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艳遇一日 冯磊 陈丹青曾作一文,被人掐头去尾、换了标题,叫《我与范冰冰的一次艳遇》。大意是说,某年月日陈在上海机场偶遇一女郎,惊为天姿国色。彼时,该女士正在签票。 登机后,陈发现自己与该女士竟然邻座。此中惊喜,可以想见:漫长的旅途,是一种安慰也。 同机而行,幸有芳邻。若在童年,则是同桌。男生粗粗拉拉,很少斤斤计较。若是女生,则必然要画一条竖线,以为楚河汉界。等到成年,则男女之大防存焉。男女既然有别,则应保持适度的距离。否则,就是暧昧、猥亵、不够绅士。 陈丹青是位老牌绅士。与范女士中间,据说也隔了条明显的楚河汉界。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思接千载、神游八荒。 陈是画家,画家眼“毒”。观察、构图是本行,有过目不忘的神通。往往略瞟一眼之后,手持铅笔,三下两下,就是草图。这,是职业本能。 关于这位芳邻的容貌,陈大略地写道,“美术馆最好的画,老远勾你目光……看见正面了!形太准了,眉眼鼻梁,笔笔中锋,像王羲之的字。” 之后,老牌绅士漫不经心地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个字:王羲之的字,极姿媚的。 我们的绅士因此技痒,摸笔、构图,一挥而就。又自我坦白说,就像做贼。 至于范女士,自知是天香国色,什么人什么场景没有遇到过?!人家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又或者确实什么都没看到。到了目的地,自顾自走人。 一个文人的艳遇到此为止。 事后,只认图形不认名人的画家陈丹青看了电影,发现当初邻座的女生,竟然是范冰冰。 于是心痒,偷偷找出当初用圆珠笔画下来的草图,斟酌再三,束之高阁矣。 一个文人的想入非非,不过如此。 最近吧,见到陈丹青一则视频,在为娱乐精神鼓与呼。这个老牌的文青,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开口总能勾起我无限感慨:少年时想做英雄,自以为可以改变世界。最终发现,什么都改变不了,倒是自己每天晚睡晚起,成了家人指责的对象。 我于是想起早年课本上见过的一幅画来。 南唐画家顾闳中,接受皇帝的任务去监视官员韩熙载。当时韩家正在夜宴,顾参加了宴会。回去后作了幅画,取名《韩熙载夜宴图》。画的主要内容,是几个官僚在围观名妓王屋山的舞蹈。 这幅画在国内妇孺皆知,是大大的有名。彼时的王屋山正在舞蹈,扭着腰肢。在少年的我看来,这位白脸的歌伎似乎也没有出奇的地方。后来知道,纸上舞蹈的那位女士,其名声和影响,似乎也不输于今日之范女士。 王屋山的社会地位,与范女士不可同日而语。毕竟,商业时代的娱乐明星与封建时代的歌伎,完全不是一回事。至于顾闳中当初作画的心境,与陈丹青也不一样。我只是觉得,虽然时光不同环境不同,虽然人亦不同,但如果用绘图软件擦去了飞机、擦去了机票、擦去了种种现代元素,人与人之间的偶遇,似乎也大同小异。 用什么来安慰一个老男人寂寞的旅途?老牌绅士现身说法,称应该是“想入非非”。精神萎靡、器官老化,对这世界的看法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偏执。之后,如果再没有一点想象的慰藉,则生而何欢? 娱乐没有什么不好。即便纸醉金迷,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人生短暂,那些少年的豪情和诅咒发誓一般的清规戒律,都是规诫人要走正路的。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人生苦短。——所谓人生苦短,无外乎既短又苦。重重压力之下,何苦折腾自己? 活得久了,终于知道人生无所谓输赢。“这世间任何一种事物,背后都悄悄标好了价格。”——这话究竟是谁说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好在,我刚刚明白了一点肤浅的道理。 余华写作《活着》,无非是在提醒一种生命的状态。深刻俨然是无所谓的,挣扎和浅薄才是常态。让一个画家在飞机上巧遇范明星,并近距离以画家的眼睛审视和发现这一切。这大概是上苍的意思,也是钞票的意志。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在长途汽车站,大概率是遇不到范女士的。所以,如果条件许可,我建议身怀绮罗旧梦的男士们还是买张飞机票,到京沪或者京广之间飞个来回,没准可以发现身边正在低头刷微博的女士,或者就是刘亦菲。 旅途邂逅的女主角似乎毫无所感。但是,以讲段子和八卦为使命的老牌绅士,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使命。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敲下了一行字,记录下这个让他心动的瞬间。 以画家和审美的名义,以醒悟的姿态。 ——E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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