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是女生们突然流行起了短碎发，很多女生为此不惜缕缕青丝落尘埃，关昕是全班中唯一的例外，她对秦帆说：“本女子身无长物，最了不得的是那一袭如瀑布般一泻而下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舞飞扬，婀娜不可方物。”
其二是香港回归，学校里早早就开始筹备着各种庆祝活动，迎接这扬眉吐气，举国腾欢的日子的到来。在一个有关鸦片战争的讨论会上，秦帆提出了两个让全场鸦雀无声的问题：鸦片战争清政府打输了，开始了百年屈辱，如果清政府打赢了会怎么样呢？《南京条约》上没有一个条款涉及鸦片，为什么这场战争要叫鸦片战争？
毕业前夕，班里组织最后一次旅行，目的地是海上的一个小岛，明媚的阳光，悠悠的海风，细软的沙滩，温柔的波涛，将散的筵席，临别的人。篝火晚会上，关昕请秦帆跳最后一支舞，录音机沙哑地播放着悠扬的舞曲，两人翩然起舞，脚步轻盈默契。秦帆在关昕的耳边轻轻地说：“我一直在学跳舞，你想跳什么舞都行，今晚我奉陪到底。”
“不是说自己是机器人，跳不好吗？”关昕挖苦他说。
“本来是的，可自从有了以舞衣相赠的舞伴之后，我发现舞跳得好不好，在于跟谁跳，与舞本身无关。”
“可是，已经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了，人啊！总是在夕阳西沉的时候才想起骄阳之美。”
分发帐篷的时候，关昕才发现自己的精心大意，全班四十八个人，为节省经费，租了二十四顶帐篷，却没想到男女都是单数。秦帆早看出了关昕的焦虑，走到她身旁说：“先分发给他们吧，我和你共用一顶，你睡，我到外面听涛声数星星。”
夜深了，同学们都沉沉睡去，秦帆往篝火堆里添了干柴，席地而坐。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昕已走到火堆边跟他相邻而坐，说：“不是听涛声数星星吗？怎么在看火焰了？”
“你看到星星了吗？”秦帆指了指天空说。原来天气变了，起了厚厚的云，先前朗月高挂，繁星闪烁的夜空不见了。
“不好！要下雨了，进去吧。”关昕拉着他的手，走进了帐篷。
“没想到我们在时间上一起睡了近四年，终于要在空间上一起睡了。”秦帆挤眉弄眼做着鬼脸说。
“你想得美，以前我们是在同一个地球上一起睡，现在是在同一个帐篷里一起睡，其实并没有太多分别，依然是授受不亲，只是万有引力有些微的变化而已。”关昕噘着嘴巴说。
“那就好，我还担心晚节不保呢？”
“你还在臭美！你要是越雷池半步，我剁了你。”关昕说着在中间放上一根树枝。
雨果然下了起来，嘀嘀嗒嗒打在帐篷上，杂响乱耳。两人不再说话，关昕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在帐篷里弥漫开来，淡淡盈动，秦帆细细地嗅吸着，心底泛起丝丝陶醉，他想跟关昕续说当天没有说完的话，可折腾了一天的关昕早不胜疲惫，酣然入梦。秦帆一夜无眠，他舍不得这股独一无二的味道，也许过了今晚，就再也闻不到了。
天亮了，关昕醒来，伸了伸懒腰，看着满眼红丝的秦帆说：“肚子里的坏水翻江倒海的睡不着吧？”
“你设下的阴谋不得逞才对！四年了，连男女人数都搞不清楚，分明是故意的，好在本公子持身有度，现在完璧归赵，互不拖欠。”
“我们前世肯定是对冤家，吵不完的嘴，这辈子还接着吵。”
“那这辈子把它彻底吵完吧，省得下辈子还吵得灰天暗地的。”
“下辈子你投胎变一条狼吧，到时候我好与狼共舞。”
旅行回来的第二天就是离校的日子，关昕说行李很多，让秦帆送她到火车站。秦帆一早就到女生宿舍楼下等关昕，想着帮她搬行李，没想到关昕只是背着一个背包走了过来，秦帆看见她，一下傻了眼，她竟然剪了一个短碎发。
“惊呆了吧？今天给你三个惊喜！”关昕故弄玄虚地说。
“这短碎发算一个？”秦帆问道。
关昕点了点头。
“不婀娜不可方物了？”
“暂时不了，先赶一回时髦。”
“那另外两个惊喜又是什么呢？”
“暂时保密，这第二个嘛，等你送我到车站再告诉你，第三个等你送我上车了再揭晓。”
“那赶紧拿行李走吧。”秦帆示意要上楼去。
“不用了，已经在车站了，我们直接走就行”
挤上公交车，颠簸着到了火车站。秦帆问：“你的行李在哪？我去拿。”
“全在这背包里了，我把其它的全留给了九月入学的师妹们，人生的路这么长，本姑娘要轻装上阵。这算第二个惊喜。”关昕没心没肺地说。
“真是服了你，害着我昨天晚上都在想着该怎么样给你搬行李呢！”
“那就当我体贴你一回呗！总不能入学的时候背人，毕业的时候又背行李吧。”
“呵呵！你前世指定是只狐狸，满脑子的鬼主意！”秦帆无奈地撒开双手说。
秦帆一直送关昕到月台，临上车之前，关昕打开背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秦帆，柔声软语地说：“这是给你的第三个惊喜，等我走了才拆，还有，等会不要跟我说再见，我怕忍不住会哭。”
秦帆接过盒子，深深地点了点头。关昕转身上了车，列车开动的一刹那，秦帆没有跟她说再见，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关昕的泪水到底还是肆无忌惮地泛滥着，她没有想到，离别都是让人悲伤落泪的，与说不说再见无关。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列车，秦帆心开始痛，他知道生命中有些无可挽留的东西在离他而去，那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美好，在青春的停停走走中，萍水相逢，擦肩而过，最后只能深情回眸。他终于没有忍住奔涌而出的泪水，点点滴滴，落地成殇。拆开盒子，里面是一袭乌黑亮丽的长发，带着淡淡幽香，黯然静卧，再也无法迎着清风婀娜飞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