瓤了了，可久置，直至风干，于清供闻香最宜。
夫物之所用也，多肉者早殁，而少瓤者永寿，由及人也，何论有用无用哉？ 捧阅大著，如同拾诗数片。悠悠斯文，溶于今世，不禁笑由心生。 -----余秋雨 《蜀中记》《文人空间》已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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