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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以为，记载我们人生的印记，一定是那些刻骨铭心的大事件。 年过四十，突然某一天发现，想起一些事，想起一些人，最先唤醒我们记忆的，居然是一些比谷米还小的小事。而这些小事，小到了甚至与那些事的成因、那些人的形象毫无关系，简直就是鸡毛蒜皮。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从来不曾刻意记住的事情却像缝在岁月边角上的纽扣，依然完好无损地缀在时间的外衣上，而且随着岁月的浸润，越发变得清亮和迷人，想忘掉都难。 比如，想起老家的时候，原本以为一定宏伟、广阔，起码最先想起的也是大漠的样子，河流的走向，老屋的位置，以及从第几棵胡杨的岔口才能拐进去...... 而事实上，每次想起老家，都是一些比纽扣还小的小事，夕阳从第四个窗户上斜斜地照了进来，熏黑的茶壶在炉火上半开不开，刚刚给我妈熬过草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年久失修的红躺柜，龟裂的花纹在夕阳下泛着暗褐色的光，我妈强撑着病弱的身体，打开躺柜，从里面掏出来一块红糖，本来是要作为药引子用的，突然临时改变主意，笑着摁进了我的嘴里，我们两莫名地笑了起来，仿佛一起预谋着做了一件坏事...... 想起我妈，还会想起某年某月陪着妈妈去看她年迈的姑姑，返程的路上，我们在一个村口的井边饮了马，我妈洗脸，我不停地洗一块手绢，洗一会手绢，还会举得高高的让风吹着。奇怪了，那手绢上的花纹像刻在我的脑海里似的，连它在风中吹拂的姿态都那么清晰，多少年都不曾忘掉。 我妈始终微笑着不说话，仿佛我洗手绢这件事有多么好笑和值得她骄傲似的，那好像是一个深秋时节，那天的天蓝的失真，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戳出一个窟窿，里面会有海一样的汁液流出来.....现在想来，那是极其平常的一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却那么深刻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有时候，会冷不防从脑海里跳出来，在眼前闪了一下。 还比如，想起某一个人来，往往不是第一个想起他给与我的、或者他伤害过的事情，而是那些与人品毫无相干的细节。 想起同学老五，总会想起他的笑声，老五的笑是吸三次气，突然急促地放一次气，他的笑点也十分诡异，比如，我明明被老师惩罚立在那里，正好赶上全班排练大合唱，我只是顾全大局而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唱着欢快的歌曲。老五突然看到我之后，当着全班的面笑成一滩烂泥.......问他也说不出缘由，就是捂着肚子笑着打滚，毫不遮掩地说：可失笑了！哪怕我已经很生气了，他努力想控制自己也没有控制住！ 还比如，那个留校的假期，我们两吃完饭，坐在被子上，微闭着眼睛，享受那种吃饱的幸福，他突然很严肃地问我：你说p是不是馒头变得？！我整整恶心了一个假期，以至于很久我看见他就不想吃馒头！ 那天，见了一个老友。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我总是把她和她讲过的一件小事连接在一起。那时候，我们两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工作之余，总该听她讲她和她们家里的故事（那时候我就有了聊八卦的苗头），其他故事随着时间淡忘了，有一个故事，只要见她就会条件反射地跳出来。 那天下午，正赶上鄂尔多斯地区刮沙尘暴的季节，我们一边望着外面的沙粒拍打着窗台，远处一家人人家的晾衣架上一条秋裤在风中飞舞，我们还打赌，这条秋裤吹不吹走。空气中土腥味都带着干燥的味道。 我那个同事，突然自言自语道：这天气，要是她婆婆在，肯定吃几片去痛片！接着，她说，她婆婆可有意思了，只要刮风就得吃去痛片。有一年，她和婆婆闹矛盾，本来早上天气很好，婆婆还在拉着窗帘睡觉，她突然恶作剧地跑回家，故意当着婆婆的面，做了一个外面风很大的哆嗦的动作，她婆婆睡眼朦胧地看了她一眼，就二话没说吃了几片去痛片。接着她就把窗帘拉开，那天外面天气无比晴朗，婆婆开口就骂......她讲这件事情的时候，好像踩在我的笑点上了。很多天一见她就忍不住笑一会....... 四十岁之后，渐渐明白，人的一生对于这个世间，我们微小如尘埃，再伟大的人终将被世间吞噬，终将被岁月淹没。一个人活在另一个人的心中，都是那些比谷米还小的小事勾勒出完整而丰富的一生，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来说，那鲜活的记忆有几笔就足以精彩一生。 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从遇见的那一天起，就会不知不觉藏在心底，只是谁都没有察觉，那一次的遇见早就有一个人在你的心间落地生根，安静而孤独的成长，成为你我在人间完整的记忆。 况且，世界这么大，每个人注定会空空荡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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