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邢小利:也是一论

 圆角望 2021-12-01

近年来,我陷入一些感兴趣的史料之中,不能自拔。有一天,一位喜好收藏的人让我看一封信,陈忠实的信,让我鉴其真伪。恰好我在整理陈忠实的往来书信,对陈先生当年书信的笔迹以及用语习惯,都了然于胸,所以我打眼一看,就说:“真的。”

收藏者让我看的这封信,是用微信发来的。事后研读,发现此信有日期,没年份。为弄清年份,我就此信中提到的“群木”二字展开考证,草成《民间“群木文学社”考》一文。由对“群木文学社”的考证、研究思路出发,我来谈一谈我眼中和心中的贾平凹。也算一论。

“文革”结束后,大约在1979年,贾平凹挑头成立了一个民间的“群木文学社”,并任社长,陈忠实为副社长。社员有七八个人,皆当时西安地区较为活跃的文学青年。

贾平凹回忆:“记得40年前,当时我是20多岁,在西安有一帮人都是一些业余作者,都非常狂热,当时组成了一个文学团社,我给这个文学团社取名'群木文学社’。”(《64岁的贾平凹,把一辈子文学创作秘密都公开了》,中国作家网,2016年4月13日。下引此文不再注明出处)为什么叫“群木”?贾平凹说:“取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一棵树长起来特别不容易,因为容易长歪长不高。一群树木一起往上长的时候,虽然拥挤,但是在拥挤之中都会往上长,容易长得高长得大。”

2016年,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贾平凹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从这一年往回看,看“群木”,看那一批曾经的“幼树”,真是身后寥落。虽然还有陈忠实这个比贾平凹年长十岁的关中汉子,还在与贾“互相拥挤”着比肩成长,成了大树,但在这一年的4月,风雨苍黄,终因老迈不支,轰然倒下,“群木”只余贾平凹一枝独秀。从“群木”的角度看,现在的贾平凹堪称“贾独秀”了。

从遥远的历史看去,一枝独秀的景象,很壮观,也很悲壮。

图片

贾平凹

树大招风。

“独秀”的景象,必然招风。这个风,就是人们的关注和议论。

关注和议论,挡也挡不住。当然,这也是正常的现象。非常正常。

作为一个作家的“贾独秀”,不正是为了让人关注、让人议论吗?

只要这棵树一直还矗立在文学的原野,进入文学史中,人们将一直议论下去。

远远看去,贾平凹无疑已是文学的一棵大树。树高几何?暂时不好说,但肯定是大。大了也一定有其高度。这是一个巨大的存在。他的作品的数量,在当代作家中,恐怕无人企及。在西北大学贾平凹研究中心,眼前书架里那套耀眼的红色封面的《贾平凹文集珍藏版》,没有重复编入,收录的作品截止2009年底,就已是皇皇二十一卷,逾八百万字。产量惊人,“著作等身”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是一条“文学恐龙”。

树大根深。

根不深,则无以负其大。

贾平凹的文学吸纳胃口异乎常人。他有一个超级胃。古今,中外,传统、现代,文、史、哲,小说、散文、诗歌、戏剧、文论、评论,书、画、音乐,收藏,民间文学、神秘文化,怪、力、乱、神,七七八八,杂七杂八,一概吸纳,不是研究,不当专家,而是为我所用,用其所用。所以,他已有的文学景观,七彩斑斓,驳杂丰富,不好言说,不好概括,不好一语说破。

一般的树,一般的人,有吸纳的,也有排斥的。贾平凹不是这样。他万般皆敢食,看上去似乎只有吸纳,没有拒斥的。

长出来的树,与根有关,与吸纳有关,与营养有关,也复杂、扭曲、多姿多态。

但缺明晰。不单纯。不一目了然。不好言说。这成了贾平凹的一个特点。

一说是这个,他一定又不是这个。可能是那个,又不一定就是那个。

他的成长有一个特点,就是变化,且擅长于变化。

早年,《满月儿》时期,“群木”时期,他的作品,特点是清新。现在看来,是年轻的小清新,面貌也清晰,好把握。

《废都》时期,已经复杂化。

往后,追求丰富性,不提炼,不抽象,当然也不明晰,混混沌沌,也汤汤水水。

这种文学风貌的形成,写了什么,包括怎样写,也包括所谓的叙述,有些让人看不清。

人、文一致。人与文应是统一的。这是名言,也是至理。

日常做人,如贾平凹研究行家韩鲁华所说的,说什么事,对什么人,贾“都是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口不臧否人物,嘴不议论是非。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一定是表面上的,人面前的。

他心中一定有他的尺度,有他的好恶,一定有他的不满甚至愤怒,以及痛感。

2016年4月11日,贾平凹在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当代写作研究中心主办的“春秋讲学”论坛,对学生的讲演中就说过:“痛感在选材的过程中是特别重要的,而在选材中能选择出这种具有痛感的题材,就需要你十分关注你所处的社会,了解它,深究它。”

他的很多作品,特别是后来的很多作品,就有这种“痛感”,以及对现实的批判,非常尖锐的批判。

但贾平凹做人,就外在形象看,特别是就外在表现看,非常圆润,无棱无角,无刺无扎。所以他的人生虽偶有挫折,小的失败,但总体上是顺风顺水。

贾有韬略,懂韬晦,很会做人。陈忠实会骂人,路遥也会骂文学,但贾平凹不会。贾平凹骂人,可能会在心里骂,不会当面骂出口,或者不会大声骂。贾平凹更不会骂文学,他敬文学为神,礼之,拜之,焚香叩头之。

贾平凹的人际关系处得好。几次重要场合,言语往来,恰到好处,彼此欢悦。贾平凹也不吝辞色,对记者,对身边人,关于细节,关于问对,津津乐道,天下欣闻。

这就牵涉到一个作家在一个时代的处世态度。非常重要。

一个时代非常看重这一点。文学史更是非常看重这一点。

一个人的人格,特别是作家的人格,历史最为看重;性格的其他方面,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处世态度常常占着“大头”。

(本文据2016年12月西北大学文学院中国文艺评论基地“贾平凹与中国当代文学”研讨会发言整理)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