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种痛，叫做无法安放 初次看《上海滩》是三十多年前，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最近把《上海滩》重看了一遍，看得心持久沉痛，这部四十年前的经典之作，直到今天我才看懂——世间上有那么一种痛叫做无法安放——你深深地爱一个人，到了最后，爱不得，恨不能，想不了，断不掉，拿不起，放不下，离开是痛，回头是痛，留下是痛，前行也是痛。   《上海滩》的结局处，雄心勃勃的丁力赢得了他梦寐以求的江湖地位，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那个为他放下了心中思念，决意与他执手偕老，为了保全他而欺骗父亲说自己仍爱他的冯程程，她把自己能给的全部都给了他，而他留给她的只有累累伤痕。也许他记得，也许他不记得，也许他装作不记得，那个在他进入手术室之前，在后面大声说“如果你想结婚，就不要死”以托付终生的冯程程，他苦苦追求时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一定会等到你接受我”，但最后他说的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我和她已经完了，我不可能再花时间去想她”。于是她成了他生命中的一抹浮云，从此遗忘于江湖。你有你的抱负，你有你的势力和地位，于是你洒脱，于是你转身，可是我的青春，我的幸福，你拿什么来弥补? 有方刚热血，有民族情怀，风流倜傥的许文强，甫一相逢，便让冯程程芳心暗许，不能自拔。他清楚自己委身冯敬尧是另有所图，不忍误伤痴心，所以处处逃避，但汹涌而来的爱情，谁又能躲得了避得开？不知不觉中，伊人早已扎根心底，拿不去，抹不掉。被迫离开上海时，他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都无法再涉足此地，于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见冯程程最后一面，但终究差了那么一点点，他远远望着心上人心急如焚，却无法与之相见。重返上海的许文强，如愿以偿复了仇，他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满足和快乐，敌人的消失，反而让他倍觉空虚，对恩怨相报的血色江湖心灰意冷，终于选择了退隐，却在走出百乐门时倒在了乱枪之下，弥留之际，向丁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想去法国”。当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的时候，许文强有千万个理由让自己理直气壮选择怨怨相报，他甚至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可以很潇洒，可以无怨无悔，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真正放不下的是冯程程，而不是仇恨。可是，人生不会给任何人，包括他许文强，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许文强可以认为自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以认为自己顶天心地，无愧于天地，无负于自己，但他却负了红颜，阿娣和方艳云为他香消玉殒，冯程程为他悲痛余生。他对丁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大彻大悟，是他亏欠冯程程的一生一世，但又何尝不是对丁力最后的嘱咐——我和你都欠了她一辈子的幸福，我今生今世是没办法偿还了，但你可以！  刚刚中学毕业的妙龄少女冯程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海大亨冯敬尧的独生女儿，率直天真，品性善良，在上海火车站里对舍命相救的许文强一见钟情。当爱人与父亲不可兼得的时候，冯程程选择了爱人——“我可以不是冯敬尧的女儿”——她对许文强的要求很少，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过平静的生活，足矣。可就是这么小的要求，也只能欠奉。当得悉许文强逃命香港，冯程程便不远万里飞蛾扑火只身赴香港，并且打算执着一生，偏偏颠沛流离、回头无望的的许文强早已落栖新枝，心如死灰的冯程程孑然一身返回上海，后来委身其次误嫁给并没有爱情的丁力，苦心经营的婚姻最终悲剧收场。 一心复仇的许文强，最终让冯敬尧死在了自己的枪下。冯程程赶到现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冷冷地盯着许文强，满脸麻木地说：“你终于杀了我爹！”然后接过许文强递过来的枪，对着他迟疑了好一会，然后扳动手指，许文强身后的花瓶应声而碎，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悲痛地说：“许文强，我们之间，以后没有恩，亦再没有怨！”绝尘而去。  内心支离破碎的冯程程决定远涉重洋出走法国，临走前，许文强来到她面前。 “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背对，因为不忍目视。 “你以前也曾经说过。” “还拿了签证，但结果没有去，我想这次已经没有人可以留得住我。” “程程，我们出去谈谈好吗?” “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谈。” “程程……” “要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上飞机?” “我坐船去。” “坐船要很久。” “我知道，我想去到法国之前，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忘记掉。” “无边无际的大海会帮到你。” “长点的时间可以帮到我。” “程程……我有个要求……让我跟你一块去法国。” “没这个必要。” “我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说以后我们可以一块去法国。” “你真是很自私，当初我说，我们可以一块去法国，你说要报仇，现在你报了仇了，你又想……” “程程……再给我一次机会。” “公平点，当两样东西给你选择的时候，你不可能两样都全要。” “一次，一次机会都不可以?” “不可以，因为你不值得。” 家仆拿来一本书，问还要不要，那是许文强送给冯程程的《家》，她一直珍藏着，里面夹着两人的一张合照，接过来翻了翻，然后又合上，吩咐家仆扔了它。许文强叫住家仆，让她把书给他。 “你不要，就送给我做礼物吧，好吗?” “随便你。” 许文强送冯程程返青年会，她下车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好一会，回头走了过来，许文强喜出望外，然而冯程程只是说：“我想拿回那本书。”  最后，那本书伴着冯程程，登上了远赴法国的轮船。有这么一个人，他让你爱得最深，但又把你伤得最重，让你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无法去爱，也无法去恨，无法去忘却，也无力去缅怀，欲哭不得，欲笑不能，明明心里空无一物，却无法将他安放——我放得下仇恨，放得下天地，却放不下你。 也许，许文强最后死于非命才是最好的安排——当有一天，冯程程重踏故地，对着冷冰冰的墓碑，她才可以做到面对活人时无法做到的——痛痛快快地、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以作解脱，聊慰余生。  文：泰斗 编辑：写意 图片：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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