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两个夏天:哪个夏天都不是人生中的唯一

 淡墨书香日子长 2021-12-03

图片

自出生仿佛已经过了许久

刚生下来的时候身上光溜溜的

马上有人给我穿上了雪白柔软的东西

从那以后穿的东西总是换来换去

每到夏天就会想起曾经光溜溜的时候

又冷又热,害怕却也开心

可能当时有点自暴自弃

我渐渐学会了很多东西

学会写字学会吃西瓜学会游泳学会皱眉头

学会喜欢人学会讨厌人也学会不喜欢也不讨厌人

然后忘掉了比学会的更多的事情

其实夏天难道不是人生仅有一次的吗

每当夏天来到我总会憧憬“这次就是唯一”

可当夏天结束我又觉得哪个夏天都不是人生中的唯一

就像是车停了,但不是我要下车的站

总也下不了车会不会是因为来接我的人

都是些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的人啊

知了叫着,太阳火辣辣地照着

远方的水平线都模糊了

夏天又到了

图片

八月3日晴天
今天没什么事可做,我跑到后山的悬崖去爬树。
我可以一直往上爬,连草鞋都不用脱。
爬到很高的地方,躲在树叶里,谁都找不到我。
我可以一边摇晃,一边睡午觉。
听见下方的河岸传来丢石头的声音。
低头一看,健太郎穿着一条内裤在河边挖洞。我吓了一跳,健太郎竟然把衣服脱掉了,只穿内裤。
健太郎瘦巴巴的,皮肤很白,都看到骨头了。
我觉得瘦到看得见骨头很高尚。
离他挖的洞不远处,折叠整齐的水手服放在那里,四颗差不多大小的圆石压在上面,中间放着一本书。
旁边有一块摊开的手帕,上面也压了一颗石头。
健太郎不时停下挖洞的手,走过去拿手帕擦手。
然后,他把书打开,很认真地看,接着又走回洞旁边。洞的形状很奇怪。
健太郎也快成为学者了,所以连挖洞都要查书吗?
洞里渐渐积了水。
健太郎把石头往河里丢,洞愈来愈大,形状好奇怪。
蹲下来时,内裤都弄湿了。健太郎拉开裤头,往里面看,然后脱下了内裤。
瘦巴巴的健太郎露出小鸡鸡。
看到健太郎露出没人保护的小鸡鸡,我好想哭。
健太郎穿上水手服,没穿内裤就直接套上短裤跟鞋子,把湿掉的内裤拿在手上回去了。
我一直在树上待到傍晚。
晚上睡觉时闭上眼睛,脱光光的健太郎浮现在眼前。
皮肤很白又瘦巴巴的健太郎一个人脱光光站在暗暗的地方。
那暗暗的地方就是很久以前健太郎说过的宇宙吗?
我躲在棉被里哭了。
七月二十三日  健太郎
下午两点过后,由京子开车前往山庄。抵达山庄,打扫、整理完,京子就回去了。晚餐吃带来的面包、布里芝士和半瓶摩泽尔葡萄酒。电视机画质不良。和室地板腐烂的情形更严重了,踩上去松软晃动。这也难怪,毕竟是六十年前盖的房子,在这一带也算破纪录了吧。就连河内山庄今年也终于翻新改建,车库里停着簇新的沃尔沃,看来她的全集卖得很好吧。倒也不怎么羡慕就是了。
战前都会从轻便铁道的车站搭出租车过来。不知为何,这里的出租车全是黑色敞篷车,不是道奇就是雪佛兰,喇叭也不是橡胶喇叭,都是发电式的,还记得当年为此兴奋不已。此外,尾气的气味也和在东京闻到的不同,小时候一闻到那气味就觉得夏天到了。
不知是汽油的质地改变,还是自己的嗅觉迟钝了,最近已不再闻到那气味了。
玄关的帽架上只挂着一顶陈旧的草帽。如果是麻美小时候戴的,应该要有印象才对。什么时候开始挂在那里的呢?好像快想起来了,结果还是想不出来,心里总有个疙瘩。这种事情也变多了。
一点就寝。之前为了给暖炉点火,翻出一叠麻美的旧少女漫画,挑了一本看着看着就困了。一个人真好。

图片

八月四日  晴

爸爸从镇上买了一顶帽子给我。
不过那是男生的帽子,上头绑着黑色缎带。我把黑色缎带拿掉。
想去哪里玩,又没地方好去,只好跑到后面的别墅门前走来走去,没看到半个人。
我去了藏蛇皮的树洞,拿出藏在里面最漂亮的那条蛇皮对着太阳高举,看到好多亮晶晶的光点,好漂亮。
我用蛇皮代替缎带绑在帽子上,帽子看起来变得好高级。
后来我去了河边。昨天健太郎挖的洞还在,里面积了水。伸手一摸,像洗澡水一样温温的。
洞的形状好像一个人,一个张开双手双脚的人,大小跟我差不多。
我脱下衣服,脱下内裤,把帽子放在衣裤上,再用石头压住帽子。
我全身光溜溜的,轻轻躺进洞里。
好温暖,我依着洞的形状张开手脚,闭上眼睛。
温暖的水啪滋啪滋盖过全身,嘴巴和鼻子都湿了。
我躺着不动,张开嘴巴,这样水才不会跑进鼻子。
温暖的水跑进嘴里,好舒服。
太阳公公好刺眼,一闭上眼睛,全世界都变成了大红色。
好想永远永远张开手脚躺在这个洞里。
忽然觉得凉凉的,我睁开眼睛,可是太刺眼了,眼睛好痛,什么都看不到。
好像有个人。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健太郎像个紫色的影子呆站在那边。
八月四日  健太郎
想喊名字,像幼儿那样地喊名字,那唯一的名字却想不起来。要是能喊出那个名字,至今隐藏在我内心的东西或许会一口气溢出来。
隐约有个印象,仿佛在遥远过去的水中摆荡,那水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我看到的是纤瘦的褐色身体。那个身体晒了太阳,散发出枯叶似的气味。光是看着无法满足,我走向那个身体。我把自己的身体叠上那个身体,获得难以言喻的神秘心境。那个身体有名字吗?
总觉得是在河边。那里应该是宇宙的某处,不,那就是宇宙本身。我和那个身体静静地待在宇宙中心,不动也不说话,简直就像出生前就这么做了似的;仿佛死后也会这么做似的。后来,我的身体突然收缩为一点,同时朝四面八方分散。
不知道是无法以言语描述,还是畏惧以言语描述,用了那么多词句描述宇宙基本构造的我,这时却发不出任何言语,那感觉就像一个我全然不解的宇宙与我自以为熟悉的宇宙重叠在一起。
现在我想起来了。就在写着这个的当下,我清楚回想起来了。玄关那顶草帽就是那时捡到的。
我从帽架上拿起帽子,放在写这个时的枕边。试着闻了闻,只有一股霉味。
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个至今连一次都没喊过的名字几乎已到唇边,却还是说不出来。既不是母亲的名字,不是妻子的名字,也不是女儿的名字。

文章摘取《两个夏天:钉子》

图片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