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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本名甄英莲，她原是江南望族甄士隐的掌上明珠，原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过着十分优渥的富足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长大成人的英莲，一定温良贤淑，知书达理，女红针黹自不必说，有其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观花修竹的隐士父亲，想必诗词学问也是极好的。 等到及笄之年，英莲应该会被疼她爱她的父母，定一门双方都满意的亲事，待到嫁为人妻，过着相夫教子，夫妻和顺的美满生活。 可天不遂人愿，小英莲在四岁那年的元宵节被拐，从此杳无音讯。 英莲再出场时，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她却不再叫英莲，而叫香菱，世人观之，多相怜之意也。 原本就要脱离拐子魔爪拥有新生的她，在黑暗中等待了无数个日夜之后，以为黎明将至，罪孽将满，却不料暗黑长夜才刚刚开始。 她以为冯渊是她命定的情郎，会给她未来可期的明天，却没想到，转眼又被无良贪财的拐子卖给了金陵霸王薛蟠。 未逃苦海，又陷深渊。这个苦命的女孩，自从被拐的那天开始，注定这一生是命途多舛，难遇良人，平生遭际实堪伤啊。 情郎被打死，香菱梦断，被金陵一霸薛蟠强占，虽然没有立马得逞，但她终究不再是幼时的富家小姐，而成了薛姨妈这个贵妇身边的丫鬟。 从要人服侍到服侍别人，从被打怕了到要学会低眉顺眼，这个女孩在成长的路上，在离开父母被拐的那些年，吃了多少苦啊？ 这个被周瑞家的形容为有东府蓉大奶奶的品格的女孩，被拐走的那些年，究竟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曾经天天哄她玩耍的那个小沙弥，讲述了英莲被拐后的经历。 他说：这一种拐子单管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一个僻静之处，到十一二岁，度其容貌，带至他乡转卖。 也就是说，那年元宵节后，从此没了消息的小英莲，早已成了拐子手中奇货可居的商品，养大之后是要高价卖出的。 至于卖给什么人，卖出去做什么，那无良的拐子自然不会管，无论是正头娘子还是小妾丫鬟，又或者是青楼里的头牌，只要肯出价钱，那就一个字：卖！ 后来先做薛姨妈丫鬟又做薛蟠小妾的香菱，大概不会想到，这一生，因薛家婆媳矛盾，她险些还要被二次发卖。 那时的香菱早跪在薛姨妈跟前，痛哭哀求，只要不把她卖出去，她情愿跟着宝钗，把前面的路径竟一心断绝。 如果说大观园学诗是香菱这一生最难忘的幸福时光，那么，在拐子手里讨生活的那些年，则是香菱这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段悲苦经历，是她短暂一生最大的噩梦。 之前的小沙弥后来的门子，认出了眉间有颗胭脂的英莲，也曾问过她一些事，但“他是被拐子打怕了的，万不敢说，只说拐子系他亲爹，因无钱偿债，故卖他。” 冷不防想起了袭人，她从一个平民家的好女孩被卖入贾府做奴做婢，正是因家穷无计，贫家人为活命，只得卖儿卖女。 可英莲的凄惨更甚于袭人，她要认贼作父。明明是拐子改变了她的命运，把她拖入了深渊，但为了活下去，为了少挨打，她不得不将拐子认作亲爹。 可以想象，刚被拐时的小英莲，一时不见了父母家人，一定是哭闹不止的，但那拐子为了不让四邻街坊起疑，估计将她锁起来，甚至多次毒打都是少不了的，只为了让她“听话”。 一次毒打，对小小的英莲也许不管用，两次，三次，无数次，这个小女孩终于明白了，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只要哭闹就会挨鞭子，饿肚子，甚至一个人被锁在小屋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这么小被拐卖，长大后的英莲，会记得小时候的事吗？门子说“我又哄之再四，他又哭了，只说'我不记得小时之事！’”如果英莲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她为什么会哭呢？ 她是哭自己的命运凄苦，还是哭自己年幼失了父母？也许在她脑海深处，依稀还会有这样的画面：一位慈祥的父亲抱着她去看那过会的热闹……一位贤淑的母亲忙着手里的活计，一位清秀的丫鬟在一旁逗她玩…… 可被拐后的英莲，永远都不会拥有这样幸福温馨的画面了，那小时记忆的残影，在长大后被拐子朝打暮骂的压迫下，更像是一场无法企及的梦。 被拐后的那些年，英莲叫什么呢？她没有名字，英莲之名是父母赋予的，香菱之名是宝钗给取的，也许被偷走的那些年，她只有一个代号，或者一个“臭丫头”就代表了她。 她没有完整的人格，她没有一丝的自由，在被卖前，她既想逃离魔窟，却又不得不依附拐子而活着。此时的英莲，也许还不知道，她早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品貌不俗，是拐子眼中的“好货”。 她巴望着自己在被卖的同时，能货卖识家，兴许有一个好归宿。哪怕是像袭人那样做奴做婢，遇到了好主子，这一辈子也有靠了。而拐子想的却是管你识不识货，肯出银子就是好买家，养了那么多年的“臭丫头”，也没少花钱，不大赚一笔怎肯轻易出手？ 于是，贪财的拐子货卖两家，却坑了英莲一人。可怜的英莲，在拐子手里被打骂，到了薛家依然被打骂，曾经被卖，到了薛家依然要被卖，她的人生支离破碎千疮百孔，她从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带着尊严活着。 她也许不知道，自从不见了她，父亲出家去了，母亲老无所依，而她自己，也命如浮萍，那在拐子手里的七八年中，她要忍受多少痛苦，她要咽下多少泪水，她要如何忘掉过去的自己，如何学会对着拐子露出笑容，只为等到那被卖出的一天。 那遥远的远方，原来不尽是诗篇，还有大片的沼泽和深渊，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深一脚浅一脚，伤痕累累，负重向前。 后来的大观园，那仅有的一线阳光，也许治愈了她被拐后多难的童年，也许解封了她父母宠在掌心的从前，可那短暂的人生啊，还有更大的陷阱，更多的棍棒，更痛的疾病，等着她……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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