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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从我出嫁开始吧，随着时间与距离的拉长，父亲变成了我与母亲通话时，电话外面的一只耳朵。 我仿佛能看见他摆摆手，从沙发上起身离开的样子，就像当初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家时，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时一样。 这种深沉的思虑和默然的不舍，才是父亲最朴实真挚的传达，只是需要我们在静坐冥想时仔细品味咂摸！ 每次带娃回娘家，总是妈妈喜笑颜开，忙前忙后，父亲仿佛成了喧闹画面的背景。我总疑心他不再爱我，可是当我偷偷数着父亲层层叠叠如丘陵般的皱纹时，就会蓦地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微眯的眼睛里布满岁月的洗礼和最心爱的女儿不在身边的弥补！ 我不太习惯父亲沉默，仿佛时间凝结成霜，会花白我父亲的黑色倔强的发！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把我们几个逗得捧腹大笑，捂着肚子打滚！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情人，打小我就喜欢与父亲一起玩。父亲幽默而机智，一肚子的风趣故事和江湖传说，在他口吐莲花般的叙述下，包你产生身临其境般的奇特体验！ 80年代，初中肄业的父亲，在时代潮流的裹挟下也下海经商了！大永久自行车，那是我爹追上我妈的利器；幸福125摩托车，是我爹耍酷卖萌的玩具；至于我爹163的身材（他老人家打死都不认同这个数字，说自己165，四舍五入170！）肩上披着一头浓密微卷的长头，身着黑色喇叭裤，脚踩油光锃亮的尖头皮鞋，播着录音机，手抱吉他，疯了一般地吼着：“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妥妥秒杀现在的摇滚青年和广场舞大妈大爷！ 他狂放不羁爱自由地混了好几年，抽烟、喝酒、打架、飙车、冲美女吹流氓哨，真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直到我弟弟出生，就那么一声啼，父亲仔细确认弟弟是个男娃时，风一样地剪掉了他的发，开着拖拉机拉货去了！父亲一路心花怒放，大声吼着信天游，痛快了淋漓，涅槃了重生！ 怪不得，听叔叔伯伯们说，我从出生到四五岁时，都是留着光头，被当男孩养！那时的我，黑黑瘦瘦，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经常只穿着短裤，光着膀子，跟在父亲后面模仿他走路，跟着他唱歌！父亲故意变换各种动作，他那一对小短腿，竟一会八字步，一会一字步，一会奔跑，一会静止做木头人，光着头拖着鼻涕的我，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模仿着他！看热闹的父老乡亲们，无不被我们这一大一小活宝父女逗得前仰后合！
模仿得多了，也就越发与父亲相像！我们的气质，我们的性格，我们的思维方式，我们的短腿，都证据确凿地论证了我是他叶老六的亲闺女！只是不明白，为何多年后，当我结婚生了闺女之后，重男轻女的父亲悄悄对母亲说：“你跟闺女说，无论男孩女孩，就要一个就够了，太受罪了！”母亲骤然反驳：“你现在怎么那么明事理呢？当初，我生三个闺女时，你怎么不这样劝我呢？”父亲只是嘿嘿笑着，装聋卖哑了！可不知怎的，当母亲义愤填膺给我说这个段子的时候，我没有开怀大笑，竟眼睛瞬间溢满了泪水！
女儿远嫁，父亲遥望久了，背就驼了，眼就花了！每思此事，做女儿的都会心惊不已！有一次跟先生因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自觉受委屈的我跟父亲打了一通电话，声泪俱下地细数那厮的罪过！父亲只是听了，只说了一句话“你长大了，成家立业了，凡事得学会忍耐宽容，一个巴掌拍不响，得多反思自己才行！”听了他的话，我更委屈了，大名鼎鼎的叶老六何时变得如此软弱，这可不像他那雷厉风行，能用拳头说话从来不瞎叨叨的风格！真是气煞我也！从那以后，我就不轻易跟某厮吵架了，即使有，也不像叶老六求救了，只向叶老六的儿子——我亲弟弟求救！
过年时走娘家，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可口饭菜，父亲拿了瓶珍藏多的好酒，招呼我们几个坐下来抿几口！酒过三巡，在座的都微醺，叶老六淡淡地说：“我四个孩子，我一样的疼，没有偏向！现在三个女儿出嫁了，而且都是远嫁，做父亲的心里有苦却又说不出口，所有的选择，都是你们三个自己做的决定，我和你妈没有任何的干涉，更没有贪图人家的任何彩礼，就是希望你们能过得自由自在而且理直气壮！”父亲又自己喝了一盅，对着我先生，二妹夫，三妹夫说：“你们三个都是踏实肯干，人品正直的孩子，我闺女交给你们，我放心！我不图你们任何，只图你们对我的孩子好！我的闺女，如果有什么不懂礼数的地方，麻烦你们告诉我或者送回来，我来教育，这是我做父亲的责任！千万不能劳烦你们教训……”父亲没说完，泪流满面，他仰面喝了一盅，自言自语道：“这酒性子挺烈，冲！”
我和妹妹，先生和俩妹夫，也都泪流满面了！是的，这酒真烈！
今天父亲节，他不让回去，说是路远，来回折腾，劳民伤财！好吧，那就等我放暑假，定带瓶好酒，爷俩好好品上一口，再听叶老六讲故事！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叶静好，初中语文教师，中文系女人，专注生活，喜欢碎笔，记录点滴，葆有鲜活记忆。
编辑：一叶静好 微信：15963935979 摄影：芜湖齐志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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