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江舟：不要上了文人画家的当

Art is the most private thing of

 an artist

艺术是艺术家最大的隐私

不要上了文人画家的当

张江舟

我说“文人画”是个业余画种，可能没有人会同意。这么优秀的艺术传统，怎么能说它是业余画种呢？说它是业余画种并不是说它不好，是太好了，正因其业余，才成就了它不凡的品质和独有的价值体系。

赵孟頫 秀石疏林图 纸本水墨 

27.5cm×62.8cm 故宫博物院藏

“文人画”代表着中国古代文人的审美选择，体现着古代文人的品格修养与情怀，因此具有高贵的精神品质。另外，诗、书、画、印相结合的语言体系，含括了古代文人独有的知识结构与技能储备，也因此形成了完备的、独有的语言体系。

“文人画”，顾名思义是文人做的画。在今天看来，相对于宫廷画家和职业画师，“文人画”是一个业余画种，是“立德、立功、立言之余事”，是古代官员和文人情系江山社稷，“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著书立说之余遣兴怡情之工具。

夏昶 湘江风雨图卷（局部） 

纸本水墨 故宫博物院藏

理政、著述之余，累了，随手画几笔兰草、勾几笔竹枝，借此放松一下紧张疲惫的神情。我们从“文人画”的工具材料与古代文人的书写工具材料完全相同，而且历史上的大画家均是文人官员这一点，也能证明其业余性。

倪瓒 六君子图 纸本水墨 

61.9cm×33.3cm 上海博物馆藏

当然，这支由文人而非职业画家建立的绘画传统，在之后的发展进程中，渐次成为画坛主流。时至今日，“文人画”的价值体系仍然是作用于当代中国画创作研究的一支重要传统。

然而，今天对文人画的研究显然存在许多误区，突出表现在仅将文人画的语言样式当成文人画传统的全部，忽略了对文人画语言体系成因的考究。

只会一昧地摹仿文人画的绘画样式，不去研究文人画之所以形成这种样式背后的历史成因，不懂得文人画为什么会形成这种语言样式，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黄公望 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卷 纸本水墨 

68.41cm×33.64cm 浙江省博物馆藏

我们遗憾地看到，文人画的语言体系，如山水画中的披麻皴、折带皴、斧劈皴等16大皴法，人物画中的钉头鼠尾描、高古游丝描、铁线描等18种勾线法，还有山水构图的“三远法”，用墨的泼墨、破墨、积墨法等等语言技法，几乎成了当代中国画创作不可逾越的法门，几乎成了评判当代中国画创作的唯一标准。

其结果是，重复古人、复制古人、抄袭古人的作品大量存在，完全无视了鲜活的当代感受。如果艺术创作仅从文本到文本，成了挪移拼凑经典绘画的大拼盘，也就失去了艺术创作的根本意义，所谓当代人的学术贡献、学术价值更是无从谈起。

沈周 京江送别图 （局部） 

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学习文人画，切不可误将文人画的语言样式作为当代中国画的唯一标准。

文人画的语言架构是建立在古代文人的知识结构和技能储备之上的，这一语言体系的建立是扬长避短的成功案例。简单分析一下文人画语言体系形成的基本思维逻辑，就可看出文人画家是如何扬长避短的了。

徐渭 水墨葡萄图轴 纸本水墨 

165.4cm×64.5cm 故宫博物院藏

诗、书、画、印相结合是文人画的独有特点，也是文人画语言的基本构架。

文人画家的长项是什么？是诗词，是书法。

石涛 搜尽奇峰打草稿图卷（局部） 

纸本水墨 故宫博物院藏

短项是什么？是造型，是色彩。

古代文人写诗作赋是手到擒来，书法更是古代文人的基本书写工具。

我收藏有一本清末店铺的账本，里面全是漂亮的蝇头小楷，那是账房先生的手迹，拿到今天一定是个大书法家的作品。账房先生的书法水平都如此，更何况文人了。

朱耷 柏鹿图轴 纸本水墨 

185cm×76.6cm 故宫博物院藏

因此，文人画要诗书画结合，把诗词直接题写到画面上，并且要“以书入画”，强调绘画中的书法用笔。也因此，文人画家的长项得到了极大的张扬。而缺少造型和色彩训练的文人画家们，相对于职业画家，造型和色彩显然是他们的短板。

弘仁 黄海松石图 纸本水墨 

198.7cm×81cm 上海博物馆藏

因此，我造型不行，我就“逸笔草草，不求形似”，意为绘画要讲书写性，不需要画的像。不懂色彩，那么我就“墨分五色”，意为不需要色彩，我用一种墨色就能表现出世间五彩斑斓的彩色世界。

不会的都规避掉了，会的极力张扬，这就是文人画家的智慧和建立语言体系的思维逻辑，这就叫扬长避短。

髡残 六法在心图轴 纸本设色 

95.5cm×58.9cm 故宫博物院藏

如果今天的我们，仍只坚持以文人画的语言体系为唯一的语言规范，那可就上了文人画家的当了。

 

今天的画家，经过专业院校的专业训练，其技能储备和知识结构与古文人画家已有很大不同。相对于古代文人画家，诗词书法是我们的短板，而造型色彩恰是我们的长项。我们能否在学习“文人画”的基础上，更多地发挥造型与色彩的作用？更何况，资讯的发达，让我们不出家门就可了解到全人类的图像资源，不同国别、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艺术都可成为我们创作研究借鉴的资源。我们能否像文人画家一样扬长避短，根据自身的知识结构和技能储备，建立起适合自身的、当代的中国画的语言体系呢？答案是肯定的。

文人画是古代文明的辉煌成果，当代中国画有待新的语言体系的建立。

 

张江舟

Zhang Jiangzhou

水墨艺术家

Ink Artist

中国国家画院院委、研究员，博士、硕士生导师，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兼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画学会常务理事，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Zhang Jiangzhou, a member of the Assembly of Fellows and artist at China National Academy of Painting, is also a doctoral supervisor & master’s advisor, honorary member of the Russian Academy of Arts, council’s member and Chinese Painting Art Committee’s member of China Artists Association, Executive Council’s member of Chinese Painting Society, outstanding Chinese cultural and artistic expert recognized both by the Publicity Department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and the Ministry of Culture & Tourism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receiving special government allowance granted by the State Council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墨语 Ink Whisp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