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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望安杯”全国征文大赛178】耿立新||风雪三台山(散文)

 望安山文学 2021-12-03
    主编:非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据说是一场挺公正的雪,城里、农村,山地、田野,满世界到处都在下。漫天雪花飞舞,飘飘洒洒,全无定性,一阵风便随了东,一阵风便又向了西,天地浑然,你不知道雪花从哪里来,风也不知要把雪花带到哪里去。城里高楼林立,飞雪穿行,但近在窗外,却又难以触及,更难以感知,索性去城外感受一番。       
       三台山,位于淄川城区西南二十余里处,三峰拔地而起,互为犄角,成鼎立之势。平时环山林木繁盛、苍翠纷披,西峰攒峦夹翠中红墙夺目,庙宇雄踞,西来北去的路上遥望,尤为壮观。此刻,大地正在徐徐铺一层白,而远望三台山,孤悬一片白色的背景下,翠黛依然。
       三台山没有山门,就势而起的石墙壁立分割,森然如门,把守此处的石狮子在风雪中坚守着岗位,威风凛凛,坐地生风。初雪融化,石狮子露出青石的本来质地,黑魆魆更多了些威严。拾级而上平台为院,早年植的松树已显稠密,牌坊、四大天王的石像等与树木摩肩接踵,显得局促。南侧的六角亭,视线开阔,可以隔了停车场遥望戏台,天晴丽日的,赶上庙会时会有唱戏的,而且初来登山,可以在此小憩,然后直接登顶,归来也可在此小聚。只是这样的天气,亭子挡不得风雪,石几、石凳上已积了一层雪,立柱上更有雪水缓缓流下来。露天而立的四大天王石雕像,东西各二,相向而立,掩映在绿树中,几无施展的空间。如果夕阳洒金、落照拥树,徜徉此地,也可平添许多想象。此际风雪飘摇,太多的不确定,加之天地幽暗,天王脚下的莲花宝座俨然如汪洋中的诺亚方舟,也许载着太多人的期望。
       宽大、高耸的牌坊是三台山的门面和标志,也是一处石刻艺术和宗教文化结合而集中展现的地方。可惜来的人,大多眼里只有高山、心中只有远方,甚至脑里只有所谓的“求佛保祐”的功利意识,下车伊始就是攀登,又怎会在乎山脚下这牌坊的精美雕刻和物象背后的含义。作为中华特色建筑文化的牌坊,从历史的深处走来,却已摆脱了封建社会表彰及忠孝节义的表征,脱胎于“衡门之下,可以栖迟”的象征,更多的是为现代的宗教传承、社会启迪、礼仪教化而服务。只是当今时代,人们心浮气躁,牌坊就是可看可不看的摆设。就如这样的雪天,人迹罕至,偶尔的游客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心存功利,无心风景。当然以往我来,也真没仔细看过。雪给了这个世界慢下来的节奏,给了大地静下来的机会,本就为雪而来的我正好可以细细观察一番。此刻仿佛隔绝了远方的喧嚣,眼前只有这牌坊所描绘的世界。龙是中华文明的图腾和象征,周围雕刻的图像中,龙占了较大的比例,卧龙,虎视眈眈;飞龙,跃跃欲试;双龙戏珠的活泼生动,龙凤呈祥的欢乐喜庆。无论大龙、小龙,石刻中须发细长、龙睛暴突、鳞片叠压、龙爪锋利,莫不逼真,活灵活现,或首尾相接、或上下飞腾,皆栩栩如生。立柱上、横梁上、匾额上,呼之欲出。民间说云从龙,“龙举而景云属”,飞雪翻飞,如云如雾,视线模糊,似乎穿越了几千年回到了上古年代,空中幻化的是龙的世界。先秦奇书《山海经》中描写应龙奉黄帝之令征伐蚩尤,并在大禹治水时以尾扫地、疏导洪水,而被称作神龙。大概从那时,神化的龙成为整个民族的一种崇拜,成为护佑天下生灵的象征,被刻于石柱或绘于庙宇内外。
       除了龙,牌坊上所刻宗教性质的装饰物品密密麻麻。“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天地间有龙的地方必有祥云袅袅,有祥云的地方必有神仙。土生土长的道教最早就与鬼神崇拜分不开,《周礼》分之为天神、人鬼、地祈,战国以来,“载营魄而登霞、掩浮云而上升”的幻想升仙之说为世人所乐道和所求。唐朝李家天下崇奉老子李耳,道教与皇权结合,成为了皇族宗教,遂得以广修道观,广布利于修道之境。这三台山据传就建于唐代。此时佛教传入中国已有五六百年,并且与儒道结合而被汉化。所以山间寺庙宫观,皆有三教痕迹。虽然这牌坊是近些年新建的,而道、佛的宗教物征兼而有之,有莲蓬颤颤,有竹影曳曳,有盛开的牡丹,有绽放的梅花,看似夏秋春冬、四季囊括,实已突破了季节、时空,汇聚于一坊之上,寓意清净、圣洁、吉祥。牌坊背面有一幅雕刻的十八罗汉图,人物形象大小不等,形态各异,而神情庄重,多席地趺坐,中间有位老者,盘于莲花之上,似在传经。无论哪一种宗教或者文化,传承也是一种历练,因时而简,因势而增,绝不会一成不变。这纷纷扬扬的雪,环绕着牌坊,时而优优简简、从容舒缓,时而旋转如卷席,乾坤颠倒,不动的也如随了风、随了雪,旋转、舞将起来,氛雾冥冥,多了些虚幻,雕刻的祥云与现实的飞雪,装饰的花草圣物与附近落满了雪的苍翠树木,那一刻都似真似幻。化了的雪水从牌坊的高处流下来、洇成不同的图案突显出来,如留白不足的浓重水墨画,留下了太多想象的空间。
      牌坊后面上山的石阶笔直地向上延伸,平时远观如天梯倒挂,两侧竹、松茂盛,枝叶交叉,望之森然如洞,夹道如廊。举步拾阶而上。台阶上有雪,也有融化的雪水,虽湿而不滑,也须小心。雪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翻滚着,若游龙飞过,眨眼间周围都是雪,睫毛上的落雪挡了视线,上不见顶、下不见底。人行其间,似回到了蛮荒时代,只不过不是共工触不周山,而仿佛是哪位大力的神卷了昆仑山巅的千年积雪一股脑子抖落到了这里。“雪花大如席”,恍然在塞外。此刻攀着栏杆,心无他顾,雪在身外,专注地爬。直到雪在衣领上积的多了,滑进脖子里,一阵凉意,一个激灵。陡然抬头,一壁矗立,九龙出海,翔集云上。这是临近山顶的九龙璧。九条龙翘首而立,蓄势待发,似要穿雪而来。九龙壁下面石壁上雕刻的水墨画赏心悦目,“山水有清音”:一侧山高顶天立地,陡峭如劈,中间古树如伞,婆娑如盖,溪间流水淙淙,暮霭沉沉,山间亭台楼阁,法相庄严,隐隐有钟声凌空回荡,这可是曾经三台山的景象?
      进中天门,三个殿都在维修,窥一眼向后面走去。一位匠人看我一身风雪似有不堪,嘟囔了一句“风天雪地,跑这里干啥?”。是啊,这等日子,炕头一坐、小酒一端,不香吗?当年的农民起义领袖陈胜曾对笑自己的佣人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不同的家境、阅历、年龄等对事物的认知本就不同,这登山赏雪也无关雄心壮志,更无关未来前途,而且如今廉颇老矣,求衣食之足,更在精神愉悦而已,别人怎么能懂?再向上是南天门,钟楼、鼓楼分列东西,院子前后两进,前面是灵霄宝殿,后面是大雄宝殿。大凡寺庙,形制都差不多,不过这里灵霄宝殿后墙上有一石龛,里面是护法的韦陀。若无介绍,很容易会令人想到这三台山流传已久的那个故事的主人公——明朝开国皇帝朱洪武,不过皇帝是非常忌讳人们关于他的那些不端旧事的,虽说是褒扬他的聪明,毕竟“偷”不是好现象,而且偷的是“牛”而非“书”。这面北的韦陀护持的大雄宝殿内却是儒道佛三教的“教主”。历史上尊道也吧、尊佛也吧,都曾有过一场腥风血雨的运动,历史上非此即彼的逻辑令多少人生隙,如今一笑泯千仇,不管风雪、沧桑,和谐共处于一个屋檐下。这是人类的智慧!
       雪更大了。山下原有的村庄都隐在了雪中,茫茫原野,六合之间,银装素裹,一山一世界都是洁净,不染纤尘。明嘉靖县志载,三台山西,“背山面水,有城门遗址存焉”,四五百年过去,弹指之间,沧海桑田,如今踪迹皆无,一砖一瓦不见。雪可以遮了一时,化了,还可见下雪前的原物,而时间一晃,过去了的,就永远不能再找回。 此刻,雪落在松树上、槐树上、荆棵上,因树赋形,各有风采,玉树琼枝,恰如仙境。脚下的三台山仿佛孤立于世界之外,“青峦千仞霭霏霏”(清朝淄川人张笃庆写三台山的一句诗),去天非远,如此适于清修之境,会不会有神仙下来?除了风吼,除了脚下踏雪的声音,就该是雪落下的簌簌之声,一切都在净寂中。雪掩了来时的脚印,也很快会掩了下山的脚印。
       “立冬之日,天子祈来年于天宗(各方天神)”。这是《淮南子》卷五“时则训”中的一句话,此卷是提醒人们因时而施,尊重自然,各安天分,冬天就该干点冬天的事情,就如这场雪,是大自然的馈赠,可以堵了出行的路,也可以敞开心路登山赏雪与雪共舞。“瑞雪兆丰年”,顺天,自有好报!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耿立新,笔名、微信名孤村,男,山东大学本科毕业,经济学学士,中共党员,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人,曾在区内多个部门、乡镇工作,现任区政协常委。已出版个人诗集《走过那座山》《空山新雨》,参编多部资料书籍。现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摄影学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淄博市地方文化学者咨询组成员,淄博市作协会员,淄川区作协顾问。2017年度《中国诗》签约诗人。《走过那座山》曾获首届“蒲松龄文艺奖”文学作品类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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