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古《入奏行》读记

杜甫七古《入奏行》读记

（小河西）

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

窦侍御，骥之子，凤之雏。年未三十忠义俱，骨鲠绝代无。

炯如一段清冰出万壑，置在迎风露寒之玉壶。蔗浆归厨金碗冻，洗涤烦热足以宁君躯。

政用疏通合典则，戚联豪贵耽文儒。兵革未息人未苏，天子亦念西南隅。

吐蕃凭陵气颇粗，窦氏检察应时须。运粮绳桥壮士喜，斩木火井穷猿呼。

八州刺史思一战，三城守边却可图。此行入奏计未小，密奉圣旨恩宜殊。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省郎京尹必俯拾，江花未落还成都。

江花未落还成都，肯访浣花老翁无？为君酤酒满眼酤，与奴白饭马青刍。

据本诗“八州刺史思一战，三城守边却可图”二句，推测此诗作于松州失陷前（松州于广德元年十二月失陷）。结合诗中“江花未落还成都”句，推测此诗可能作于广德元年（763）秋。时杜甫居梓州。窦侍御，名不详。其职务是“西山检察使”。结合杜甫七律《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内容，推测窦侍御与窦少尹或为同一人。侍御是窦的宪衔（虚衔），成都少尹（从四品下）和西山检察使是其实衔。窦侍御奉旨在西山检察后，要回长安入奏皇上，路经梓州时遇到杜甫，遂有此诗。

参阅史料：【《旧唐书-高适传》：“代宗即位，吐蕃陷陇右，渐逼京畿。适练兵于蜀，临吐蕃南境以牵制之，师出无功，而松、维等州寻为蕃兵所陷。”《资治通鉴-广德元年》：“（十二月）吐蕃陷松、维、保三州及云山新筑二城，西川节度使高适不能救，于是剑南西山诸州亦入于吐蕃矣。”】

窦侍御骥之子凤之雏。年未三十忠义俱，骨鲠绝代无。

炯如一段清冰出万壑，置在迎风露寒之玉壶。

蔗浆归厨金碗冻，洗涤烦热足以宁君躯。政用疏通合典则，戚联豪贵耽文儒。

骥子：良马；喻俊才。《移齐文》（陈-徐陵）：“所获龙驹骥子，百千其群。”《北史-裴延俊传》：“二子景鸾、景鸿，并有逸才，河东呼景鸾为驥子，景鸿为龙文。”

凤雏：小凤凰；喻俊杰。《洞冥记》（东汉-郭宪）：“臣东游万林之野，获九色凤雏。”《晋书-陆云传》：“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

骨鲠：鱼骨；骨干；喻刚直。《晋书-曹志传》：“干植不强，枝叶不茂；骨鲠不存，皮肤不充。”《史记-吴太伯世家》：“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鯁之臣，是无奈我何。”

迎风：迎风馆。寒露：露寒馆。《三辅黄图-汉宫》卷2：“武帝作迎风馆于甘泉山。后加露寒、储胥二馆。”《西京赋》（汉-张衡）：“既新作于迎风，增露寒与储胥。”《拟今日良宴会》（晋-陆机）：“闲夜命欢友，置酒迎风馆。”《江蓠生幽渚》（梁-沈约）：“叶飘储胥右，芳歇露寒东。”《槐叶冷淘》（杜甫）：“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

蔗浆：甘蔗汁。《汉书-礼乐志》：“泰尊柘浆析朝酲（chéng）。”颜师古注引应劭曰：“柘浆，取甘柘汁以为饮也。言蔗浆可以解朝酲。”（“柘”同蔗。）

政：为政。《赠李中丞洪》（唐-皎然）：“政用仁恕立，恩由赏罚明。”

疏通：通达；爽朗。《礼记-经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史记-五帝本纪》：“（颛顼）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晋书-王浚传》：“晚乃变节，疏通亮达，恢廓有大志。”

戚联豪贵：窦侍御或与皇家有亲戚关系。（猜测依据：李隆基生母昭成皇后窦氏，乃润州刺史窦孝谌之女。）

文儒：指儒者中从事撰述的人；指讲求礼乐教化的儒生；文士。《论衡-书解》（汉-王充）：“著作者为文儒，说经者为世儒。”《抱朴子-广譬》（晋-葛洪）：“干戈兴则武夫奋，《韶》《夏》作则文儒起。”《自广平乘醉走马书怀》（唐-李白）：“赵俗爱长剑，文儒少逢迎。”

大意：窦侍御，骥子凤雏。年未三十，忠义两全，刚直品格当世无。宛如万壑中取来一块清冰，放置于迎风馆露寒馆的玉壶。又像甘蔗汁放到厨房的金碗中冷冻，足以使皇上洗涤烦热心归宁静。为政开明通达合乎规章，亲戚多有豪贵，喜欢结交文儒。

兵革未息人未苏，天子亦念西南隅。吐蕃凭陵气颇粗，窦氏检察应时须。

运粮绳桥壮士喜，斩木火井穷猿呼。八州刺史思一战，三城守边却可图。

此行入奏计未小，密奉圣旨恩宜殊。

凭陵：侵犯；猖獗。《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介恃楚众，以凭陵我敝邑。”《病橘》（杜甫）：“寇盗尚凭陵，当君减膳时。”

须：需要。《台笠》（宋-王安石）：“二物应时须，九州同我服。”

绳桥：用绳索连结两岸铺以竹木为桥。川西一带高山峡谷，唐时有不少绳桥。《元和郡县图志》卷32：“（茂州汶川县）绳桥，在县西北三里。架大江水，篾笮四条，以葛藤纬络，布板其上，虽从风摇动，而牢固有余，夷人驱牛马去来无惧。”《寄董卿嘉荣》（杜甫）：“下临千雪岭，却背五绳桥。”

火井：盐井。《蜀都赋》（晋-左思）：“火井沉荧于幽泉，高焰飞煽于天垂。”刘逵注：“蜀郡有火井，在临邛县西南。火井，盐井也。欲出其火，先以家火投之。须臾许，隆隆如雷声，焰出通天，光辉十里。”《元和郡县图志》卷31：“邛州。临邛县，紧。郭下。…火井，广五尺，深三丈，在临邛县南一百里。以家火投之，有声如雷。以竹筒盛之，持行终日不灭。”《西山》（杜甫）：“烟尘侵火井，雨雪闭松州。”

八州：《旧唐书-地理志》：“剑南节度使，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团结营及松、维、恭、蓬、雅、黎、姚、悉八州兵马。”（这八州中有许多内附部落。）

三城：松州、维州未陷前为防守吐蕃设立的三个军镇。《西山三首》（杜甫）：“辛苦三城戍，长防万里秋。”

大意：战乱尚未息，人尚未醒悟。天子已惦念起西南边隅。吐蕃侵凌气势猖狂，窦侍御前往侦察应时而需。经绳桥运粮，前方壮士高兴。在盐井砍树修路，穷猿呼号。八州刺史决心一战，三城守边应该可图。这次去长安上奏不是小事，奉旨机密行事恩遇特殊。

绣衣春当霄汉立，彩服日向庭闱趋。省郎京尹必俯拾，江花未落还成都。

绣衣：指绣衣御史。也称“绣衣直指”。汉武帝设置的监察官员。身着绣衣，手持斧节，直指某事而行。《汉书-百官公卿表上》：“侍御史有绣衣直指，出讨奸猾、治大狱，武帝所制，不常置。”《送丘为往唐州》（唐-王维）：“朝端肯相送，天子绣衣臣。”

彩服：典“老莱衣”。《列女传》：“昔楚老莱子孝养二亲，行年七十，婴儿自娱，常著五色斑斓衣，为亲取饮。”后因以指孝养父母。《送韩十四江东觐省》（杜甫）：“兵戈不见老莱衣，叹息人间万事非。”

庭闱：内设。多指父母居处。《补亡诗-南陔（gāi）》（晋-束皙）：“眷恋庭闱，心不遑安。”《送王五昆季省觐》（唐-孟浩然）：“公子恋庭闱，劳歌涉海涯。”《送韩十四江东觐省》（杜甫）：“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访庭闱。”

省郎：尚书省郎官。

俯拾：俯身拾取；喻成事容易。《三国志-高堂隆传》：“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从军诗》（汉-王粲）：“西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

大意：春天窦御史还站在高入云霄的山上，之后您每天走向父母居处。对你而言，尚书省郎官和京尹俯身可得，江花未落即可回到成都。（参阅：《章梓州橘亭饯成都窦少尹》（杜甫）：“预传籍籍新京尹，青史无劳数赵张。”）

江花未落还成都，肯访浣花老翁无？为君酤酒满眼酤，与奴白饭马青刍。

满眼：《祭程氏妹文》（东晋-陶潜）：“书疏犹存，遗孤满眼。”《千秋节有感》（唐-杜甫）：“桂江流向北，满眼送波涛。”

酤：买酒；酒。《酒会》（魏-嵇康）：“临川献清酤，微歌发皓齿。”《乐府》（魏-曹植）：“市肉取肥，酤酒取醇。”

白饭：《京口谣》（魏晋）：“昔年食白饭，今年食麦麸。”

青刍（chú）：生刍。新鲜草料。《白驹》（诗经）：“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甘林》（杜甫）：“青刍适马性，好鸟知人归。”

大意：江花未落即可回到成都，肯不肯到浣花溪拜访老翁？俺一定为君买酒让草堂到处都是酒，让你的随从吃精白米饭让你的马吃“青刍”。

这首诗首10句赞窦侍御之人。骥子凤雏、戚联豪贵暗示其出身高贵。忠义骨鲠赞其品质高尚。清冰甘蔗赞其清廉高洁。疏通合典赞其为政开明。耽文儒赞其崇文礼儒。接着10句写窦侍御检察入奏之事。在“兵革未息人未苏”时，吐蕃猖狂侵犯陇右。由此，天子想起西南边塞。（想到要以西川兵力牵制吐蕃。）窦氏即在此情况下来西山“检察”。窦侍御到西山，又是运粮又是斩木修路。窦侍御发现，西山八州刺史“思一战”，有西山“三城守边”，可以有所图。窦侍御这次回朝要奏的不是小事，窦侍御奉旨机密形式，真是恩遇特殊。再4句写窦侍御前程。春天，你还在西山检察，现在你日益走向庭闱（窦父母应在长安）。到长安入奏后，“省郎京尹”随手可得，说不定“江花未落”你即可“还成都”。末4句写设想。如果到深秋初冬江花落时你回到成都，请你务必赏光到俺草堂。俺一定“为君酤酒”酤很多酒，也一定“与奴白饭马青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