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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南北朝古诗

 月牙儿s 2021-12-07

1.

咏怀.昔闻东陵瓜

阮籍 魏晋

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

连畛zhen3距阡陌,子母相钩带。

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

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


注释:

①东陵瓜:汉初人邵平所种的瓜。《史记·肖相国世家》云:“邵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时俗谓之东陵瓜”。

②青门:即霸城门。《三辅黄图》:“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门曰霸城门,民见门色青,因曰青门。”

③畛:田间的埂界。距:至,达。阡陌:田间小路。这句是说,瓜种得很多,一块地连着一块地。

④子母:比喻小瓜大瓜。钩带:互相串连着。

⑤五色:指各种颜色的瓜。

⑥嘉宾:指买瓜吃瓜的人们。

⑦《庄子·人间世》:“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意思是说,树木生得太好(成材料),就会招致工匠来砍伐;油类由于自己能燃烧,所以才招致人们来点火。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如果钱财太多,或者才德出众,也同样会招来祸害。

⑧布衣:指老百姓。因为古代一般平民不许穿丝绸。

⑨宠禄:指朝廷给予的恩荣与俸禄。以上二句是说,当个普通百姓是容易平安无事的,如果有了高官厚禄,那就不好办了。


这是一首咏史诗,向来索解纷纭,其中沈约的解释最具代表性,后来者亦多不脱其窠臼。沈约说:“当东陵侯侯服之时,多财爵贵;及种瓜青门,匹夫耳!实由善于其事,故以味美见称,连畛距陌,五色相照,非唯周身赡己,乃亦坐致嘉宾。夫得故易失,荣难久恃。膏以明自煎,人以财兴累。布衣可以终身,岂宠禄之足赖哉!”照沈约的说法,这首诗是咏东陵侯召平一人之事。但召平种瓜,意在归隐,当不至于要“坐致嘉宾”。究其实,此诗当是咏召平和萧何二人之事。

《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公元前196年(汉高祖十一年),陈豨Xi1、韩信反,吕后用萧何计杀韩信。高祖“闻淮阴侯诛,使使拜丞相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俗谓之'东陵瓜’,从召平以为名也。召平谓相国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中,非被矢石之事而益君封置卫者,以今者淮阴侯新反于中,疑君心矣。夫置卫卫君,非以宠君也。愿君让封勿受,悉以家私财佐军,则上心说。’相国从其计,高帝乃大喜。”

诗以“昔闻”二字领起直贯以下八句。“昔闻”者正是咏史句法,闻事于史书,故谓“昔闻”。前四句咏召平事,点明召平所种之瓜名及种瓜之地点,复形容其瓜田之大,种瓜数量之多。“五色”以下四句咏萧何事。但“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仍就“东陵瓜”言之,谓召平所种“东陵五色之瓜,登于相国之盘,在朝日中晖曜,而相国之座上,嘉宾四面来会”(陈伯君先生校注《阮籍集》语)。这二句虽出于陈先生的想象,但也是合理的。相国之堂“嘉宾四面会”自是常情,而召平与萧何素有交往,故其瓜“登于相国之盘”也自属可能。“膏火”句是“多财”句的比喻,犹言多财的患害犹如膏火的自煎。这里仍是咏萧何。萧何被迫“悉以家私财佐军”,以及后来被刘邦以“多受贾人财物”的罪名“下廷尉,械系之”,虽说是由于刘邦对臣下的猜忌,但也未始不是多财的患害。“布衣”二句收束全篇,上句言召平隐居种瓜,以布衣平民之身得以安享天年;下句言萧何虽宠禄有加,却犹如膏火自煎,故宠禄不足赖也。

咏史诗贵在不就事论事,而要从其中翻出新意,或是论证人生哲理,或是以古讽今,或是抒作者难言之怀抱。此诗则正是以召平、萧何的对比论证人生的大道理——“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其实,这道理本是简单而明确的,但古往今来,却又没有几人真能明了并实践之。诗人言及于此,不由得感慨系之。《咏怀八十二首》许多诗篇往往在抒情咏事中以极精炼的诗句抽象出深刻的人生哲理,使诗篇既富有情趣又不乏理趣,这也是阮诗的一个特点。

关于此诗的寄托,古人多有猜测,唯方东树“此言(曹)爽溺富贵将亡,不能如召平之犹能退保布衣”(《昭昧詹言》卷三)之论庶几得之。因为曹爽曾为相国,宠禄正与萧何相埒lie4,故阮籍作诗讽其事,亦未必不可能。



2.关山月

徐陵 〔南北朝〕


关山三五月,客子忆秦川。

思妇高楼上,当窗应未眠。

星旗映疏勒,云阵上祁连。

战气今如此,从军复几年。


译文:

十五的月亮映照在关山上,出征的人儿思念遥远的故乡。

想必妻子此时正站在高楼上,对着窗户遥望远在边关难以入眠。

旗星照耀在疏勒城头,密布的浓云笼罩着祁连山。

如今战争这样残酷频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从军生涯回家。


注释:

关山月:乐府《横吹曲》题。

关山:边境要塞之地,指征战人的所在地。三五月:阴历十五的月亮。

客子:在外地出游或出征的人。秦川:指关中地区,泛指今陕西、甘肃、秦岭以北的平原地带。

思:想到。妇:指客子的妻子。这句和下句时客子想象的情景。

当:对着。未眠:没有睡觉。

旗:星名。星旗:就是旗星,古代人认为它代表战争。《史记·天官书》:“房心东北曲十二星曰旗。”映:照耀,映照。疏勒:汉代西域的诸国之一,王都疏勒城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疏勒县。

云阵:就是阵云,像兵阵一样密布的浓云。祁连:山名,祁连山。

战气:战争气氛。

从军:在军队中服役。复:又,再。


赏析:

  《关山月》是一首较有感染力的抒情诗,引用汉代故事描述了因战事而离别的夫妇间相思之衷情与哀愁。诗人又巧用十五圆月作引子,抒发了内心的深情。此诗虽只有简洁八句四十个字,但写得情景交融,历历在目,呈现出一幅征夫思妇的互念互思的情感相思图。诗人基于深厚的功底,功妙的艺术构思,简洁的语言,成功地创作出这一首的古题新作。其中有三个值得赏析和品味的诗点。

  首先,有感而作,国事家事也萦怀于心,将边关战争和征夫思妇融于一起而描述在诗中。当时也是多事之秋,战事频繁,影响到国泰民安,百姓家庭团圆幸福,诗人抓住征夫远在边塞而思念家人的情思作为着笔点,既有了边关战事,更写出了远征战士家庭的情感,流露出对征人远离亲人的同情,对战争的谴责,这首诗作成功之处就在于具有一定的现实性与人民性,摆脱了宫体诗作内容的贫乏。

  其次,诗作构思设计的艺术性。以十五夜之月为线索,从而勾引出征夫在边塞月下思妻,高楼上妻室念征夫的两个情景画面,这是在情景交融中抒发了两地相思情增和怨伤。而后四句则又转回到边塞的征夫心怀:战事犹酣,解甲归田恐是遥遥无期,忧虑无限,无形中也对应思妇在高楼遥望边疆而无眠,隐含了思妇伤心地牵挂,企盼早日相聚。这样一种构思巧妙地突出:对战争的怨恨;对夫妻别离思念之同情;对圆月美景却带来了更多离愁的怨伤。

  再次,语言应用简洁圆润,善用词语增强意蕴。八句四十字,简明清晰,用“高楼”更见望眼欲穿,“云阵”和“战气”更见战事形势紧张,气氛逼人,“映”更见城楼军旗飘荡,杀气迷弥。“复”更突出归期遥遥。这也显露诗人纯熟的诗歌语言和平时的功底。

  全诗通过将士征战四方的历程,影射出思念之情,期盼战争尽快结束,表达了诗人反对战争,向往和平的心情。


创作背景:

  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徐陵奉命出使东魏,后因侯景之乱,被迫留在邺城达7年之久,不得南归。《关山月》就是这一时期写下的一首描写边塞风光的诗。


3.

拟咏怀·榆关断音信

庾信 〔南北朝〕


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

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

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

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

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译文:

边塞上梁朝的音信已然断绝,梁朝的的使者也不见到来。

听到的皆是胡地悲哀凄凉的音乐,联想到自己的遭遇,只能泪落痛断肠。

自己原本纤瘦的腰,更加消瘦如束素,眼睛也因伤别流泪而损伤。

离恨之心终不能尽,以至于很快就衰老了。

归国的愿望就像用枯木填平大海一样不能实现,只盼望青山崩塌能阻断黄河,畅通归乡的路。


注释:

榆关:犹“榆塞”,泛指北方边塞。

减束素:言腰部渐渐瘦细。

横波:指眼。

填海:精卫填海。精卫是古代神话中的鸟名。它本是炎帝的少女,名女娃,溺死于东海。死后化为鸟,名精卫,常衔西山木石以填东海。“青山”句言望山崩可以阻塞河流。末二句言虽抱希望实际是无聊的空想。


赏析:

  “榆关”,是战国时期的关名,在今陕西省榆林市东。这里泛指北方的关塞。这句说边塞上自己祖国梁朝的音信已然断绝。“汉使”,汉人朝廷的使者,指梁朝。庾信被滞留的西魏为鲜卑族拓跋部所建。这句说祖国梁朝的的使者也不见到来。这二句点出了自己稽留北朝,而故国的音信、使节均已断绝,流露出思念之情。

  “胡笳”,我国古代北方民族的管音乐,其音凄凉,汉时流行于塞北和西域一带,古时称北方和西域民族为胡人,故云胡笳。“羌笛”,亦是我国古代北方民族的管音乐,原出自古羌族(西部民族)。这二句写作者听到的皆是胡地悲哀凄凉的音乐,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更不仅落泪断肠。

  “束素”,为白色生绢,喻腰,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腰如约素”,喻腰细软如一束绢,形容是美女。“横波”,指眼睛。这二句写作者离别了祖国,非常悲伤,听到胡笳而落泪,闻羌笛而断肠,自己原本纤瘦的腰,更加消瘦如束素,伤别的眼睛,因流涕而损伤。

  恨心,充满离恨之心。“歇”,尽,竭。“红颜”。指女性艳丽的容貌。这两句说自己离恨之心终不能尽,以至于很快就衰老了。以上四句,作者表明上是写满怀离恨的闺中思妇,而实际上是以此来自喻。

  庾信羁留北方后心情郁愤,曾作《咏怀》二十七首,抒发怀念故国的感情和身世之悲,艺术上也更为成熟。本篇为其中第七首。诗中写自己稽留北朝,悲伤落泪,恨心不歇,依然怀着不能实现的期望。



4.

拟咏怀十一

庾信 〔南北朝〕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

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

天亡遭愤战,日蹙值愁兵。

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营。

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

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


简析: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是借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之句来写景,并以秋风萧瑟、草木摇落的凄凉之景引出对往事的追忆。诗起首就奠定了全诗的悲怨基调,后面的用典也就大多与悲怨愤恨及其死亡相关。“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一是用舜死时两个妃子为其而哭,泪洒竹上尽成斑点的典故,二是用春秋时齐国大夫杞梁为齐国伐莒,死于莒国城下,其妻号哭过于哀痛,而导致杞的城墙为之崩塌。作者用此两典,暗示梁元帝的失败和江陵城的陷落。

“天亡遭愤战”后的六句借典故转入对梁灭亡的反思,言说梁灭亡前乃有不少败亡的征兆,说明国亡兵败乃是天意所致,其深层则含有谴责之意。“天亡遭愤战”引项羽之典。项羽兵败时对乌江亭长说:“此天要亡我,我又何必渡江呢?”然后自刎而亡。“遭愤战”是指遭遇使人怨愤的战争。“日蹙值愁兵”指梁的国土一天比一天在缩减,将士为之而愁也没有什么用处了。“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营”,借天文之象暗喻梁早已显出败亡的迹象。

《晋书·天文志》载:“虹头尾至地,流血之象”。长虹映照军营战垒是兵败的征兆,而长星流落营中又为主将陨落的先兆。“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仍是用典。“楚歌”句用项羽兵困垓下,夜闻汉军四面楚歌之典,寓含梁朝江陵兵败多有怨恨之意;“南风”句则引《左传·襄公十八年》晋人对阵楚师则歌南风,多有死声,预言楚必然无功而返,而暗指梁元帝必败。以上六句都是引典而暗寓江陵败局乃天意难违。

“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则有两解,一是谴责梁朝的君臣只顾眼前的享乐,将士养尊处优,不思战争,皇帝也淫逸骄奢,不虑身后的骂名;第二解则可理解为作者的愤激之言,说的是梁亡乃必然之事,我也就借酒浇愁,不管他身后的荣誉与名声了。庾信羁留北方而不能南归,预想自己肯定会被人诟病,但想到梁的腐败无能与不可挽救,也就顾不得论身后之名而借酒浇愁了。实际上这是庾信的愤激之言,梁必败早就有预兆,我等又何德何能力挽狂澜于既倒呢?那就暂且以杯中酒而自我安慰吧!


创作背景:

  诗人借悼念梁元帝的江陵之败和梁朝灭亡的悲剧,表现出一种痛定思痛的怀念故国之意。


5.

寄王琳

庾信 〔南北朝〕

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


译文:

身在玉门关外道路竟如此遥远,翘望故都金陵音信又何等稀疏。

我现在激动地流下千行热泪,只因为拜读了您万里寄来的手书。


注释:

王琳:(526—573年),字子珩heng2,南北朝时期名将。庾信好友。

玉关: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西。《后汉书·班超传》载,班超于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率军赴西域,至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自以久在绝域,年老思乡”,遂上疏请归,疏中说:“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庾信在这里暗用其事,以自己羁旅长安比班超“久在绝域”,所以说“玉关道路远”。

金陵:梁朝国都建康,今南京。信使:指使者。疏:稀少。

千行泪:梁王僧孺《中川长望》:“故乡相思者,当春爱颜色。独写千行泪,谁同万里忆。”

君:指王琳。万里书:从远方寄来的信。时王琳在郢城练兵,志在为梁雪耻,他寄给庾信的书信中不乏报仇雪耻之意,所以庾信为之泣下。


赏析:

  诗的起首“玉关道路远,金陵信使疏”,言诗人与王琳一仕北朝、一仕南国,相隔遥远,音讯难通。“金陵”、“玉关”二地名相对,“道路远”又与“信使疏”相对;“远”字表示空间的距离,“疏”表示时间的久隔,这两句对仗工整,为下句起到铺垫的作用。

  “独下千行泪,开君万里书”意为接到王琳来自远方的书信,不禁沧然泪下,未曾见到信上的文字,却已经泪洒千行了。这一流泪启信的细节描写,比开君万里书,读罢千行泪更为感人,生动地表现出作者悲喜交集,感慨万端的复杂心情。尤其是一个“独”字,蕴意极深。当时,庾信虽然受到北周朝廷的赏识,在长安供职俸禄,但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暗中与王琳通信,一刻也没有忘记故国之耻。

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下,他的乡关之思和南归之意是不能直率表露的,只能通过诗文曲折婉转地表现。用一个“独”字,既写出了暗中有所希冀,也写出了作者身在异邦,孤独苦闷的环境和感受。“万里书”与“千行泪”相对,皆用夸张的手法,描写此信得来之不易,又与上二句“道路远”、“信使疏”相照应,针线十分紧密,构思亦很巧妙。仅仅二十个字,却抵得过千言万语,包孕着作者十分复杂的情感,深沉含蓄,催人泪下。

  前二句言南北道远,音讯疏隔。言外之意:今日居然接到故人书信,不胜惊喜。后二句写拆阅书信时的心情。王琳怀雪耻之志,可以想象信中满纸慷慨悲壮之词,使诗人深受感动,为之下泪。诗人为何拆书下泪?是有感于故人万里寄书的情谊?还是触动了悠悠乡思?或是感慨于故人的忠烈之情,而羞惭于自己的苟全?诗中均未言明。无限话语尽在潸然而下的“千行泪”中。


创作背景:

  庾信是梁朝著名的文学家。侯景之乱初步平定时,梁元帝派他出使北方的西魏,被西魏留下不许南归。庾信十分思念南方的故国。这首诗是他在北方收到王琳寄给他的信以后所作。


6.

乌夜啼

庾信 南北朝

促柱繁弦非《子夜》,歌声舞态异《前溪》。

御史府中何处宿?洛阳城头那得栖。

弹琴蜀郡卓家女,织锦秦川窦氏妻。

讵不自惊长泪落,到头啼乌恒夜啼。


注释:

促柱:急促的音柱。急弦。支弦的柱移近则弦紧,故称。指移近支弦的柱,以使弦紧。

繁弦:繁杂的琴弦。频繁拨弄琴弦。急促的琴音也。

子夜:半夜子时。子夜歌,琴曲名。乐府《吴声歌曲》名。《宋书·乐志一》:“《子夜哥》者,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晋孝武太元中,琅邪王轲之家有鬼哥《子夜》。

舞态:跳舞的姿态。

异:不同于。

前溪:前溪曲。古乐府吴声舞曲。《宋书·乐志一》:“《前溪哥》者,晋车骑将军沉充所制。”

御史:官名。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皆有御史,为国君亲近之职,掌文书及记事。秦设御史大夫,职副丞相,位甚尊;并以御史监郡,遂有纠察弹劾之权,盖因近臣使作耳目。

府中:府邸中。

何处宿:什么地方止宿。

那得栖:哪里得以栖身。指乌鸦。

蜀郡:秦灭古蜀国,始置蜀郡。汉仍其旧,辖境包有今四川省中部大部分,治所在成都。

卓家女:卓文君。

织锦:织锦回文。《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 “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若兰,善属文。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回文旋图诗以赠滔。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相传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二百馀首,计八百馀言,纵横反复,皆成章句。

秦川:古地区名。泛指今陕西、甘肃的秦岭以北平原地带。因春秋、战国时地属秦国而得名。

窦氏妻:苏蕙若兰。窦氏,窦滔。

讵jù:岂,怎。

自惊:自己吃惊。

长泪:长久的泪水。

到头:到头来。

啼乌:啼叫的乌鸦。啼哭的乌鸦。

恒,总。永恒。

夜啼:夜里啼叫。夜里哭啼。


赏析:

第一首是用乐府旧题写的一首闺怨诗。

“促柱繁弦非《子夜》,歌声舞态异《前溪》。”柱,琴瑟张弦的枕木。每弦有一枕木可以自由移动,用以调整琴弦的长短和发音的高低。促,即距离短促。柱促则弦短,弦上发音必然高而且急。繁弦,指琴瑟上众多的弦。子夜,即《子夜歌》,晋曲名,属《吴声歌曲》。前溪,晋舞曲名,属《吴声歌曲》。这两句说,用促柱繁弦所奏的乐曲,短促、凄厉、繁密,听起来不同于《子夜歌》,而在这乐曲伴奏下所歌所舞的声腔和姿态,也迥然有异于《前溪》之歌之舞。这就在对比之间暗示和强调了《乌夜啼》作为舞曲歌辞的特点,从而引出了以下乌鸦夜啼的故事。

“御史府中何处宿?洛阳城头那得栖?”上句用《汉书.朱博传》的典故:汉哀帝时,“御史府吏舍百余区,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树,常有野乌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曰朝夕乌。乌去不来者数月,长老异之。”下句用《续汉书.五行志》的典故:“桓帝之初,京都童谣曰'城上乌,尾必逋。......’”这两句是说,乌鸦曾经在西汉御史府住宿,又在东汉的国度洛阳城上栖止,但它们忽而来忽而去,究竟住在什么地方呢?那洛阳城上也并非它们能够长久栖止的。这二句用乌鸦的典故,问乌鸦之事,暗示所奏的乐曲乃是《乌夜啼》。

“弹琴蜀郡卓家女,织锦秦川窦氏妻。”前句用司马相如、卓文君典故:《史记.司马相如传》载:卓文君是汉蜀郡临邛卓王孙的女儿,新寡,喜爱音乐,司马相如以琴心挑之,卓文君便在夜间和他一起私奔。后司马相如想要纳妾,卓文君做《白头吟》以自况,相如乃止。下句用苏蕙事。据《织锦回文诗序》,前秦的秦州刺史徙敦煌,临行时与其妻苏蕙话别,誓不另娶,后来却自违其言,苏蕙便织锦缎而成回文诗,寄给窦滔,从而令他回心转意。

“讵不自惊长泪落,到头啼乌恒夜啼。”讵不,岂不,怎么能不,表示反问。此二句紧接前二句的意思,提出问题,引人惊醒。就是说:像弹琴于蜀郡的卓文君、织锦与秦川的苏蕙,都曾一度被丈夫所抛弃。听到乌鸦夜啼的声音,怎么能不长久地暗自心惊、泪流满面呢?然而乌鸦毕竟是无知且不解人之情的。它可以根据天象、气候或其它自然条件的变易而飞来飞去,也可能由于叫声不好听或颜色不好看而被人们视为不祥之物,但是,无论人世间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无论不幸的人们怎样触物伤情、闻声落泪,也不管卓文君和苏蕙这样的长夜独宿的思妇听了它的夜啼之声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到头来它还是恒夜长啼,世世代代,莫不如此。

作者以乐府旧题名篇,从《乌夜啼》的“歌声舞态”和曲调特点写起,写出乌鸦的故事。人们对乌鸦的印象并不好,其声其调、其形其色及其活动情况,似乎都不被人们所喜爱;不幸者闻其夜啼之声,魂悸魄动而心惊,它还是恒夜长啼,并不改变什么。诗歌朦胧地写出间的某种缺憾,可以是闺情、闺怨,也可以是其它不幸,如生离死别者,本多愁苦怅惘之情,夜间不能成眠时分,听到乌鸦的悲鸣、惨叫,就更不堪其怅惘之深与愁苦之剧了。

刘熙载《艺概》说庾信的《乌夜啼》“开唐七律”。这诗的思想内容无甚可取,但在诗歌形式的发展上值得注意,它已经有了一些格律诗的特征,也就是说,这首诗也许就是格律诗词的雏形,或者说格律诗词就是从它开始的!


7.

赠秀才入军

第十四首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bō平皋,垂纶长川。

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译文:

我们的部队于兰圃休息,在青草丰茂的山坡喂马,在水边的原野用石弹(磻)打鸟,在长河里钓鱼。一边目送着南归的鸿雁,一边信手挥弹五弦琴。一举一动都悠然自得。对大自然的奥妙之道能够心领神会,十分快乐!不禁赞赏《庄子》中那位渔翁捕到了鱼,忘掉了筌(捕鱼工具)的风神。(以上几句委婉地劝谕其兄归隐田园,享受大自然的乐趣,放弃军旅生活。)同心同德的郢人已经死了,这些话跟谁多说了都没用。(作者担心嵇喜与他志趣相异,难以接受其劝谕,表示惋惜。)


注释:

①兰圃:有兰草的野地。 

②秣马:饲马。 

③磻(音波):用生丝做绳系在箭上射鸟叫做弋,在系箭的丝绳上加系石块叫做磻。皋:水边地。这句是说在皋泽之地弋鸟。 

④纶:指钓丝。 

⑤五弦:乐器名,似琵琶而略小。 

⑥太玄:就是大道。“游心太玄”,是说心中对于道有所领会,也就是上句“自得”的意思。 ⑦筌:捕鱼竹器名。《庄子·外物》道:“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又道:“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得鱼忘筌”是“得意忘言”的比喻,说明言论是表达玄理的手段,目的既达,手段就不需要了。 


⑧郢:古地名,春秋楚国的都城。《庄子·徐无鬼》有一段寓言说曾有郢人将白土在鼻上涂了薄薄一层,像苍蝇翅似的,叫匠石用斧子削去它。匠石挥斧成风,眼睛看都不看一下,把白土削干净了。郢人的鼻子毫无损伤,他的面色也丝毫没有改变。郢人死后,匠石的这种绝技也不能再表演,因为再也找不到同样的对手了。这个寓言是庄子在惠施墓前对人说的,表示惠施死后再没有可以谈论的对手。这二句的意思是:像郢人死后,匠石再也找不到与他配合默契的人一样,嵇喜如对自然大道有所领会,在军中也难得解人。


品评:

本篇原列第十四首,诗人想象嵇喜行军之暇领略山水乐趣的情景。他将在长满兰草的野地上休息,在鲜花盛开的山坡上喂马,在草地上弋鸟,在长河里钓鱼。一边若有所思地目送南归的鸿雁,一边信手抚弹五弦琴。他的心神游于天地自然之中,随时随地都对自然之道有所领悟。显然这里所写的与其说是征人生活,不如说是抒写诗人自己纵心自然的情趣。最后诗人用《庄子》中“匠石斫垩”的典故来表达自己对嵇喜从军远去的惋惜心情。此诗中“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二句是历来为人们所称道的妙句。它以凝练的语言传写出高士飘然出世、心游物外的风神,传达出一种悠然自得、与造化相侔的哲理境界。


8.

豫章行苦相篇

傅玄 〔魏晋〕


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

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

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

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

垂泪适他乡,忽如雨绝云。

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

跪拜无复数,婢妾如严宾。

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

心乖甚水火,百恶集其身。

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

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

胡秦时相见,一绝逾参辰。


译文:

身为女子的苦难,位卑身贱难诉申。

男子当家撑门户,刚出生就被重视。

雄心壮志溢四海,驰骋万里望风尘。

女儿自小无欢爱,家人轻视少关心。

长大以后,她只能居于深院,藏头遮首怕见人。

眼含泪水远嫁他乡,宛如雨滴离开云。

在婆家总是低眉下首面带笑,皓齿咬住双红唇。

跪拜请安无次数,面对婢如严宾。

感情相投如牛郎天河会织女,仰赖丈夫如葵藿三月向阳春。

情意相背似水火,把各种的罪名都强加到女子的身上。

玉貌逐渐变苍老,丈夫喜新弃旧人。

往昔她与丈夫,像形和影一样不能分离,如今彼此却如胡与秦,相隔万里。

即使胡秦之地的人,时而也有相见的时候,但她与丈夫却如天上的参星和辰星,永不相见。


注释:

苦相:作者虚拟的人名,借此表示妇女的苦难。

卑陋:指身份、地位卑贱。

“男儿”两句:写男子出生时就被重视,父母希望他建功立业,存有大志。

垂泪适他乡:这里指女子眼含泪水远嫁他乡。适,到。

素齿:牙齿藏在唇内,不敢启齿。这里形容女子出嫁后不敢随便说话。

云汉:银河。这里借喻天上的牛郎、织女星。

心乖:指男子变了心。

胡与秦:胡,北方少数民族。秦,指汉族。胡与秦地域、种族不同。

参辰:指天上的参星和辰星。两颗星星一颗升起时,另一颗就降落,不能同时见于天空。这里比喻二人不相见。


简析:

  《豫章行苦相篇》,属于《相和歌辞》。其最初的内容为树木生在豫章山中,被人砍伐,建造船舟、宫殿,使枝叶分离。傅玄这首诗写的是封建社会妇女备受歧视的情况及其悲惨的命运。诗歌文字质朴,多用白描的手法。


9.

悼亡诗三首·其一

潘岳 〔魏晋〕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僶min3俛mian3恭朝c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髣fang3髴fu2,翰墨有馀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chong1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霤liu4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fou3犹可击。


译文:

渐渐地冬天和春天一起流逝,刹那间寒暑更替。

我的妻子你呀去了无尽的黄泉,层层土壤将身在彼岸的我们永远阻隔。

思念你的哀情我能和谁诉说?久滞家中不去赴任又没有什么好处。

我还是勉励自己恭奉朝廷的命令吧,放下这份哀思回到原来的职位。

但我望见居住过的房屋就开始思念你,进入室内就回想我们共同经历的生活。

帷帐和屏风之间已经找不到你约略的形迹,只有你生前遗留的墨迹还尚存。

你残余的芳香还未消散,你留下的衣物还挂在墙壁。

恍惚间我觉得你还在人世,一时间惶恐、忧伤、惊讶、惧怕四种情绪全都萦绕在我怀念你的内心。

我和你就像那振翅于林间的双栖鸟,朝夕之间变得形单影只;就像那徜徉于江河的比目鱼,无可奈何被从中分离。

我对你的思念如透过门缝而来的绵绵春风,如檐上落入水槽的滴滴晨露。

睡觉休息时我都不曾忘记你,沉在心底的忧思之情日益积累充盈。

唉,但愿我对你的怀念能够减退吧,这样我尚且还能效仿庄子为早已不在人世的你击缶而歌。


注释:

荏苒:逐渐。谢:去。流易:消逝、变换。冬春寒暑节序变易,说明时间已过去一年。古代礼制,妻子死了,丈夫服丧一年。这首诗应作于其妻死后一周年。

之子:那个人,指妻子。穷泉:深泉,指地下。重壤:层层土壤。永:长。幽隔:被幽冥之道阻隔。这两句是说妻子死了,埋在地下,永久和生人隔绝了。

私怀:私心,指悼念亡妻的心情。克:能。从:随。谁克从:即克从谁,能跟谁说?

淹留:久留,指滞留在家不赴任。亦何益:又有什么好处。

僶俛:勉力。朝命:朝廷的命令。回心:转念。初役:原任官职。这两句是说勉力恭从朝廷的命令,扭转心意返回原来任所。

庐:房屋。其人:那个人,指亡妻。

室:里屋。历:经过。所历:指亡妻过去的生活。

帏屏:帐帏和屏风。髣髴:相似的形影。无髣髴:帏屏之间连亡妻的仿佛形影也见不到。

翰墨:笔墨。这句是说只有生前的墨迹尚存。

怅怳(huǎng):恍忽。如或存:好象还活着。

回惶:惶恐。惕:惧。这一句五个字,表现他怀念亡妻的四种情绪。

翰林:鸟栖之林,与下句“游川”相对。比目:鱼名,成双即行,单只不行。析,一本作拆,分开。

缘:循。隟:即隙字,门窗的缝。霤:屋上流下来的水。承檐滴:顺着屋檐流。

寝息:睡觉休息。这句是说睡眠也不能忘怀。

盈积:众多的样子。这句是说忧伤越积越多。

庶几:但愿。表示希望。衰:减。庄:指庄周。缶:瓦盆,古时一种打击乐器。


赏析:

 潘岳《悼亡诗》是诗人悼念亡妻杨氏的诗作,共有三首。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她订婚,结婚之后,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四个年头。杨氏卒于公元298年(晋惠帝元康八年)。潘岳夫妇感情很好,杨氏亡后,潘岳写了一些悼亡诗赋,除《悼亡诗》三首之外,还有《哀永逝文》《悼亡赋》等,表现了诗人与妻子的深厚感情。在这些悼亡诗赋中,《悼亡诗》三首都堪称杰作,而在三首《悼亡诗》中,第一首传诵千古,尤为有名。这里选析第一首。

  这一首《悼亡诗》写作时间大约是杨氏死后一周年,即公元299年(晋惠帝永康九年)。何焯zhuo1《义门读书记》说:“安仁《悼亡》,盖在终制之后,荏苒冬春,寒暑忽易,是一期已周也。古人未有丧而赋诗者。”结合诗的内容考察,是可以相信的。这首诗,从内容看,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是第一部分,写诗人为妻子守丧一年之后,即将离家返回任所时的心情。开头四句点明妻子去世已经一年。诗人说,时光流逝,爱妻离开人世已整整一年,层层的土壤将他们永远隔绝了。“私怀”四句,写诗人即将离家返回任所的心理活动。就个人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来说,诗人十分愿意留在家中,可是有公务在身,朝廷不会依从,这个愿望是难以实现的。再说,人已死了,就是再继续留在家中,也是没有用。这里提出留与不留的矛盾。矛盾的解决办法是,勉强遵从朝廷之命,转变念头,返回原来任职的地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是第二部分,写诗人就要离家返回任所,临行之前,触景生情,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哀和痛苦。看到住宅,自然想起亡妻,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进入房间,自然忆起与爱妻共同生活的美好经历,她的一举一动,使诗人永远铭记在心间。可是,在罗帐、屏风之间再也见不到爱妻的形影。见到的是墙上挂的亡妻的笔墨遗迹,婉媚依旧,余香未歇。眼前的情景,使诗人的神志恍恍忽忽,好像爱妻还活着,忽然想起她离开人世,心中不免有几分惊惧。这一段心理描写,十分细腻的表现了诗人思念亡妻的感情,真挚动人。这是全诗的最精彩的部分。

  应该指出,“流芳”“遗挂”二语,注家尚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流芳”是指杨氏的化妆用品,有人认为“遗挂”是杨氏的遗像,都是猜测,缺乏根据。余冠英说:“'流芳’'遗挂’都承翰墨而言,言亡妻笔墨遗迹,挂在墙上,还有余芳。”(《汉魏六朝诗选》)比较可信。又,“回惶忡惊惕”,意思是由惶惑不安转而感到惊惧。“回”,一作“周”。前人如陈祚明、沈德潜等人多谓此句不通,清人吴淇说:“此诗'周惶忡惊惕’五字似复而实一字有一字之情,'怅恍’者,见其所历而犹为未亡。'周惶忡惊惕’,想其所历而已知其亡,故以'周惶忡惊惕’五字,合之'怅恍’,共七字,总以描写室中人新亡,单剩孤孤一身在室内,其心中忐忐忑忑光景如画。”(《六朝选诗定论》)剖析入微,亦颇有理。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是第三部分,写诗人丧偶的孤独和悲哀。“翰林鸟”,指双飞于林中的鸟。比目鱼,水中一种成对的鱼。《尔雅·释地》说:“东方有比目鱼,不比不行。”传说比目鱼身体很扁,头上只一侧有眼睛,必须与眼睛生在另一侧的比目鱼并游。不论“翰林鸟”,还是“比目鱼”,都是古人常用来比喻夫妻合好。“一朝只”、“中路析”,写出诗人丧偶以后的孤独与凄凉。冬去春来,寒暑流易,爱妻去世,忽已逾周年。

又是春风袭人之时,檐下晨霤点点滴滴,逗人哀思,难以入眠。深沉的忧愁,难以消却,如同三春细雨,绵绵无休,盈积心头。要想使哀思衰减,只有效法庄周敲击瓦盆(一种古代乐器)了。《庄子·至乐》说,战国时代宋国人庄周妻死了,惠施去吊丧,见庄周两腿伸直岔开坐在那里敲着瓦盆唱歌。惠施说,妻子死了,不哭也罢,竟然唱起歌来,未免太过分了。庄周说,妻子刚死时,他很悲伤。后来想想,人本无生、无形,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正如四季循环,就不必要悲伤了。潘岳想效法庄周,以达观的态度消愁,殊不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潘岳的悼亡诗赋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即富于感情。此诗也不例外。陈祚明说:“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笔,淋漓倾注,宛转侧折,旁写曲诉,刺刺不能自休。夫诗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语不佳者;所嫌笔端繁冗,不能裁节,有逊乐府古诗含蕴不尽之妙耳。”(《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这里肯定潘岳悼亡诗的感情“淋漓倾注”,又批评了他的诗繁冗和缺乏“含蕴不尽之妙”,十分中肯。沈德潜对潘岳诗的评价不高,但是对悼亡诗,也指出“其情自深”(《古诗源》卷七)的特点。的确,潘岳悼亡诗感情深沉,颇为感人。

  由于潘岳有《悼亡诗》三首是悼念亡妻的,从此以后,“悼亡诗”成为悼念亡妻的专门诗篇,再不是悼念其他死亡者的诗篇。于此可见,潘岳《悼亡诗》深远的影响。



10.

咏史八首·其一

左思 〔魏晋〕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译文:

自己二十岁就擅长写文章,博览群书,才能卓异。

写论文以《过秦论》为准则,作赋以《子虚赋》为典范。

边疆苦于敌人的侵犯,告急的文书驰传到京师。

我虽然不是将士,但也读过《司马穰苴兵法》一类的兵书。

放声长啸,啸声在风声中激荡,志气豪迈,哪里把东吴放在眼里。

自己的才能虽然像铅刀那样柔软,但仍然有一割之用。做梦也想施展自己的才能。

消灭江南的东吴,平定西北的羌胡。

要学习鲁仲连那样,为平原君却秦兵,功成身退。


注释:

弱冠:古代的男子二十岁行冠礼,表示成人,但体犹未壮,所以叫“弱冠”。

柔翰:毛笔。这句是说二十岁就擅长写文章。

荦:同跞。卓跞:才能卓越。这句是说博览群书,才能卓异。

著:一作“着”。过秦:即《过秦论》,汉贾谊所作。子虚:即《子虚赋》,汉司马相如所作。准、拟:以为法则。

鸣镝(dí敌):响箭,本是匈奴所制造,古时发射它作为战斗的信号。

檄(xí习):檄文,用来征召的文书,写在一尺二寸长的木简上,上插羽毛,以示紧急,所以叫“羽檄”。

胄(zhòu宙):头盔。甲胄士:战士。这句是说自己虽不是战士。

畴昔:往时。穰苴(rǎngjū):春秋时齐国人,善治军。齐景公因为他抵抗燕、晋有功,尊为大司马,所以叫“司马穰苴”,曾著《兵法》若干卷。

“长啸”两句:是说放声长啸,其声激扬着清风,心中没有把东吴放在眼里。

铅刀贵一割:用汉班超上疏中的成语。李善注引《东观汉记》:“班超上疏曰:臣乘圣汉威神,冀俲铅刀一割之用。”铅质的刀迟钝,一割之后就很难使用。拿铅刀用来比喻自己才能低劣。

骋:施。良图:好的计划。这句是说还希望施展一下自己的抱负。

盼:看。澄:清。江湘:长江。邰希萱水,是东吴所在,地处东南,所以说“左眄”。羌胡:即少数民族的羌族,在甘肃、青海一带,地在西北,所以说“右盼”。

爵:禄位。田庐:家园。这两句是说要学习鲁仲连那样,为平原君却秦兵,功成身退。


鉴赏:

  左思是西晋太康时期(280-289年)的杰出作家。他的诗赋成就很高。《三都赋》使“洛阳纸贵”,他的诗,谢灵运认为“古今难比”,钟嵘《诗品》也列为“上品”。《咏史八首》是左思诗歌的代表作,所以刘勰说:“拔萃于《咏史》”(《文心雕龙·才略》)。

  《咏史》诗,并不始于左思。东汉初年,班固已有《咏史》诗,但是,这首诗的写法只是“概括本传,不加藻饰”,而左思的《咏史》诗,并不是概括某些历史事件和人物,而是借以咏怀。所以何焯说:“题云《咏史》,其实乃咏怀也。”又说:“咏史者,不过美其事而咏叹之,概括本传,不加藻饰,此正体也。太冲多摅胸臆,此又其变。”(《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何氏认为左思《咏史》是“咏史”类诗歌的变体,其实这是“咏史”诗的新发展。

  左思《咏史》诗,抒写诗人自己的雄心壮志。但是,由于门阀制度的限制,当时出身寒门的有才能的人,壮志难酬,不得已,只好退而独善其身,做一个安贫知足的“达士”。这组诗表现了诗人从积极入世到消极避世的变化过程。这是封建社会中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有理想有才能的知识分子的不平之鸣。

  第一首写自己的才能和愿望,可以看做是这组诗的序诗。开头四句,写自己的博学能文。“弱冠弄柔翰”,是说自己二十岁时就舞文弄墨,善于写作文章了。“卓荦观群书”,写自己博览群书,才学出众。这两句实为互体,意思是说:我二十岁时已才学出众了,不仅善于写作,而且博览群书。杜甫诗云:“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正是由于左思博览群书,才能善于写作,才能“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即写论文以《过秦论》为典范,作赋以《子虚赋》为楷模。《过秦论》,西汉贾谊所作,是其政论中的名篇;《子虚赋》,西汉司马相如所作,为赋中名篇。左思著论作赋以他们的作品为榜样,说明他的见识与才能,颇有自负的意味。

  “边城苦鸣镝”四句,写自己兼通军事。“鸣镝”乃是战斗的信号。边疆发生战争,告急的文书飞快地传到京城。这里,可能是指公元279年,对鲜卑树能机部和对孙皓的战争。《晋书·武帝纪》:“(咸宁)五年(279)春正月,虏帅树能机攻陷凉州。乙丑,使讨虏护军武威太守马隆击之。……十一月,大举伐吴……十二月,马隆击叛虏树能机,大破,斩之,凉州平。”烽火燃起,诗人虽非将士,可是也曾读过《司马穰苴兵法》一类兵书。他认为自己不仅有文才,而且也有武略,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应该为国效劳。

  “长啸激清风”四句,写自己的志气和愿望。诗人放声长啸,啸声在清风中激荡,志气豪迈,东吴哪里放在眼中。他想,一把很钝的铅刀,都希望能有一割之用,自己即使才能低劣,做梦也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实现“良图”(良好的愿望)。至于什么是诗人的“良图”,“左眄澄江湘”四句,作了具体的回答:消灭东南的东吴,平定西北的羌胡。功成之后,不受封赏,归隐田园。前两句表达的是晋武帝《伐吴诏》中“南夷句吴,北威戎狄”的意思。后两句正是他歌颂的鲁仲连精神:“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就感情言,前者雄壮,后者恬淡,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是统一的,表现了诗人既渴望建功立业,又不贪恋富贵的精神。

  还需要提及的是,可以根据“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诸句确定《咏史八首》的写作年代。晋武帝于公元279年(咸宁五年)十一月,大举伐吴,公元280年(太康元年)三月,孙皓投降。于公元279年(咸宁五年)正月,讨伐鲜卑树能机部,十二月,大破之。所以,何焯认为“诗作于武帝时,故但曰'东吴’。凉州屡扰,故下文又云:'定羌胡’”。(《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可见《咏史》八首写于公元279年(咸宁五年)之前。

  清人刘熙载《艺概·诗概》说:“左太冲《咏史》似论体。”但是,诗人的议论是以形象表现出来的,并不使人感到枯燥乏味。恰恰相反,诗中生动的形象和丰富的感情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此诗意气豪迈,情感昂扬,很容易使人想起曹植。曹植诗云:“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白马篇》),“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杂诗》)。曹植为国赴难,建功立业的志愿,都被曹丕父子扼杀了,他郁郁不得志地度过自己不幸的一生。左思“左眄澄江湘,右盼定羌胡”的壮志雄心,被当时的门阀制度断送了,所以,诗人愤怒地向门阀制度提出了控诉。


创作背景:

  本首诗是组诗中的第一首。《咏史八首》写于左思早年时期,而具体写作时间难以断定。仅从诗提供的情况看,大体可以说写在左思入洛阳不久,晋灭吴之前。诗中写到左思在洛阳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所形成的特有感情。左思是因为他的妹妹左棻被选入宫而举家来到洛阳的。晋武帝泰始元年(公元273年),晋武帝选中级以上文武官员家的处女入宫,次年又选下级文武官员及普通士族家的处女五千人入宫。左思的父亲为殿中侍御史。左思入洛阳的时间,大体可以断定在泰始元年(273年)以后。

左思来到洛阳,主要是想展示自己的满腹经纶,以期取得仕途上的畅达,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思想铺平道路,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左思从谋求仕途所遭遇的种种坎坷、艰难,了解到晋的政治腐败,并反映在《咏史八首》诗中。这些诗也不能说是左思居洛阳很久才写成的。诗中有“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其一)句。晋灭东吴,是在晋武帝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咏史八首》作于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以前。


11.

赴洛道中作

陆机 〔魏晋〕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

振策陟崇丘,安辔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z徂cu2衔思往。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译文:

离家远游过山川,山山水水长又宽。

挥鞭策马登峻岭,提缰徐行过平原。

夜宿形影自相伴,晨起含悲又向前。

收缰驻马悬崖下,侧耳倾听悲风响。

露珠坠下闪清辉,明月皎皎多晴朗。

抚几久久不能寐,披衣独自心怅惘。


注释:

修:长。

振策:挥动马鞭。

陟(zhì):登上。

崇丘:高丘、高山。

安辔:按辔,谓扣紧马缰使马缓行或停止。

遵:沿着。

平莽:平坦广阔的草原。

夕:傍晚。

抱影:守着影子。

寐:入睡。

徂(cú):往,行走。

衔思:心怀思绪。

顿辔:拉住马缰使马停下。

倚:斜靠。

嵩岩:即指岩石。嵩,泛指高山。

清露:洁净的露水。

素辉:白色的亮光。

一何:多么。

朗:明亮。

振衣:振衣去尘,即指披衣而起。


赏析:

  这首诗仍然是写陆机赴洛阳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写法略有不同。

  全诗借景抒情,曲折委婉,语句精炼而流畅,格调清丽凄清,形象鲜明,意蕴深远,悲楚动人,富有韵味。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首句仍然紧扣诗题来写的。陆机从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阳,当然是“远游”。一路上越过万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样的修长和宽广。诗人有时挥鞭驱马登上高山,有时手握缰绳,在有草的平地上缓慢地向前走。从这一重重山,一条条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可以想象到诗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因此,这里不只是描写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诗人风尘仆仆的苦情。但是,这首诗中的写景与前首不同,前首“永叹”十句写沿途山水景色讲究辞藻,大肆铺陈;这首诗只是寥寥数句,轻轻带过。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使人感到各有特点。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早晨起来怀着悲伤又上路了。写出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忧伤。这些复杂感情的产生,固然是由诗人思念亲人,留恋故乡,大概也参杂了对前途的忧虑。前首诗说:“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呜咽辞亲,“世网”缠身,应该就是这种复杂感情的具体内容。清代刘熙载《艺概·文概》说:“六代之文丽才多而炼才少。有炼才焉,如陆士衡是也。”陆机文如此,其诗亦复如此,“夕息”二句可见其语言提炼功夫。这两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动词“抱”“衔”的使用皆备极精巧,是陆诗中的佳句。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马来,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会儿,侧耳倾听悲风的声响。这里,进一步写诗人旅途的孤独和艰辛。倚岩休息,竟无人与语,只能侧身倾听悲风,可见其孤独。称秋风为“悲风”,使秋风涂上诗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见其心情之忧郁。诗人旅途生活中的这一细节,又使读者联想到前首诗所描写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这里对途中空旷无人和恐怖气氛的描写,有助于读者了解诗人的孤独和艰辛。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意思是:夜露下滴,闪烁着洁白的光辉,啊,月光是多么的明朗!对月抚枕,不能入睡,穿上衣服独自遐想。这是写途中夜宿的情景。“清露”二句,写得幽雅净爽,清丽简远,受到前人的赞赏。结尾“抚枕”二句,表现诗人不平静的心情,饶有余味。陆机是吴国将相名门之后,素有雄心壮志。他的《百年歌》中说:“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云。”《晋书·陆机传》说他“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可是在他二十岁时,吴国灭亡。太康十年(289年),他和弟弟陆云被迫入洛。其前途是吉是凶,难以逆料,所以他的内心忐忑不安,很不平静。

  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文赋》)这是认为诗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质和文词精妙的特点。这种诗缘情说和儒家的诗言志说不同,清代沈德潜认为“殊非诗人之旨”(《古诗源》卷七),其实这正是魏晋以来诗歌的新变化。作为“太康之英”(钟嵘《诗品序》)的陆机,他的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如此诗中“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文词华美,对偶工稳,“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用词造句,刻练求工,都是例子。陆机诗精于语言的提炼,善于写景,即景抒情,具有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创作背景:

  陆机的祖父陆逊是三国时吴国的丞相、父亲陆抗是大司马。在吴国灭亡后,他于太康十年(289年),即二十九岁时,与弟弟陆云离开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阳。《赴洛道中作》二首作于他赴洛阳途中。


12.

归园田居·其一

陶渊明 〔魏晋〕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误落 一作:误入)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译文:

年轻时就没有适应世俗的性格,生来就喜爱大自然的风物。

错误的陷落到仕途罗网,转眼间远离田园已十余年。

笼子里的鸟儿怀念以前生活的森林,池子里的鱼儿思念原来嬉戏的深潭。

我愿到南边的原野里去开荒,依着愚拙的心性回家耕种田园。

绕房宅方圆有十余亩地,还有那茅屋草舍八九间。

榆树柳树成荫遮盖了后屋檐,桃树李树整齐的栽种在屋前。

远处的邻村屋舍依稀可见,村落上方飘荡着袅袅炊烟。

深深的街巷中传来了几声狗吠,桑树顶有雄鸡不停啼唤。

庭院内没有世俗琐杂的事情烦扰,静室里有的是安适悠闲。

久困于樊笼里毫无自由,我今日总算又归返林山。


注释:

少:指少年时代。适俗:适应世俗。韵:气质、情致。一作“愿”。

丘山:指山林。

尘网:指尘世,官府生活污浊而又拘束,犹如网罗。这里指仕途。

三十年:有人认为是“十三年”之误(陶渊明做官十三年)。一说,此处是三又十年之意(习惯说法是十又三年),诗人意感“一去十三年”音调嫌平,故将十三年改为倒文。

羁(ji)鸟:笼中之鸟。恋:一作“眷”。

池鱼:池塘之鱼。鸟恋旧林、鱼思故渊,借喻自己怀恋旧居。

南野:南面的田野。一作“南亩”,指农田。

野:一作“亩”。际:间。

守拙(zhuō):意思是不随波逐流,固守节操。

方宅:宅地方圆。一说,“方”通“旁”。

荫(yìn):荫蔽。

罗:罗列。

暧暧(ài):迷蒙隐约的样子。

依依:轻柔而缓慢的飘升。

墟里:村落。

颠:顶端。

户庭:门户庭院。

尘杂:尘俗杂事。

虚室:空室。

余闲:闲暇。

樊(fán)笼:蓄鸟工具,这里比喻官场生活。樊,藩篱,栅栏。

返自然:指归耕园田。


赏析:

  公元405年(东晋安帝义熙元年),陶渊明在江西彭泽做县令,不过八十多天,便声称不愿“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挂印回家。从此结束了时隐时仕、身不由己的生活,终老田园。归来后,作《归园田居》诗一组,共五首,描绘田园风光的美好与农村生活的淳朴可爱 ,抒发归隐后愉悦的心情。这是第一首。主要是以追悔开始,以庆幸结束,追悔自己“误落尘网”、“久在樊笼”的压抑与痛苦,庆幸自己终“归园田”、复“返自然”的惬意与欢欣,真切表达了诗人对污浊官场的厌恶,对山林隐居生活的无限向往与怡然陶醉。


副校长-月滢涟荷 06:06:06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所谓“适俗韵”无非是逢迎世俗、周旋应酬、钻营取巧的那种情态、那种本领,这是诗人从来就未曾学会的东西。作为一个真诚率直的人,其本性与淳朴的乡村、宁静的自然,似乎有一种内在的共通之处,所以“爱丘山”。前二句表露了作者清高孤傲、与世不合的性格,看破官场后,执意离开,对官场黑暗的不满和绝望。为全诗定下一个基调,同时又是一个伏笔,它是诗人进入官场却终于辞官归田的根本原因。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尘网:尘世的罗网。“三十年”应该是“十三年”,他从开始作江州祭酒,到辞去彭泽县令,前后一共十三年。所以“一去三十年”是“一去十三年”之误。这两句是说,自己不得已出去做官,一去就是十三年。

  起首四句,先说个性与既往人生道路的冲突。“适俗韵”无非是指逢迎世俗、周旋应酬、钻营取巧的那种情态、那种本领吧,这是诗人从来就未曾学会的东西。作为一个真诚率直的人,其本性与淳朴的乡村、宁静的自然,似乎有一种内在的共同之处,所以“爱丘山”。前两句表现了作者清高孤傲、与世不合的性格,为全诗定下了一个基调,同时又是一个伏笔,它是诗人进入官场却终于辞官归田的根本原因。但是人生常不得已,作为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步入仕途乃是通常的选择;作为一个熟读儒家经书,欲在社会中寻求成功的知识分子,也必须进入社会的权力组织;便是为了供养家小、维持较舒适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做官。所以不能不违背自己的本性,奔波于官场。回头想起来,那是误入歧途,误入了束缚人性而又肮脏无聊的世俗之网。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羁鸟:被束缚的鸟。池鱼:水池里养的鱼。故渊:指鱼儿原先生活的水潭。这两句是说,关在笼中的鸟儿依恋居住过的山林,养在池中的鱼儿思念生活过的深潭。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际:间。拙:笨拙。自谦之词,与世俗的机巧相对而言。这两句是说,到南边的原野里去开荒,依着愚拙的心性回家耕种田园。

  这四句是两种生活之间的过渡,前两句集中描写做官时的心情,从上文转接下来,语气顺畅,毫无阻隔。因为连用两个相似的比喻,又是对仗的句式,便强化了厌倦旧生活,向往新生活的情绪;再从这里转接下文,就显得自然妥帖,丝毫不着痕迹了。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是简笔的勾勒,以此显出主人生活的简朴。但虽无雕梁画栋之堂皇宏丽,却有榆树柳树的绿荫笼罩于屋后,桃花李花竞艳于堂前,素淡与绚丽交掩成趣。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暧暧,是模糊不清的样子,村落相隔很远,所以显得模糊,就像国画家画远景时,往往也是淡淡勾上几笔水墨一样。依依,形容炊烟轻柔而缓慢地向上飘升。这两句所描写的景致,给人以平静安详的感觉,好像这世界不受任何力量的干扰。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一下子将这幅美好的田园画活起来了。这二句套用汉乐府《鸡鸣》“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宫中”而稍加变化。但诗人绝无用典炫博的意思,不过是信手拈来。他不写虫吟鸟唱,却写了极为平常的鸡鸣狗吠,因为这鸡犬之声相闻,才最富有农村环境的特征,和整个画面也最为和谐统一。隐隐之中,是否也渗透了《老子》所谓“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社会观念,那也难说。

单从诗境本身来看,这二笔是不可缺少的。它恰当地表现出农村的生活气息,又丝毫不破坏那一片和平的意境,没有喧嚣和烦躁之感。以此比较王籍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那种为人传诵的所谓“以动写静”的笔法,未免太强调、太吃力。

  这八句是写归隐之后的生活,好像诗人带着我们在他的田园里参观一番,他指东道西地向我们一一介绍:田亩、草屋、榆柳、桃李、远村、近烟、狗吠、鸡鸣。这些平平常常的景物,一经诗人点化,都添了无穷的情趣。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尘杂是指尘俗杂事,虚室就是静室。既是做官,总不免有许多自己不愿干的蠢事,许多无聊应酬吧。如今可是全都摆脱了,在虚静的居所里生活得很悠闲。不过,最令作者愉快的,倒不在这悠闲,而在于从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环境,又是指顺适本性、无所扭曲的生活。这两句再次同开头“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相呼应,同时又是点题之笔,揭示出《归园田居》的主旨。但这一呼应与点题,丝毫不觉勉强。

     全诗从对官场生活的强烈厌倦,写到田园风光的美好动人,新生活的愉快,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这样的结尾,既是用笔精细,又是顺理成章。这首诗最突出的是写景———描写园田风光运用白描手法远近景相交,有声有色;其次,诗中多处运用对偶句,如:“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还有对比手法的运用,将“尘网”“樊笼”与“园田居”对比,从而突出诗人对官场的厌恶、对自然的热爱;再有语言明白清新,几如白话,质朴无华。这首诗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意境,诗的语言完全为呈现这意境服务,不求表面的好看,于是诗便显得自然。总之,这是经过艺术追求、艺术努力而达到的自然。


创作背景:

  陶渊明任官十三年,却一直厌恶官场,向往田园。他在公元405年(义熙元年),即四十一岁时最后一次出仕,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县令即辞官回家。以后再也没有出来做官。归来后,作《归园田居》诗一组。本诗就是其中一首。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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