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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实力派写手笔下的阿公,身上藏满了故事,折射了时代的变迁和人情的冷暖

 窗外文学好作文 2021-12-04

1916班 朱圆圆

指导老师:曾珍余

     [船歌] 江上飘蓬一叶舟,萧萧芦荻满船头。看君不似寻常客,为何虚度白了头?蹊跷呵,蹊跷呵——

                               ——《鼎盛春秋》渔丈人

我们这边一般是喊祖父祖母叫爷爷奶奶”,喊外祖父外祖母叫“外公外婆”。

但住我们家对门的王喜宝,她喊她爷爷奶奶叫姥爷姥姥,我知道的朋友里好像就他一个人这么称呼。不知道她有没有点北方血统,应该是有的。

我喊我外公外婆叫“阿公阿婆”。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叫,小我十岁的弟弟也这么叫,以后弟弟要是有了小孩子,我猜也会这么叫。我和闽南地区八竿子打不着,我是纯粹的湖南杨家滩人,叫“阿公阿婆”纯粹是因为我小时候发“外”字的音发不栾(发音不完整,不清楚),一直这么将错就错了下去。我小时候跟人打招呼都是“曾阿婆”“王阿婆”“刘阿公”这么叫。

                          涟源杨家滩    

      我和妈妈的名字都是阿公取的,都是姓名两个字。因为妈妈出生那天下了雨,阿公将雨取同音“羽”字,于是我妈妈单名一个羽字。我出生那天是农历八月十七,中秋节后两天,月亮可圆,阿公将月取同音“悦”字,于是我单名一个悦字。弟弟的名字是爸爸取的,毫无讲究地(虽然阿公取名字的取法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讲究)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个他喜欢的满分名字——现代科技破坏了多少浪漫!也谢谢阿公,不然让我爸爸取名字,我可能真得叫“圆圆”“嫦娥”了。

阿公是个半瞎,年轻的时候在工厂里做炸药,出意外炸伤了右眼,那时我妈妈十岁出头的年纪。他拿着如今想起来都觉得丰厚的退休金早早地退休了。他两只眼睛都不太好,右眼是白的,只能感光,对色彩的感受很弱。但他和正常老头儿一样,我小时候看他每天在凉亭里乘凉聊天,打跑符子,乐乐呵呵的也没见得大家对他有什么特殊关照——那时这种事情算是常见的,在凉亭里一起乘凉的还有一个右手截肢的阿婆,同样工伤眼睛半瞎的爷爷,一个很喜欢小孩但总会不小心吓到小孩的哑巴。

     阿公是极聪明的人,家里做菜都是他掌勺,阿婆给他打下手。他普通话很好,没有湖南口音。唱歌也很好,有天晚上篮球坪里摆台子开个什么晚会,他上去唱了一支歌——我在阳台上听他讲话才晓得那是阿公!在凉亭里打牌,跑符子,他不要人叫牌的,他就凭一点点光看牌,记牌,他那双半瞎的眼睛还常常能赢。他爱好很广,我见过他吹葫芦丝,吹口琴,都是自学成才,没见得有人教过他,都是拿起来就能吹,曲调很悠扬,口琴现在关在黑箱子里,放在老屋的阳台上,一共九只,银亮亮的,很漂亮。

      我以前看动画片迷过一阵魔方,买了玩了两下就丢在一边了。阿公拿了去了,在阳台上扭,一会儿就拼好一面了,但也不能再往下进行。于是他让我给他看说明书,我的手扒着他的手拧魔方,教了十分钟我就跑到卧室去看电视了。一个月不到,他就会拼这个基础魔方了,半年不到,阳台上就堆着三到十阶魔方,拉丝魔方,十二面魔方,三角魔方等等,都是让我打乱他再拼,有时候拼着拼着,就指着一个色块问我:“悦宝,你看下这里是白的还是黄的?”

阿公爱看NBA,是个老球迷,也看一些历史剧,晚饭后我们一家人(那时实际上也就我和我阿婆)陪着他看《法律讲堂》。他的字据说是写得很好的,我们家除了我,字写得都是很好的。每次考了该挨骂的分数,卷子拿回去给家长签字,我就让阿公给我签,阿公对我的学习是关心的,但从不强求。他很会讲故事,隋唐演义杨家将薛家将都讲得详细而生动,但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瓦岗寨耍板斧的程三爷程咬金。他还编故事来逗我,编过鼻涕泷,眯眯眼,嘟嘟嘴的故事,而鼻涕泷、眯眯眼、嘟嘟嘴都是我。

      阿公很喜欢小孩子,他应该也很喜欢我。但我小时候不喜欢他的时候多一点,因为他老逗我,逗的方式也十分幼稚,比如在我看动画片的时候他忽然用身体挡住电视;比如妈妈教训我的时候他在妈妈身后无声地鼓掌大笑幸灾乐祸;比如我吃橘子时不小心吞进去一颗橘子籽,他就骗我籽会在我肚子里生根发芽撑破肚子……总把我逗得吱哇乱叫,他就在一边得意扬扬洋洋得意,真幼稚!

小时候我做算术题,阿公在旁边,我做一道题就给他报一道题,做错了他就长长地“嗯”一声,一个下午做下来,他抚着胸口,“我都要没气啦!”所以我作业本上的小红花有一半功劳是阿公的。上小学时每天要背一篇课文,阿婆晚上要去跳广场舞,让阿公给我背课文,可阿公舍不得晚上电视的新闻节目,(那时节的晚间新闻简直是“奇闻”。)刚一听到阿婆出门落锁的声音,阿公就说:“你去看电视吧。”于是他在外面看电视,我在里面看电视。除了不得不背的古诗文之外,我在小学几乎就没背过什么课文。

阿公还有两个兄弟,他排行老三,于是我称呼我的两位伯外祖父叫“大阿公”“二阿公”。我问我阿公:“三阿公呢?我叫你三阿公好不好?”他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叫阿公!怎么能叫三阿公?我是你亲阿公!不像话!”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愚笨,我就是故意想看他生气的样子,我也要逗一逗他。

      阿公祖籍是四川(如今划到重庆),打小在山西长大,因为粮食不足(算不得饥荒)来到湖南。他原先读书是好的,因为他聪明,但他不用功,好像太过聪明的小孩儿都不怎么爱读书似的。且他那时不大听得懂湖南方言,又遇上文化大革命。压根就没读什么书,天天逃课去玩。带着一帮小孩儿在路上拦汽车,汽车不停,他就在地上捡石头做势要砸车窗玻璃,那时候汽车可是个稀罕物,人家没有办法只好载他上街,是个混世小魔王。

后来工厂招工,他才十四五岁,就去厂里工作了。再后来进了厂乐队,是吹小号的,小号手!穿白衬衫西装裤,小皮鞋锃亮,二十不到精神漂亮一小伙子。他还能吹长号、萨克斯。还是厂篮球队的,阿公长得高,打前锋。他是很有能耐的人,追到了厂里面最漂亮的姑娘,那就是阿婆。我阿婆现在都很干净漂亮,是个又漂亮又好劳动又节俭的老人家。拦车上街这事是阿公在饭桌上亲口跟我说的,后面的事是阿婆和妈妈闲谈的时候告诉我的。老头儿很谦虚也很得意,他是不怎么提当年勇的。

我觉得我是很像阿公的。当然他的聪明本事我是一点没有,我唱歌跑调不识谱,运动细胞全无身体不协调。但他的脾气毛病都学来了,不是才子也好风流。我也喜欢把弟弟逗得吱哇乱叫,我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如今十分热爱戏曲,戏台子上演的就是楚汉三国隋唐杨家将薛家将的故事,妈妈说,你阿公在的话一定能好好跟你讲讲。

      我记起年幼时的某个夏天,那时我应该七八岁,我在沙发上看书,阿公在阳台上躺椅里静静地听评书。夏天的阳光好像不那么刺眼,大树树冠拢住了整个窗子,枝叶招展,绿意盎然。中午很安静,耳边只有评书声和偶尔啾啾鸟鸣。

      那天评书是在讲武侠故事,主人公(好像姓张)遇到了一位故人,故人叫阿紫(梓?好像是个小姑娘,但应该不是金庸的小说。)她刚刚中毒身亡,主人公抱着他的尸首找到一家药店,向药店先生要了人参汤,给阿紫慢慢喂下去。这么一个情节,我已经无法回想起具体的语句,只记得药店小相公有这么一句话,大意是:如果喝人参汤能够续命的话,富人就能长生不老了。

那一段说得特别凄然。可能是记忆的美化作用,小时候听没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悲悲切切,凄凄惶惶。我脑中浮现的画面,是卖马当锏的秦叔宝,是雪夜孤身奔逃的林教头,是浪涛汹涌的江上飘摇着的一叶舟,舟中是老萧恩与小桂英,是“眼见的红日坠落在西山后”,是失势英雄的背影,影子被拉得极长。

      后来我再也没有听过长段的评书,但要一提到评书,我就想起这一段,我就想到秦琼、林冲、萧恩和桂英,想到斜阳西下,想起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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