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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期的农田基建

 富平人原创馆 2021-12-01

那时期的农田基建

文/赵战劳

土地长了庄稼,却不被太多的人注意。土地上的劳动者和土地的命运一样,谁了解他们,研究他们,又有谁会为他们的默默付出不息劳作而敏悟常思?
集体化时的农田基建始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毛主席有条指示:“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基于此,各级党政贯彻执行,层层安排,下面闻风而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在广阔天地铺开。

学大寨学什么?  学大寨人爱党爱国的政治觉悟,学大寨人爱社如家的先进思想,学大寨人改天换地的革命精神。这是大方针,总要求,基层落实更具体:人人要武装思想,定期政治学习,开展学习毛主席著作讲用会。提倡大公无私,及时表彰好人好事。废除一拉平的按天记工,实行标兵工分,谁该记多少,由社员民主评定。还有,坚持水土保持,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提高粮食产量。
遵照这些,下面摸索着搞了一段时间,然形势变化,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轰轰烈烈开始了。“大革命”可是中共中央以文件形式发的通知啊!人们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大革命”上。但农业学大寨方兴未艾,焉能断然停止。于是,自然而然贯穿于“大革命”中。一时间两个运动水乳交融,风起云涌,可实际情况是,只有“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这一项没有丢,其它内容则被放弃,再也不去管了。

农田基本建设(修地造田)作为特殊时期的一项政治任务,历时十多年,真可谓一场真正意义的“土地革命。由于领导重视,广大群众积极参与,一时间成绩斐然。坡地变平地,沟壕填平坦,小田块变大田块。可其做法分明挟带着浓重的政治色彩和“大革命”的意味。
运动总具运动的特点。那时兴全党动员,全民动手。修地造田的工地不叫工地,称农田基建战场,干活自然也叫战斗了。男女上阵,红旗飘扬,歌声震天,煞是热闹。
还有,运动不能偏离纲领。纲领就是遵循上级安排,就是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后来,毛主席还有两条指示。一条是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另一条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依随指示,又衍生出一系列口号。有的应用于形势,有的贯穿于四季。例如:“大批促大干,大干促大变”。例如:春节不放假,不许拜年,口号为:“废除传统观念,过革命化春节”。春季自不必说:“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甩开膀子拼命干,誓叫黄土变成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夏收呢:“和帝修反争时间,龙口夺食莫迟缓”。接着伏天来临,骄阳似火,总有旱情,这时期的口号被躁热之气炙烤得干帮硬正:“天大旱,人大干,我们都是英雄汉”。“抗旱抗到天低头,天不低头不收兵”。秋后漫长的冬季呢,好像这个昏昏欲睡的季节潜藏着无穷生机,人们决意要它清醒,不能躺下,所以,声震四野,呼声不断:“冬闲变冬忙,修地多打粮”。“顶风雪,战严寒,鼓干劲,夺高产,为亲人毛主席把礼献”。“学大寨人,修大寨田,走大寨路,前途光明灿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农田基建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各生产队依据农时,抽出劳力集中搞。这一时期工程小,多以折埝,拉壕为主,时间大多在冬季。修地造田战场布置亦有要求:插红旗,刷标语(周围埝壁用白灰大写),布设大批判园地(栽几根长椽,椽间布展几张芦席,供贴大字报、贴宣传标语)。一旦发现阶级斗争新动向,批斗会就在战场上召开了。
1969年秋末,雷村公社按照上级安排,组织20多位大队、生产队干部赴山西昔阳县大寨大队参观学习。
1970年,底店公社辖区的山腰上,出现了五个巨型大字——农业学大寨。字字距离均等,一条山梁一个。据说字用白灰铺摊而成,每字大过足球场,笔画粗如马路。笔者虽没实地察看,可此说应当不虚。依据是,有次流曲返回,一上正路,这几个字显煞煞赫然在目。不禁惊愕,这儿距那儿少说也近二十里地啊,这字真大的怕怕。暗忖,这运动气势好大啊!不敢遑论这是富平史上最大的字,可却想说,鄙人从没见到过这么大的字。
1971年12月,军管干部、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副主任王豪一行,在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何宽心带领下,来到笔者所在生产队检查指导工作。向“战天斗地的英雄们”挥手致意,亲切问好。察看批判园地内容,并对修地造田提了几项要求。
那天,“英雄们” 士气高涨,大受鼓舞。一位和王豪握过手的社员像打了鸡血,那阵激动得简直没地方待,不知怎样保护那只手,即不敢伸平,又不敢攥着,更不愿再逮锨把。只见他把手掌半屈,小心翼翼藏进衿着草绳的腰间,死活不出来。且自傲自雄地说:“我哪一代先人见过这大的官,数我福气大,不但见了大官还和大官握了手,说了话。大官的领章帽徽是真真的真金子做的,足有拳头大,颜色亮,明光闪闪,那阵把他耀得眼窝睁不开...... ”
他的吊诡表演惹得大家蛮笑,不住地笑,严重影响了“战斗”进程。这事后来不径而走,在堡子传得沸沸扬扬。直到今天,还时常被人提起。
这天批判园地的大字报矛头直指一位“思想反动”的社员,他攻击农田基建,说修地造田是胡闹,是劳民伤财,根本没必要,打粮不打粮与那球不相干。为此,还开过一场批判会呢。
第二阶段,自1973年开始,生产大队成立专业组织,展开具有长远规划,更具规模的修地造田。大一些的大队称“农田基建专业连”,小些的叫“农田基建专业队”。队员以先进青年基干民兵为主,每生产队抽10——15名,体现专业特点,不分农事季节,坚持常年作战,采取歼灭战术,一个队一个队轮流进行。
再是,重视后勤服务,配置生活给养,建立半灶。参战人员由所在生产队每人每日补助一两秋粮,饦馍,供菜,管一顿稀饭。
这支队伍自此实力强大,颇具战斗力,敢啃硬骨头。移山填沟,造田铺路,任它七沟八梁多大坡,势让旧貌变新颜,敢叫日月换新天。
富有戏剧色彩的是,在随后的形势发展中,这支“红色队伍”并非清一色的“革命派”。它本当义无反顾,主攻修地造田,可却不得不兼顾另外一项任务——刹歪风邪气,专政“坏人坏事”。我们知道,那年头大讲阶级斗争,什么事都抓都管,一旦抓住就上纲上线,硬往阶级斗争上扯。
例如:某生产队引进两头良种猪崽,说是进口货,名叫“乌克兰”。不知啥原因,猪崽吃食挑剔,总不欢实。饲养员干看没办法,那日狠踢两脚,躁骂:“妈的啥乌克兰?真真气死兰。”这下动下了,这事让大队书记知道了。几次大会点名批判,处理似不彻底,便撤了饲养员的职,发配专业队劳动改造。惩罚他的办法是当架子车“司机”。 饲养员已50开外了,成天“驾”着车气喘吁吁,跑个不停。
还有,队上一位社员有补鞋手艺,日子过得紧,总想出去挣两个,可队上狠割“资本主义”尾巴,岂敢造次。有天是星期日,他趁天不明偷偷溜出村子,去了庄里陕压厂家属区摆摊。偏偏让大队干部遇上了,第二天立马一场批斗会。会后,便被“收编”进农田基建专业队。这位社员大而化之,性格豁达,爱说爱笑,根本把这不当一回事,还蛮庆幸,说自己因祸得福,编了几句顺口流念道:“专业队,就是好,有为青年当领导。边劳动,边改造,以后再不胡乱跑。论生活,也不错,天天都咥米汤馍 ”。
他说的是实情,那时期本就吃粮紧张,这儿好赖有点口粮补助,倒让很多人眼热了......

站在辽阔旷达的大地上,面对祖上开拓的、一代一代农人辛勤修造的田地,想这一料一料永无穷尽的收成。我们该作何想,除了珍视每一位劳动者的汗水和成果外,安能接受以往岁月里的种种下作行为。欣慰的是,社会的长足发展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纠错的历史过程,人类的进化史中绝没有所谓的完美和永恒。一个具有强大纠错能力的社会才会走向真正的繁荣和文明。


作者简介:赵战劳,宫里镇人,农民,曾出版散文集《荆山红叶》《明秀堡史话》,长篇小说《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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