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折舟 排版丨Arc翼执泠 张同学火了，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农村博主，能够在短短两个月内，在全网拿下一千三百万粉丝，成为抖音头部博主之一。  爆火的网红常见，但张同学和他们的轨迹全然不同。张同学的视频里没有扮丑的低俗表演，也没有“哥谭噩梦”“无情哈拉哨”式的出梗，甚至没有固定的主题和剧情，仅有大量的东北乡土世界中随处可见的生活细节，配上动感的德语音乐《Aloha Heja He》。这些风格粗砺的视频，大部分时间连旁白和对白都欠奉，却能让千万网友感慨到“不知道看了啥，但是能一直看下去。” 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要知道，张同学的每条视频时长在五到七分钟左右，而平均播放达到了五分五十八秒。在几十秒内决胜负的短视频市场，让没有耐心的观众看着一个农民的衣食起居一看就是六分钟，是难以想象的。而在张同学的走红成了现象级事件后，身为抖音网红的他，能够接连收到《新京报》和《人民网评》的正面评价和鼓励，也从侧面反映出张同学的特殊。  那么，这些七分钟的视频，到底有什么魔力？ 如果你有农村生活的相关经历，大概就能get到一些。打开张同学播放量最高的视频《兄弟豆腐》，你能看到事无巨细的生活场景，斑白驳杂的墙皮，音质复古的老CD机，电视机雪花闪烁，暖炕，黑白画报，张同学在炕上看着电视挑拣豆子，炕上的热气把他的脸蒸的通红；泡好豆子，他打开橱柜抱出一床花棉被。 这是视频的前三十秒，简单却又无比真实地勾勒出早两年普通东北农民的生活景象。 但它和你见过的所有农村生活不同，甚至和你想象中的东北人形象也有很大的出入。这里没有带货大哥，没有社会人语录，没有黑社会也没有刘老根大舞台，有的就是劳动人民的全部生活。诡异的是，在此前的短视频平台，东北主播是当之无愧的主力，但在短视频火热了六七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对东北的乡土生活缺乏了解。在张同学之前，几乎没有哪个博主能够呈现如此立体的东北图景。 生活被东北人包围，但我们对东北一无所知。  （起码不应该是这样） “生活”是一件有魔力的事，我们天生对他处的生活有旺盛的好奇心，城镇化的浪潮带给大多数人的不只是先进的生活，还有前现代的乡愁——大部分小城镇的居民虽然已经远离农村，但身上多少都带着农村的印记和记忆。其实在张同学之前，这种对于乡村生活的向往已经不是一股默然的情感力量。仅在视频领域，你可以见到不胜枚数的案例。 比如近两年最为火爆的慢生活类综艺《向往的生活》，同样是靠着买菜、煮饭等日常劳动，向观众提供了一种远离都市喧嚣，田园生活自给自足的曼妙图景。而在选择农村生活为主题的自媒体博主当中，最为知名的无疑是火到外网的李子柒。她靠着手工制作秋千、炉灶、点心等事物，吸引了无数对农村生活抱有幻想的网友。由于其视频优良的剪辑和摄影，加之讲得恰到好处的童年故事，广泛地引起观众的回忆和共鸣，李子柒在外网也收获了相当数量的粉丝，成为“文化输出”的成功范本。  然而，张同学的生活日记和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他的生活并不那么舒适惬意，摇摇欲坠的土屋，坚硬的火炕，看不出颜色的鲜艳被窝，以至于张同学每次出门只用随便把钥匙塞在角落，并不担心有人擅闯空门。总是中不了的彩票，大把的药片也昭示着这个男人并不如意的景况。在视频的最后，往往是名为“二涛”“青云”的大叔陪他一起吃饭唠嗑，结束平平无奇的一天。视频中，你感受不到他在输出什么情绪或故事，仿佛就是借着视频，来好好地、认真地和观众一起生活一天。  张同学的视频显然不服务于对田园式农村生活的精致幻想，而是忠诚于自己的乡土记忆。在很多观众眼里，他所在的地方过于简陋和脏乱，“自己绝对住不进去”。在另一批更为极端的网友看来，张同学的视频是对乡村生活的侮辱。然而在他自己眼里，艺术来自于真实的生活片段，自己不过是通过剪辑和拍摄把它们演绎成影像而已。在这个层面上，张同学的视频气质更像华农兄弟，不加雕饰，纯粹凭借事无巨细的日常景观和地方的风土人情来吸引受众，在竹鼠养殖因为疫情被勒令取消后，华农兄弟依旧能靠着摘脐橙、捕鱼这样的视频内容拿下以百万记的播放量。  （流量依旧很高的华农兄弟） 在中国的文艺领域，这种质朴的气质更常见于文学作品。上世纪八十年代，曾流行过一股“寻根文学”的风潮，试图从千百年的传统生活中找到某种国人的精神根性。如若你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并且看过诸如《受戒》之类的小说，就会清楚一点——生活不需要额外的美化，劳动本身就散发着美感。  （《受戒》是汪曾祺的经典小说，借小和尚明海受戒的过程，铺展开劳动人民自然和谐的生存画卷） 生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类依靠自己的劳动，从并不温柔的自然环境里找到生存之法，并最终在在这个并不轻松的过程中获得坚实的反馈。这样的内容总能给疲于奔命的都市人注射一剂原始又热烈的勇气，也能在这些陌生人直接纯粹的劳动当中，得到一股关于生活的热情。 张同学爆火的原因除过内容上的硬核，也有形式上的专业。虽然拍摄设备是普通的手机，拍摄途中也并未使用高端的器材设备，然而他的视频内容却并不单调。通过控制镜头的视角、运动方式以及景别的远近，加上平均三五秒一换的频繁切镜，你并不会在观看过程中感到无聊。要知道，短视频最为核心的要素就在于即时的信息反馈，大量的分镜头引入大量的视觉信息，即使没有旁白和故事，你依旧能感受到饱满的生活质感。
如果在器材和景别上更讲究一点，甚至可以当作电影镜头看待。如果你看过《饮食男女》那段令人难忘的做饭镜头，你大概懂得张同学视频的魅力（当然，这并不是说张同学的视频在美学造诣上可以与前者媲美）
张同学在运营自己的抖音账号之前，是专业的传媒公司的工作者。据他自己所说，以前拍过的视频包括唱歌、网剧，甚至还有直播带货。但视频媒体的过饱和和合作上的不愉快，让他丢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的挫折和不平与他的视频底色是一致的。 没有哪个网红会拥有持久的人气，但不论观众看或不看，有些人始终就在那里生活，哪也没去。很多人将张同学的爆火看成是又一次偶然的走大运，对张同学自己来说，爆红不会改变他的农民的身份，也不不会改变账号的内容，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份流量转变成惠及乡里的好事。而对身为普通观众的我们来说，在下一波内容的热浪迅涌而来之前，能在张同学的视频里感受到久违的宁静和闲乐，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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