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校园里一切都已面目全非,昔日的教学楼、饭堂、图书馆都拆了重建,那沙尘滚滚的操场、满是爬山虎的墙更是无影无踪了,那些记忆也只能是记忆了。当年住的宿舍楼还在,我在寻找那个冷冰冰的邮筒。 “这年头,通讯这么发达,谁还会写信呢?”霁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们的生活也因此少了很多美妙的感受。” “嘲笑我?” “不是,癞蛤蟆早学乖了。” “我不信狗嘴能吐出象牙来。” “那种欲把信投进去又把手缩回来,来来回回折腾,好不容易把整颗心投进去了,又焦急又惶恐地等待回信,像等待审判结果那样的心情,不是很美妙吗?” “别告诉我当年你就是这样。” “岂止!我是在邮筒前折腾完了,又跑回宿舍,第二天再来折腾,又跑回去,第三天是拼了命才投进去的。” “你就这出息,人家鸵鸟把头扎进沙堆里,还敢把屁股露在外面视察下敌情,你倒好,索性来个人间蒸发,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我可不像人家女神,整天拿着判官笔在决定别人命运。” “是啊!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其实当年我年幼无知,虚荣地去享受书法大师和足球王子那份光环,呵呵!皇冠怎么可能治得了头痛呢?” “我明白,要不怎么会说年少轻狂呢?要不这样,我们先去拜会殷老,然后我们到城里走走好吧?”我刻意去打破沉重。 “总不能这样空着手去吧?” “我早几天就把礼物寄过去了,还给殷老打了电话,说今天去看他。” 殷老又见苍老了,年迈的双腿变得不良于行,看到我们只是稍稍欠了欠身,中气不足地说:“昨天老班长他们来过,让我去参加你们的聚会,我腿脚不便就只能推辞了。”我们在殷老家坐了约摸半个小时就起身告辞,临别时老先生语重心长的嘱咐:你们都不小了,你已亦夫亦父,她也已亦妻亦母,很多事情要知道怎么处理,其他人是无辜的。孩子啊!这个世界,有种幸福与爱情无关,一辈子转眼就过去了。 我们都默默地点头。当我们走到门口,老先生又招手把我叫到跟前,说:“你是男人,只能由你来刹车,女人很难有这个理性,懂吗?”我连连称是。 这个城市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沉沉暮色之下让人伤感。校门前的泥石路变成了双向八车道的柏油的康庄大道,路边的小摊小店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商场所取代,城中心更是让人摸不着方向。十年的时光,足以把一切美好的记忆消磨殆尽。 “我们去看看那个西餐厅还在不在?”霁说。 “好呀,我们吃完西餐去看看杰克和劳斯还在不在。” 当年那个西餐厅也早已不知去向,我们只能另择一家,昏黄的灯光下,悠悠的琴声中,我们只是漫无目的地摇着水晶杯里的红酒,桌上的刀叉默然不动,相视而坐,无言以对,空气凝固了一般,人世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纵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静坐语默。 那个电影院还在,只是重新做了装潢,比以前堂皇气派多了。随手买了两张票,我们走进影厅里坐了下来,手还像当年一样安分守己的摆放着,也不知屏幕上演的是什么内容。直到电影散场,灯光骤然亮起,一种曲终人散的伤感油然而生。我们是最后走出电影院的,大街上冷风嗖嗖,行人稀稀落落,一幕喧闹过后的冷清。 “我不想回去,我最怕无以成眠地躺着等天亮,那种身心俱惫的感觉像走进一个阴森的黑洞,很可怕。”霁如泣似诉。 “那我陪你一直走走吧,癞蛤蟆当年最怕灰天鹅离开的背影。”我一阵鼻酸眼胀。 “抱抱我!” 我张开双臂,把那个瘦弱得让我心痛的身躯搂入怀里,双手不停地抚摸着那一缕缕瀑布般的秀发,我感觉到霁整个身体强烈地在颤抖。 “抱……紧……一……点,别……让……我……又……飞……走了。”霁的泪水开始肆无忌惮。 我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牢牢的箍住我的灰天鹅,她的清泪点点滴滴地落在我的胸前,看得见,却数不清。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为另一个男人流泪的。 宽阔的街道空空荡荡,刻骨铭心的一对丽影最终在东方未白的某个角落,黄叶翩翩,落花纷纷,深深一抱后转身,从此寒夜中少了一个人的温暖。造物弄人,它让一个人教会你怎样去爱,却安排另一个人与你厮守,让你穷尽一生梦牵魂绕。 第二天,我送霁到机场,目送她娇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头也不回,直到消失在禁区中。不久,手机铃声响起,是霁发来的短信:灰天鹅真的要飞了,都说有来生,可是,就算真的有来生,沧海桑田,桑田沧海,就一定能遇上吗?所以,癞蛤蟆,答应我,为了爱你的人好好活着!天若有情,你一定会比她活得更久,我也一定会比他活得更长。那个时候,你再来做老灰天鹅的老癞蛤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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