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并非全是玫瑰花,还有刺人的荆棘。 ——冈察洛夫 上帝总爱跟人类开玩笑,他从来不管自己的恶作剧会给人类带来多大的痛苦。 我从出生时起就被上帝狠狠地摆了一道,他把女性的灵魂装进男性的躯壳,然后把这个奇妙的组合塞进了我母亲肚子里,任由她十月怀胎的孕育,最终让错误降临于世。 我生理性别是男人,心理性别是女人。 我的灵魂被上帝装错了躯壳,从此我的灵魂开始了与身体的对抗挣扎。 小时候我最爱玩的游戏是扮家家酒,我总是争着扮演母亲或女儿。 那时性别的冲突还未在我内心萌芽,我只是在那种女性角色里感到十分地自由舒畅。 那些抢不到女性角色的女孩子,总是生气地冲我大喊:“妈妈应该由我们女生来演,你一个男生不能演。” 每遇此,我总大声吼回去:“谁说男生不能扮女生,我想扮就扮。” 小时候母亲领我去百货商店,指着小汽车问我要不要,我总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母亲为此还夸我不乱花钱,很懂事。 其实她不知道,我对这些玩具根本不感兴趣。 如果她指着隔壁花花绿绿的头绳发卡问我要不要,我一定连连点头。 我心中女性角色的觉醒是在7岁。 那时我在幼儿园,看到同班小女生扎着各式各样的小辫子,突然特别羡慕。 有天放学回家,我认真地跟母亲说:“我要扎辫子,我要留长头发。” 母亲当时听闻哈哈大笑,以为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便不以为意道:“好啊,长长了妈给你梳个大麻花辫。” 我开心地不得了,从此认真地蓄起头发来。 可就在我憧憬着自己扎着麻花辫上学时,有天母亲突然拿着剪刀向我走来:“头发太长了,妈给你剪短。” 我惊讶地冲她大喊:“你说了给我扎辫子的,不能剪!” 母亲失笑道:“那是开玩笑的,男孩子得留寸头才行。” 我听闻立刻剧烈地挣扎,大哭大闹死活不剪。 母亲生气地呵斥道:“男孩子留长发让人笑话!” 最终我的头发还是被母亲剪短了。 看着自己的黑发落地,我坐在板凳上默默流泪。 那时我突然醒悟,我连留长发的自由都没有,只因为我是个男生。 我讨厌做男生,我要是个女生就好了! 做女生的想法在我内心埋下了种子,随着时间渐渐开始生根发芽。 母亲去上班,我会偷穿她的裙子和高跟鞋,打开她的口红涂抹在嘴唇上。 虽然衣服很大垂脱在地,脸也画得跟鬼一样,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依然充满了孤芳自赏的兴奋感。 这种扮装游戏我能玩上一整天,直到母亲快下班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收好衣服,去洗手间洗脸。 有次母亲拿着自己的口红自言自语道:“口红怎么少了,我没怎么用啊?” 我听闻吓得心脏狂跳,打那以后再也没敢动过她的东西。 十岁时,我在厕所垃圾桶里发现一张带血的卫生巾。 我害怕地告诉母亲,母亲说那是她来例假用过的。 我一听血是她流得,以为她要死了,吓得哇哇大哭。 母亲跟我解释,这是正常现象,不是生病。 我问我会不会流血,母亲笑道:“只有女生才会来例假,男生不会的。” 一听又是女生独享的特权,我马上嫉妒地要命,每天祈盼着自己也能来例假。 后来有天早晨,我在厕所尿尿,突然发现尿液是红色的,像是流血了。 我开心地大喊:“妈妈,我来例假了,我成女生了。” 母亲进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赶紧带我去医院检查。 最后结果出来,膀胱发炎,医生说多喝水别憋尿就好了。 母亲听了这才放心,而我却特别伤心,感觉一份耀眼的希望被人扑灭了。 我的天性唯一会得到解放是跟表姐在一起时。 表姐是个很单纯的人,我经常故意挑唆她,拿出自己的裙子发饰将我打扮成女生,她也乐此不疲。 如果这时有人冲出来指责制止,我就会把责任都推在表姐身上,说她非要打扮我。 表姐人老实,每次听了也不反驳,低着头乖乖受训。 而我却像得了免罪金牌,让天性和自由肆意释放。 有一回我看上了表姐的一件红色斑点连衣裙,喜欢地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带回家。 可我知道我一个男生跟表姐要裙子太奇怪了,容易惹人怀疑。 所以我趁表姐不注意时,用剪刀在裙子上剪了两个洞,然后告诉表姐她的裙子破了。 表姐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得,我趁机说回家路上帮她扔掉。 实际上,我把这件裙子带回了家,偷偷藏在床底下的鞋盒里,偶尔趁没人时拿出来偷穿。 后来这件裙子被母亲大扫除时翻出来,她看到破破烂烂地就给扔了。 我知道后非常生气,跟母亲大吵一架。 母亲不解:“一件裙子你这么在意干嘛?”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最终憋出一句:“那是表姐最喜欢的裙子,她让我帮她保管的。” 青春期里,我的内心已经苏醒地差不多,认识到自己就是想要做一个女生。 中学时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他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不知从何时起看到他的脸会笑,听到他的声音会心动。 但我不敢当面表现出来,我敏感地知晓这会吓到他。 所以我偷偷地用了其它方式,我匿名给他写了一封情书,完全是少女的口吻。 我将内心的情意毫无保留地落于纸上,然后趁机偷偷塞进他的书包。 放学后我找借口翻他书包,将信装作不经意地拿出,故意兴奋大喊:“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哎!” 他害羞地夺过去,慢慢拆开来。 我在一旁小心观察他的表情,他越读表情越凝重,我心虚害怕地心脏狂跳。 他读完后什么也没说,将信收好,默默地拿起书包离开。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也不敢问他什么想法。 走到回家的分叉口时,他突然捏住刹车停下来,他目视着前方道:“以后别再弄这种恶作剧,很无聊。” 我装傻充愣:“什么恶作剧啊?” “你的笔迹我认得。”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顿时颜面无存。 他把头转过来,认真看着我道:“你知道吗,大家都在传你是个同性恋,说你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起初我一点也不信,现在我觉得你是了。” 他的话令我又惊又怕,我当场恼羞成怒道:“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想做个女生,我也觉得我应该是个女生。女生喜欢男生有错吗?” 他听完震惊地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打量着我,我忍不住趴在自行车上嚎啕大哭。 过了很久,他小声道:“我……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说完他骑上车子落荒而逃。 之后我战战兢兢地去上学,他开始躲闪我的目光,不再跟我一起玩,不再跟我讲话。 久而久之,他不再当我是朋友,我们逐渐形同陌路。 我的初恋就这样幻灭了。 ![]() 上了高中,学校要求强制住宿,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一堆男生在澡堂赤裸着身子洗澡时,我会非常害羞,室友总是嘲笑我扭扭捏捏。 我爱卫生好整洁,喜欢护肤美发,这让我受尽嘲讽。 同班同学会因为我翘兰花指给我贴上“娘炮”的标签,然后不分场合时间地侮辱我、孤立我。 我就是在各种暴力的霸凌下慢慢熬过了高中三年。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秘密,因为那时我已经很明白,普通人不愿接受任何与自己的不一样,更何况我一个男生想变成女生,这对他们来说只会是天方夜谭。 18岁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我终于下定决心告诉母亲:“我体内有个女人,我想做女人,我讨厌自己的身体是个男人。” 母亲当场崩溃,她哭了很久骂了很久。 最后她抱住我向我哀求道:“你做什么妈都愿意,只要你别有这种变态的想法!” 我跟她解释:“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从你肚子里出来时就想做个女人,是你把我生错了。” 母亲当场甩了我一巴掌。 ![]() 从那天起,母亲出门开始有了戴口罩的习惯。 以往走路风风火火的她,现如今走在路上畏畏缩缩,总是不安地东张西望。 她觉得邻居路人都躲在暗处等着窥伺她的秘密,等着揭露她儿子的丑闻。 其实外界还没有给我们压力,母亲已经把自己吓死了。 ![]() 后来我报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大学。 我努力打工攒钱,在外面一个人租房。 我开始大胆地购买女性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在家里试用时我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自由让我上瘾,我越来越不愿压抑自己。 我的女性灵魂已经茁壮地挣脱了锁链,她每天都在呼之欲出。 终于有天,我大胆地化好妆,戴上假发,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去上课。 同学和老师都吓坏了,整节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的目光如刀如箭刺在我的皮肤。 我强壮镇定地坐在那故作自然,下课铃一响,我拿起书在他们诧异的眼光中阔步离开。 回家的路上我边走边哭,错的明明不是我,心怀偏见的明明不是我,为什么却要我去承担各种伤害,凭什么? 没人给我答案,我只能去接受事实。 偏见就是会存在,你永远无法改变,你只能选择坚强面对或者自我保护地退缩。 于我而言,人生的选择很紧迫、很无奈。 ![]() 人啊,就是要踏着荆棘,才能走上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路。 毕业后找工作,我被人带着各种疑惑、诧异、嘲弄的眼光拒绝,谁愿意招一个怪物去公司呢? 要自由,还是要生存,这是个问题。 最终我还是决定为了生存牺牲自由。 我脱下了女装,卸掉了妆容,重新穿上男装,然后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 ![]() 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朋友,他为人风趣幽默,我们俩一拍即合。 不过我跟他隐瞒了我的性别,我一直假装是个女人。 后来我装扮成女人跟他见面,他一点也没发现。 我越来越擅长伪装,可我也越来越贪恋感情的甜蜜。 我们经常约出去吃饭、喝酒、看电影,他对慢慢我付出了真心。 我们之间的亲密仅限于接吻,有时他抚摸我我都会及时阻止。 刚开始他还以为我很矜持会尊重我,可时间久了他渐渐不满。 有次我又推开他,他非常生气,问我是不是不爱他。 我思虑良久,终于跟他说了实话。 “其实我是个男人。” 我脱下裙子给他看,他瞬间傻眼。 “我的灵魂是女人,我骗了你,对不起,可我真的爱你。” 他当场猛扇了我一个耳光,骂了句“变态”然后落荒而逃。 第二天,我的出租房门口被他用红油漆写满了“变态”“人妖”“恶心”“人渣”。 ![]() 我去公司上班,组长将我挡在门外,说公司收到匿名信件,里面说我有特殊的变态癖好,如果公司不把我辞退,他就要带人上门来闹。 组长无奈道:“平时就觉得你有点不同,但没想到……唉,公司的形象和声誉不能受影响,你另谋高就吧。” 在失业、失恋的双重打击下,我收拾行李回到了老家,拿着多年来的存款开了个小店。 等着别人理解是件很难的事,人还是只能靠自己。 ![]() 我把小店挣来的钱一点点攒起来,我决定去医院做手术,我想彻底改变我的性别,起码是外在的性状。 母亲老了,之前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 我一直照顾在左右,她慢慢恢复后。 有天晚上突然告诉我:“这次生病让我明白了好多事,人生最重要的其实是健康和真情,性别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做女人就去做女人吧。” 我听闻惊喜地抱着母亲大哭。 母亲陪着我去了医院,手术前我躺在床上,她摸着我的脸道: “儿子,这是我最后喊你一声儿子了。以后,我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了。” 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我摘除了喉结,改造了下体性器官。 麻药退去后,我苏醒过来,主刀医生笑着跟我说:“恭喜你,你终于变成女人了。” 当下我忍不住喜极而泣。 可手术后第三天,我突然感到了下体的勃起,那是男性才会有的感觉。 我吓坏了,崩溃地喊着医生,我冲医生怒吼:“手术失败了,我又勃起了。” 医生听闻哈哈大笑:“没有失败,这是幻肢痛,是手术的正常反应,过几天就好了。” 我当下惴惴不安,过了十几天恢复好了才安心下来。 三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康复地差不多。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可置信,那是一副女人的躯体! 我换上红色连衣裙,穿上高跟鞋,化好妆容,一个人去了商场。 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女装店,当我听到导购员走上前来问我,“小姐,需要什么”,我开心地不得了。 ![]()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啊,一个属于女人的生活。 我终于从男性变成了女性,我的灵魂终于在这个女性躯壳里安分下来,它终于不用再挣扎痛苦了。 ![]() 之后,我还认识了一个心仪的男人。 刚开始一个月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经历,第二个月时我下定决心告诉了他真相。 他听闻后什么也没说,然后消失了。 就在我以为这段恋情结束时,隔了半个月,他又重新出现了。 他告诉我他这段时间去查了很多资料,自己思虑了很久,最后做好了决定才来见我。 当时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喜欢你,觉得你很有趣,很善良,你的性格深深吸引了我。我以前当你是女生,现在也觉得你是个小女生,未来我还想把你当女孩子呵护起来。因为你就是你自己,你就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男人爱上了女人,所以我想继续爱你。” ![]() 奥维德在他的作品《变形记》里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叫伊菲斯的女人自生下来就被当作男生,原因是她父亲极度地重男轻女,她母亲害怕丈夫杀了女儿就隐瞒了她的性别,对外称她是个男孩。 但在伊菲斯13岁时,她爱上了一个美女,为了能跟对方在一起,伊菲斯去向神祈祷。 最终伊菲斯化作男儿身,跟自己的心上人结了婚。 我跟伊菲斯一样,转化了性别,得到了真爱。 只是她有神的帮助,而我没有神灵的庇佑,我有的是面对人生的勇气和我所爱之人的包容,这些比神明的力量更伟大、更珍贵。 我终于做了女人,上帝的这个错误最终被我自己纠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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