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贱民的自我修养：熬不过就是鹿道森，熬得过是高秉烛

文丨将爷

大家好，我是老将！今天文章，是泣情相诉，愿各位共鸣。

开头发一下以往人格志每篇文章顶部的这张图片：

图上用的是王维《老将行》的句子，其中典故与内涵我不再重复。

其中那句“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包裹我的人生况味，不足为人道。

以笔为刀，杀贼杀魔；白发渐生，老将难行。今晚，就趁着酒意，说些早年的青涩、迷茫和疯狂。

起笔前，我刚才站在阳台，高声仰诵的竟是王维《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

系马高楼垂柳边。

王维笔下昔日的长安少年，就是那样的不羁、放纵、爱自由，就是那样的豪情、壮怀、不服从。

从《少年行》到《老将行》，我看到的就是少年壮志不言愁和甘洒热血写春秋，那才是最美好的完整一生。

只是，很遗憾，从古至今，很少有人能活出这样劲气与血性，无数人生不但没有走进自己的沙场，很可能跌进世道的阴沟。

最近，引起全民关注的自杀者鹿道森，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只活了26个年头的男孩，甚至连男人的滋味都没有活出来，就带着对世道和家庭的无尽怨艾和恨意，走进了深海。

那5000多字的遗书，我是一字一字地读完的。

留守儿童的孤苦，校园霸凌的伤害，独居青年的迷乱，抵抗抑郁的艰难，实现自我的无解，原生家庭的隐痛……我读出的，都是心疼和无奈。

 

记得那天刚看到这封遗书，我就在人格志知识星球上写下“有人富到钱如尘土，有人穷得无怨赴死”一文，其中再次提到武汉那位女作家的那篇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

鹿道森遗书上最击中我内心的话，就是那句“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正如那篇小说中的那句点睛之笔：

这只是我的个人悲伤。

小说里那位拼尽力气、积劳成疾、孤愤死去的涂自强，给这个世界留下太多值得叩问和自省的东西。鹿道森之死，当然也是。

一个公民的非正常死亡，岂能说是与任何人无关？一个青年的无助向死，又岂能说是个人悲伤？

这样的逻辑，每个人内心都明白。只是，我们无力说，也无法说。

这些年，我越来越明白，作为一个气力微薄的个体，对待这种绝望的人生，与其去表达宏大的理论叙事，莫如去爱具体的人，拉他们到光亮的地带，拉出一个算一个。

我非常认同一个朋友的公号文章标题：

你永远不知道身边谁是鹿道森，除非他已经决定赴死。

确实，这人世间还有太多的鹿道森，你不要说去拯救了，连他们是谁，活在怎样的暗角，都不可能知道，直到他们决定赴死。

于是，这些天，社会关于鹿道森的吊诡反应，也就是：

当你死去，所有人开始爱你。

拯救鹿道森，我们甚至连门都摸不着呀！

其实，即便不出现这个众所周知的鹿道森，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在深深地为“鹿道森式”人生而感到忧惧。

可以断言，在这一轮失业大潮下，在这一轮从一线城市溃败退守的人群中，在这一轮社会断裂的人生夹缝中，一定还会有其他的鹿道森存在。

只不过，这些失业者与溃败者，写不出鹿道森那样极具才气的文字作品，也拍不出鹿道森那种神话式的摄影作品。

他们身在幽暗地带，有的消失在暗角之所。

人世间最大的悲苦，就在于在绝望无助中死去，却从不引起这个世界周知和警醒。

而自救、自醒，有时就是摆脱命运恶魔控制的惟一路径。

在现实中的无数人来说，苦熬人生和抗争命运才是最为现实的选择。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标题就是“人生熬至滴水成珠”。在其中，我明确这样说：

那一夜，又冷又长。但是，我必须得熬呀！

人这一辈子，谁又不是熬着过呢？

就像我的文章，不管你觉得写得好还是不好，它都是我从文字和思想的海洋中，盛起的那碗水，用自己这些年的生命熬出来的呀！

各位，像鹿道森那样的“代际创伤传递”“自我实现无门”，作为一个穷苦出生的乡土少年，我如今说来只能风淡云轻。

但，我曾经的日子也曾处于临崖绝境。

只是，我真不想复述我的“少年行”，能说出的都是人生框架，写不出的才是伤痛细节。

我父母也是极度穷困的农民和打工人，小时候，我每次在读书和家务上出现懈怠错失，我的父亲从没大道理给我讲，他惟一语言是“把我养你的钱还给我！”

少年时，我曾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拿钱把我父亲给砸趴下！

有一年，我在班级成绩考成第3名，其实也仅比第1名低2分，那个老师告我父亲说我成绩严重倒退了，他回家后，一句话也没说，用湿毛巾往我身上死劲抽。

伤痕洇血，逃到荒野，夜对冷月，伴露而眠。

少年时，我曾是一个练武者，有时面对父亲的狠打，我内心恨意无法释放，就常对准家里那颗老梧桐拼命用拳头击打，树干上，有我的血迹，也有树的汁液，那是我们共同的眼泪。

我的少年行，血色不浪漫。

读中学时，我面对大户恶人欺负父母，终于有机会一施武功，凶狠狂袭成年人，后来，不得不辍学逃跑到上海崇明岛工厂当搬运工。

那段在外流浪的人生，身体和心灵的伤口，至今一想，都是在结痂的伤口撕开。

我敢说，我的那段人生，要比鹿道森青年人生更苦更累更无助更绝望。

我曾在沪上公园的长椅上睡过整过夏天，那段人生，后来也成为我心中永远不灭的“上海滩”之梦。

各位，那时，我也曾有很多次站在黄浦江边，想用自己的身体去喂鱼。

经过那样的苦，我知道，拳头是打不出未来的。凡是用武力得来的，终归要因暴力而失去。

后来，我重回故乡，对父母再无半句怨艾；重入校园，煤油点灯至黎明，每天咳出黑痰来。

这个公号后台，有我太多家人亲友同学。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从我上大学第一月后，我就没有花过家中半分钱。

我成为那所大学里最疯狂的打工人，搬砖、派样、企划、活动、写作，我拼过累过苦过。

是的，现代城市里饿不死任何一个拼命的人。鹿道森，你的文字你的图，都是你的武器你的枪。可惜了。

我母亲早年积劳成疾，在我上大学前身体就多病，我从大学时就挣钱给她看病买药。

记得我第一次有钱送她去住院，夜里看着她睡在病床上，我趴在床头写稿，写下的竟然就全是对她的爱了。

对曾经狠打过我的父亲，我也早已记不得他对我的任何恶骂了，甚至在我每次犯错不醒时，我都在想，要是父亲在身边还能再狠抽我一顿就好了，生活不疼了，才是真苦呀。

我记得父亲最深刻的话，就是他曾经多次喝完酒后对我说：

父子感情才是世上最深的呀！

莫名其妙地，现在，我也总拿这句话说给我儿子听。其实，他根本听不懂！

我和父亲早就“多年父子成兄弟”了，我如今最开心的事，就是与他拼酒，把他干趴下。

是的，你打我那么多，我就全在酒中报复了。当然，钱虽然也都无数倍还了，但我知道，再多也还不完欠他的债。

今夜，我就想告诉各位可能掉进鹿道森心理陷阱的年轻人，这辈子，千万不要把原本就挣扎在人生困苦中的父母，当作是人生的假想敌。

否则，有违天道。那样，人生无果。

站在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下，我有一千个同情鹿道森的理由，我有一万个为他鸣不平的视角。

但是，站在个体人性伦理的视角，我想对鹿道森父母表达崇高的敬意——

一对打工苦命人，不惜贷款供养搞摄影艺术的孩子创业，他们才是更值得我们泪目的人呀！

是的，在阶层固化僵硬和代际转移艰难的今天，确实有无数人生活在某种幽暗地带，如何让他们看见光，是整个世界都应面对的命题。

很多年以前，我看过吕克贝松的《13街区》的电影，讲述未来的巴黎，有一堵墙把贫弱群体居住区与其他发达区隔离开。

一面充斥着灰暗、肮脏、贫穷、暴力；一面显扬着繁华、时尚、文明、开放。

在那个被隔离的落后区域里，没有法律，没有制度，只有黑恶势力横行，只有贫困与不公。政府为了遮丑，甚至试图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这个地带残忍抹去。

幸运的是，经过交流、抵制与反抗，权力终于放弃了冷漠与傲慢，走出了封闭与狭隘，让那个地方的人们重新拥有相应的自由与权利。

摆脱人心的封闭城堡，逃出命运的困厄，这是古今中外的觉醒者和勇敢者的人生命题。今天，我特别想告诉各位这句话：

熬不过就是鹿道森，熬得过就是高秉烛。

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风起洛阳》，里面有个不良使，就叫高秉烛，是黄轩演的。

看这个作品时，我无数次想到《长安十二时辰》里面的张小敬，他叫不良帅。

不良帅张小敬的身份，算是管理侦缉逮捕的小吏。而不良使高秉烛，更像是某种社区的负责人。

这种社区，就像是上面说的“13街区”，在《风起洛阳》中，叫不良井。

居住在不良井中的人，多是贱籍或罪臣之后，他们被称为不良人，他们活在井下，不能进入神都洛阳，看不见帝国的阳光。

不良井之下，全是盛世帝国的天生贱民。

高秉烛也是贱民，但是，他不服从这样的天命，他想把井里的伙伴们带到大地上，看都市阳光。

于是，他违背皇命，偷偷带着亲爱的七个小伙伴出来，七个孩子用最为天真纯净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充满自由的世界，觉得外面的风都是甜的。

然而，他们却被现实的黑暗残酷夺命了。那一天，他们不巧遇上太子遭袭，他和小伙伴们拼命撕杀救助，然而，赶来的官兵只保护主子，任由他和小伙伴被歹人屠杀。

只有高秉烛活了下来，活在无边的自责与痛恨中。高秉烛的眼泪，是这个世界人性悲悯的烛火。

他在控诉，为什么生活不良井中的人，不止于丧失了自由的权利，甚至连“为大唐光荣战死”的资格都没有？

恰如现在一些与社会不公抗争的真爱国者，反而要被视为负能量，他们甚至不如某文某平某南之类做爱国生意的工具人受到宠爱。

我既喜欢张小敬充满杀意的眼神，也喜欢高秉烛那种奋力要改变“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不良井”的行动派。

秉烛夜行，少年老将！

活在当下，尝尽悲欢！

各位，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生在温暖如玉的黄金屋，我们很多人都只能不幸掉进命运的不良井。

我们除了心向阳生，惟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能力要高到天上，而姿态还不得不低尘埃。

哪怕命运赐我无间地狱，内心都是焦土荒烟，人生也要熬至滴水成珠，照亮自我走出幽暗地带。

熬不过就是鹿道森，熬得过就是高秉烛。

私域里同情鹿道森，公域中仰望高秉烛。

愿，陪我上战场，同做秉烛人。

这，就是我这样一个贱民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