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离开江南的时候 | 杨枫的诗

江南

山，就在那里

从来不是大地的负担

树，绿了又枯

凭谁说，这是山的悲欢

鸟把巢安进枝叶深处

路过的人说，这就是树的语言

多年以后，我将记起

打江南走过的许多个傍晚

风

在我读诗的时候

风，又从窗子的缝隙里偷偷溜过

江边的门一直敞开着

假如不是雨的声音

我想我也会忘了，远山上白茫茫的云

江南的梅雨

对我而言，还是新鲜事物

潮了风，湿了云，又让我的心事

不知不觉就泛滥如一条河

2020年5月7日

离开江南的时候

要有朦胧的山在黎明里保持沉默

要有蜿蜒的水在视线里映着柳色

要有洗衣的手在水坝上拎起水花

要有轻盈的脚在青石上点出平仄

要有黛黑的瓦片飘起炒菜的烟火

要有洁白的墙在岁月里继续斑驳

要有青色的杏子在池边逐渐丰满

要有绵绵的雨在车窗外慢慢地落

2020年5月7日

立夏

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才刚刚在青叶闪亮的季节里重逢

就不得不在七月的绿荫下告别

好在，四月来过了

海棠花在你还没去过的路边开过了

紫云英也在河岸的草地上开过了

考试

你想听的，我能写的

都在这张纸上了

至于我如何在深夜里

被泪水浸泡饱满的

我绝不会写下来

哪怕只有一笔

黄昏的时候

黄昏的时候，我就坐在河边

风从枝头走过，人群在我身后嚣喧

我的眼前的是一条涨了水的河

河的后面是一重又一重浓重的山

河边走过的，没有我的少年

晚风晃动树叶，林子渐渐幽暗

渔火是已经失传的故事

一同失传的是一只来自江南的客船

夜就要来了，一只白鹭

低头看了看水面

2020年5月25日

不如再走一趟

不如再走一趟

就沿着江流，溯洄而上

走长长的桥，走到云上

夕阳遮起面纱，白鹭停在水上

山林便有了一些寒

闺怨中的女子，如今

携着孩童，盈盈走在江边

江南的游子，再也牵不动

一段隔着山水的思念

还值得再走一趟，江边楼上

至少还锁着一桌温暖的乡愁

顺着浮云留下的脚印

蜿蜒地穿过一个长在荒草里的村子

我本可以做一个安安静静的过客

假如不是遇上小雨的时候夜色朦胧

2020年5月26日

听雨

应该把雨请进窗里

假如不是怕湿了被子再也无法入眠

应该把你也请出来，箕踞对面

无灯，无酒，无茶，无棋，就我，和你

只说一说过去你我如何相识，让我畏惧又沉迷

说一说这些远山如何把我的脚硌得生疼

说一说四面透风的夜里你如何点亮那一盏茫然

除此之外，你和我的每一次重逢又能做些什么呢

等到天亮，雨后的青山又将升起一道云烟

2020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