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和妻子离婚了，只因她让我失去了儿子

人生，无法重来。

我刚走进酒吧，就在老位置看见了吴浩。

我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根烟。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烟味吗？”吴浩用手在鼻子前挥了几下。

“偶然学会的。”我没有过多解释。

“找我什么事？”

 “你这几天，抽时间去看看她吧。”

“上个月不是才去过吗？”

“拜托。”

“你这干的什么事呀，你要是想她了，就自己去见，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吴浩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把烟头掐灭，开始在酒吧里，物色今晚的临时伴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离婚一年来，我谨记老祖宗的告诫，决不浪费人生的大好时光。

我对临时伴侣的要求不高：女性、长直发，清瘦。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但在酒吧里却不好找，我经常空手而归。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没多久就瞧见了一个。她自称丽丽，许是紧张的缘故，说话带点磕巴，估计入行时间不长。

她把我带到她家，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布置得干净整洁。

有那么一刹那，我怀疑自己搞错了，但我没有继续深究，一个过客而已。

早晨醒来，穿好衣服，我留下了一沓钱。

她昨晚似乎没有和我谈价格，但我是个大方的雇主，我付的钱是行价的一倍。

我正要推门出去，丽丽却喊住了我。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

“我加了你微信，你可以通过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可以和你联系吗。”

我没有回答，径自离开了。

或许丽丽的眼神太过诚恳，我犹豫了下，通过了她的申请。

我看了她的朋友圈，内容很少，也很干净。也许我真的搞错了，她并不是特殊职业人员。

我有些懊悔，害怕自己惹上麻烦，我没有精力也不想陷入任何感情里。我喜欢纯粹的关系。

但怕什么来什么，丽丽很快发过来一段文字：

也许我的解释并没有用，但我还是想说清楚，我不是干那一行的。

昨天，我发现男朋友劈腿了，非常难过，就赌气跑去酒吧喝酒。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你带到回家了。

不过，我并不后悔，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一夜。

我没有回复，我说过的，我没有精力也不想陷入任何感情里。

我想把她拉黑了，但最终并没有。

过了许久，她又发来一条消息：林婉是谁？你昨晚喊了她的名字。

林婉是谁？看到这个名字，我的思绪飘回了十多年前。

我和林婉、吴浩是大学同级校友。

我清楚地记得，在《艺术与电影》的选修课上，我第一次见到林婉的情景。

她个子160CM左右，清瘦，两只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一头秀发齐到腰间，又黑又亮又直，像极了当时很火的洗发水广告女主角。

吴浩撺掇我去追林婉，但我不敢。

因为当时的林婉是一个公主。她是独生女，父母是做生意的，据说在广州有好几套房。

而我只是县城里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我们的家境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只能远远地看着。

后来，事情发生了转机。

大三那年，林婉家里破产了，她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受了打击，没扛过去。

她父亲也受到了重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觉得机会到了，开始找各种借口靠近林婉。

之前追她的男生，知道她家里破产后，都唯恐避之不及，而我却反其道而行之，我耐心地安慰她，开导她。

人在心情沮丧的时候，最容易感动，没多久，林婉就成了我女朋友，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

毕业后，我俩双双留在了武汉。

像所有小情侣一样，我们努力工作，省吃俭用，期待尽快攒到首付的钱。

五年过去，我们终于在一个不错的小区，贷款买了房。

林婉选中的9栋9楼，901室，是个小三居，90多平，南北通透，房型很好。

最重要的是，寓意很好，代表长长久久，林婉非常喜欢。

之后，我和林婉顺利结婚，婚后两年，生下了儿子阳阳。

我的两个哥哥各生了两个孩子，都处在需要人看的阶段，我父母是没法过来帮忙了。

我的岳父，自从经历了变故，整个人的精气神就没了，走路颤颤巍巍的，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就别提照顾小外孙了。

没办法，林婉只好辞职，当了全职妈妈。

家里少了一份收入，经济立马更紧张了。

为了多赚点钱，我申请调到项目上，由原来的频繁出差，变成了常年出差。

林婉每天二十四小时，一个人照顾孩子，她偶尔向我抱怨，说她快疯了。

尤其是孩子生病时，挂号、就诊、付费、检查，各种排队，她抱着孩子楼上楼下跑，简直要了命。

我安慰她，让她坚持一下，熬到孩子三岁就好了。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咬咬牙就真的能挺过去。

这不，阳阳都一岁八个月了，会走路会说话了。

小家伙机灵得很，柜子上的小零食够不着，都会搬个小凳子踩上去拿。

每次和儿子视频，我听着他一声一声地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内心就崩溃不已，也想立刻回家陪伴他成长。

但是，生活压力像一座大山，我暂时还没有能力搬动它。我安慰自己，再坚持几年就好了。

我失控的人生，是从一个电话开始的。

那天下午，天气晴好，和往常并没有不同。

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小区物业。

接电话前，我还在猜想，物业费，水费，电费，我都有按时交，物业找我，会有什么事呢？

接起电话，对方只说了两句，我就瘫倒了。

物业竟然告诉我，我的儿子阳阳去世了，就在当天下午。怎么可能呢，前一晚，我还在和他视频呢。

我失魂落魄地坐上火车，赶回了武汉。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滴血。

太平间里，阳阳小小的身体躺在白布下面，我甚至都不敢打开看一眼。

我抑制不住，失声大哭，依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我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婉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病房里，林婉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她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你这天杀的煞星，是怎么带的孩子。你还我的大孙子。阳阳呀，我的大孙子呀。”

我父母从老家赶过来了。我母亲一进到病房，就揪住林婉的头发破口大骂。

林婉惊慌失措，她挣扎着，怯怯地坐了起来，躲到床边，两手抱着膝盖。

“亲家母，亲家母，你消消气。婉婉她也不是故意的，阳阳是她亲儿子呀，阳阳没了，她不难过吗。”我岳父也赶来了。

“婉婉，对不起。爸爸应该过来帮你的，帮你一起照顾阳阳，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对不起，婉婉，爸爸有愧呀。”岳父老泪纵横。

但林婉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感知，她只是不停地发抖。

医生告诉我，经初步诊断，林婉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很生气，用力摇晃着林婉，大声质问她：“你什么意思，你把儿子弄没了，自己却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让我独自承受。”

警察经过现场勘测和推算，还原了阳阳出事的经过。

那天下午，武汉下着大雨，林婉把熟睡中的阳阳一个人放在家里，出去买药。

估计是阳阳中途睡醒了，到处找妈妈，没有找到，看见窗户开着，以为从窗户出去，就能找到妈妈了，他搬来小凳子，爬上了窗户，结果就出了事。

林婉从药店回来时，看见自家楼下围了好些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个孩子掉下来了，摔得可惨。

林婉的脸突然就煞白，雨伞从手中滑落。她颤抖着越过人群，爬到那孩子身边，看了一眼，就直接晕倒了。

我心痛无比。我怪林婉为什么要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又为什么没有把窗户关严。

我甚至还怪阳阳，为什么他要那么聪明，知道搬小凳子，我宁愿他那一刻傻一点。

如果一切都是梦该有多好，等梦醒了，我依然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但世上没有如果，这一切都真实发生了。

我没有办法面对林婉，也没有办法继续在这个家呆下去。

我很快就把房子卖了，还完贷款剩下的钱，都给了林婉。没多久，我便和她办理了离婚手续。

吴浩骂我无情，他说失去儿子，林婉才是最伤心的人，但除了老父亲，没有人安慰她，所有人都指责她。

我反驳吴浩，说他一介光棍，根本无法体会，一个父亲失去儿子的痛苦。

吴浩双手握拳，满眼充血，我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出拳了。

但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拳头，默默地走了。

我的前岳父，在林婉和我离婚之后，给她找了一家心理治疗机构，听吴浩说环境不错。

这样也好，我就放心了。

我快刀斩乱麻地处理这一切，就是希望能尽快重新开始。

但事实证明，重新开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是异常艰难。

我一闭上眼，林婉的脸就会冒出来，我总是时断时续地想起从前的事。

我想起毕业第一年，林婉把她一头漂亮的长发剪了，拿去卖了，只为给我买一个好一点的公文包，她说这是男人的脸面。

我想起毕业第二年，林婉兴高采烈地和同事规划旅行计划，却在价格核算出来后，放弃了，她说把钱省下来，可以多买半平米房子。

我想起结婚那一年，林婉只是象征性地要了一万块钱彩礼，而且为了省钱，选了最低价位的婚纱照套餐，没过两年，那些照片就模糊了。

我想起唯一一次陪林婉产检，听到隔壁孕妇和她闲聊：“原来你有老公的呀，而且还挺帅，我之前以为你是单亲妈妈呢。”

我当时觉得这是玩笑话，如今，却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还想起，林婉和我抱怨一个人带孩子太累时，我嘴上安慰她，心里却在想，不就带个孩子吗？能累到哪里去。

我和林婉的点滴，仿佛刻在了我的骨血里，任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忘记。

我学会了抽烟，经常去酒吧喝酒，找别的女人替代林婉，就是想麻痹自己。

但是没有用，一切都没有用，我越想忘记她，就越难忘记。

我想知道林婉的消息，却没有勇气面对她，只好一次又一次求助吴浩，替我去看望她。

酒吧见面后的第三天，吴浩给我发了微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她很好，你不用担心。”

每次都是这句，他难道不会说别的吗？

罢了，谁让我求着他呢。

自从那晚以后，丽丽似乎把我当成了树洞，时不时给我发条微信。

她告诉我她吃的美食，告诉我她的心情很好或者很坏，告诉我她生病了又康复了，告诉我她去旅行了，告诉我她升职了……

所有的信息我都没有回，只是通过一点一点的描述，她的形象在我眼前越来越具体，我甚至清楚地想了她的脸。

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日子继续朝前走着，很快就到秋天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如果阳阳还在的话，他都满三岁了。

我找了个充满阳光的午后，把阳阳的遗物拿出来翻看，放任自己的思念。

我一件一件地翻着，意外发现了一本粉红色日记本。

卖房子时，我心情很差，直接把所有东西装箱，不曾留意过这个日记本。

我好奇地读了起来。

2015年1月19日

宝贝，今天你就百日了。妈妈给你买了长命锁呢。

可惜爸爸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回来陪你了。

不过没关系，有妈妈陪着你。下次爸爸回来，我们再狠狠地批评他。

2015年12月15日

宝贝，你昨晚一定特别难受吧。发烧39度，不停咳嗽感觉你的肺都要咳出来了。

妈妈心急如焚，半夜一个人打车去医院。

晚上特别黑特别冷，妈妈特别害怕，要是爸爸在就好了。

2016年6月25日

宝贝，今天妈妈又生病了，前胸后背都特别疼。

家里没有止疼药了，妈妈特别难受，你却非要黏着我陪你玩。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他可以帮妈妈去买药，妈妈吃了药不疼了，就能好好陪你玩了。

最后一篇日记，正是阳阳出事那天写的。

我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我从日记的一字一句里，体会到了林婉的辛苦，以及深深的无奈和失落。

阳阳出事，又岂是林婉一个人的错，我这个缺席的父亲，同样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通以后，我决定面对林婉。

我把吴浩约在了茶馆，我想清楚了，酒吧这种地方以后还是少去的好。

我提出让吴浩陪我一起去见林婉。

 “晚了，半年前，林婉就出国了。”吴浩突然告诉我。

 “什么？怎么可能，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林婉不让说的，她在治疗半年后，就基本清醒了，可是和你无法面对她一样，她也无法面对你。”

“你知道吗？程乐，你就是个混蛋，你不知道林婉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绝不会谦让的！”说到最后，吴浩激动无比。

我呆在那里，有些事情的答案呼之欲出。没错，当年，吴浩也爱着林婉，但林婉选择了我。

如果当初她选择了吴浩，人生是不是另外一番景象？毕竟，吴浩是一个有能力的富二代。

只是，人生无法重来。或许林婉也后悔了吧。

“林婉让我转告你，她没有后悔，这辈子与你在一起，她从未后悔！”仿佛知道我的疑问，吴浩给出了答案。

我呢，我后悔了吗？或许吧，因为林婉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林婉去哪里了。”

“说是去非洲，是一家儿童福利院，具体在哪，她没透露。”

“她还回来吗？”

“也许吧，不知道，她让你忘了她。”

好吧，也许就这样挺好的，我们是时候说再见了，曾经哪些温暖的、糟糕的往事，就让它们永远埋在心底某个角落吧。

手机提示有微信消息，我低头看了一眼，又是丽丽发的，或许，我可以试着给丽丽回消息了。

吴浩把话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茶馆。

只是，刚出门口，他就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往外冒。

他对我隐瞒了一部分真相。

半年前，林婉的应激性精神障碍的确是治愈了。

但同时，她被查出患了胃癌，而且是晚期。

她说，一切都是天意，也许阳阳就是提前去那边探路的，他是勇敢的小小男子汉，他会保护妈妈的。

林婉编了出国的故事，拜托吴浩不要告诉我真相。

没多久，林婉就平静地离开了。

吴浩信守了承诺，并且决定一辈子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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