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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赏月一般都在前半夜，都在月华已起，人们还没有入睡的时候。那个时间里的月光娴静平和，将刚刚到来的黑暗慢慢驱散，重新让人们沐浴短暂告别夕阳以后的光明。重现光明本身是一回事儿，老天爷没有忘了人间，在夜里还给大家这样聊以慰藉的光则是另一回事儿。这样的两回事儿，都让人心安，都让人觉到地球之适宜人类的恰如其分。这是人们赏月的常态，古今中外概然。 偶尔半夜看见月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地面上的景象，便有疑是地上霜的美感。霜是冷的，一如夜是也冷的，月光也是冷的。冷了的光也总是比黑暗来得热烈一些吧。月光这样的光几乎没有能让人感受到的升温作用，环境中的冷一直伴随着，所以它也就是冷的了。这是月光于人的亘古不变的感觉，也是人类所能自我领受的时间感的重要来源。一个再没有哲学头脑的人，如果在夜里静静地望一望月光，慢慢地在月光里走一走，相信也都会有一种灵魂与天地相通了的妙感。 月光有时候会持续到早晨，早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因为这个时间段人们大多都还在睡觉，所以少有人能看见，也少有人进行描摹。这个时候，月光更寂寞，月光更冷。 我因为一年四季都是早晨六点从郊外的家出发，所以有幸在冬天里沐浴过这样早晨的月光。沐浴过和没有沐浴过当然是不同的，在同一个地方的不同时间段里的自然万象也是不同的。这样早晨的月光，就是在最特殊的时间段里的特殊物象，特殊感受机会。 早晨的月光照在路上，几乎还是皎洁的，还有从昨天夜里一以贯之地延续下来的平稳深远与静谧。踏足其上，像是虚幻不实的舞台，像是某种浪漫的远行中的一瞬。这一瞬很是寻常却也让人记得清晰，让人不忘。 既看得清又看不清，是月光的特点。这个特点很平常，月光一向如此；可是在早晨的黑暗中，显得很神奇。它给早起的人照亮前路，也给疑神疑鬼的人身后悬影，一个人走在乡野的路上，就让刚刚起床带来的阳气经受着严峻的考验。正因为如此，早晨出发的人总是会脚步匆匆，断然不会缓行。缓行则有被冷冷的月光击退心绪，使人不能伸展之虞。缓行的话，大约是走不远的，大约是走着走着就要重新回去，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去的。与月光最初升起的前半夜里人们尽可以在月光下漫步的情形不同，现在只有走得快了，月光才会更多地展示自己有照明作用的皎洁。 因为晨光已经在东边的树梢上升起，这样的皎洁注定要很快消失了。因为即将消失，它的皎洁虽然依旧有从昨夜就已经酝酿成熟的安详，但是因为曙光在即，因为不通汽车的小路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电动车灯光穿破它的静谧，所以也就显得不再那么稳定，有了一种即将破功的岌岌可危，有了结束前的隐隐躁动。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它，人转而将注意力都朝向了日出的方向。 在东边的树梢上，没有了叶子的树梢上，已经出现了微微的红色背景，红色背景使根根僵硬了的毛发式的树梢清晰可辨，成为最高明的水彩画家才能描绘出来的动人细节。 这样一来早晨月光下的冷，也就因为起身的人们开始急急地奔前程，因为可以预料的光明，因为必然温暖一些的太阳光的界临而被普遍忽略了。尽管，这确定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 置身月光退去、阳光升起天地转换的时间节点，越走越亮，越走越光明；气温低，气温最低，真的都不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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