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对视

对视

陈砚平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有不经意地和别人对视的时候。人们和别人发生目光相遇时，一般会马上移开目光，即便是需要对对方表示关注，目光也往往会停留在离对方眼睛不远的面部某处，这样既表示对对方必要的尊敬，也表示对对方的关注。

沙又春是一个刚分配到厂里的大学生，他的老爸是该厂主管部门的领导之一。据说沙又春报到之后，他的老爸特地跟厂领导打招呼，说是在厂里不能搞特殊化，要沙又春从基层干起。特别说明一下，干起与干到底是天渊之别的啊！

这样沙又春分配到电焊班。沙又春虽有优越感，大致上还没有显得跋扈张扬，其它的特质一时倒也是看不出来。但他有一个癖好，即与人发生对视后，他会继续盯着别人的目光，直到别人移开目光他才作罢。同事们尽管都不待见他这种不良嗜好，但因他是有上面罩着的人，一般也懒得跟他计较。同事们一般都避免和他对视，那些女孩更是不愿和他正眼相见。

沙又春总以为是自己的目光不怒而威，能使同事们一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就在心理上落了下风。这不能不说沙又春有点自恋。

一日，在饭堂，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男青年，盯着别人看的同时，心里琢磨着这人是哪里来的。在这时刻，那男孩也随意向他看了过来，可能是他意识到沙又春的目光是盯着他而不是寻常的看到他，本来打算移走的目光却停留在沙又春的眼里。于是两人的目光开始胶着在一起，都没有先移开的意思。

沙又春一下来了精神，这里从来没有人敢和他对视，看来得增加自己目光的威力，于是沙又春瞪大了眼睛，眼睛也不眨了，那种挑战性的目光像投枪一样，直射那男生，那男生立刻有了反应，脸开始微微胀红，目光中已透出敌意。沙又春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挑战，精神开始亢奋起来，继续盯着对方的同时，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冷笑，并向前跨了两步，哪知那男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相反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并握紧了拳头，一步步无声向他走过来。沙又春这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在玩游戏了，而是一场即将来临的一场格斗了。沙又春以为，自己在自己单位，外来人要在这里撒野，必定要吃亏，何况自己在同事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能后退吗？否则自己今后怎么做人！想到这里，沙又春也迎了上去。

那男青年首先出手，于是两人扭打在一起，沙又春相比起来实力还是稍逊一筹，拳脚挨得多一点。此时正是进餐高峰，饭堂来人很多，于是有人开始劝解。一有人开始劝架，沙又春来劲了，破口大骂，手脚并用，其实内心则期待着别人看在他是有上面罩着的人和本厂职工的份上扯扯内行架，把吃的亏找回来。但没想到一直没出声的对方开始哇哇地叫了起来，手中快速地比划着，众人方知那男生是哑巴（事后才知是来厂里学工的聋哑学校的学生）。从哑巴的愤怒表情，人们都猜测到是沙又春欺负了一个哑巴，都认为沙又春不应该。沙又春看到众人都向着哑巴，眼里都不屑地瞧着他，他似乎也知道了今天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吃了亏还憋屈，最后只好怏怏地走开了。

哪知，事情没完。第二天那哑巴叫来了几个伙伴，守候在饭堂。沙又春在饭堂一出现，那男生就带着几个伙伴哇哇地冲了上去，围住沙又春一顿痛扁，打得沙又春惨叫不止，待同事们把他救了出来，也已是遍体鳞伤，鼻青脸肿的了。

沙又春这次吃了大亏，还没脸向人申诉，心里是极度窝火。这时，他在班里是不敢再跟同事们对眼了，只能偷偷地观察同事们对他的反应。这偷偷地观察不打紧，他似乎发现别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心里泛起了浓浓恨意。其实呢同事们对他基本还是避免和他发生对视，只不过沙又春自己的心态发生了翻转（从满满的优越感翻转到被沦为众人笑柄），误以为同事们都是在落井下石，不拿正眼看他。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沙又春于是向厂保卫科举报，电焊班全员虚报冒领不锈钢电焊条和焊丝。并告诉保卫科说他们自己用不锈钢电焊条做钩针、毛线针、衣架、蒸架等不说，还把多余的电焊条用来以物易物（找电工换电线、钢丝钳、螺丝刀，和钳工换手锯及锯条、锉刀等）。

于是厂保卫科派人到电焊班，挨个打开工人们的工具柜进行收缴。电焊班遭到厂里通报批评，还被扣除当月全奖。电工班、钳工班都有人受到牵连。

事后，感到憋屈的工人们拿沙又春消遣，编了一首打油诗。诗曰

贼（方言，意为精明）人瞟一眼，

苕（方言，意为傻帽或二货）人死盯眼。

读书不长眼，

做事烂屁眼。

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年轻有为的沙又春同志因一身正气且敢于和侵占国家财产的歪风邪气作斗争而获得破格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