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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笛桥头木子红

 zhb学习阅览室 2021-12-07

作者:王仁山

10年前,武昌“楚河汉街”开街、开河。人工开挖而连通东湖至沙湖的楚河全长1.5公里,上面建有4座桥:放鹰桥、云中桥、歌笛桥和烟霞桥。我家住在离歌笛桥极近的地方,几乎每日都刻意路过歌笛桥,然后沿着楚河步道东行,经云中桥、放鹰桥,再上东湖路,步行到位于169号的单位上班。退休后,我更不时到楚河岸边散步观景。可以说,这10年,我见证了楚河之水的流淌与涨落,见证了岸边花木的生长与枯荣。

情感的寄托

楚河岸边的花草树木,是分期分批种植的。那年早春的一天,我走在楚河边发现,从歌笛桥到云中桥的区间里,园林工人师傅们在垂柳的间隔中挖窝子,又新移栽了一种树,过细数了数,共35棵。尽管为运输方便和确保移植成活,事先锯断了树的枝杈,可我对这些“秃树”并不陌生,从树皮的颜色、枝干的形状,一眼认出它是多在乡野生长的木子(又称木梓)树。到了暮春,这些树都长出我十分熟悉的叶子,再后来那些被锯掉的枝枝杈杈都长健全了。没错,就是它,木子树。

一日,这些树上统一挂上了“身份牌”,我这才知道,“木子树”乃乡野俗名,而它的学名是文绉绉的“乌桕”。为认这树名竟然还“掉底子”了:我这个“睁眼瞎”竟把“桕”字看成“柏”了。一时还曾心生纳闷:“乌柏”与“柏树族”应该是“近亲”呀,怎么二者的长相区别就那样大:一个尽是曲干弯枝,一个多为直立挺拔呢!有一次,我主动向一位同行朋友介绍:此树“乌柏”。然那朋友却一声“哈哈”给我正字:老兄视力有问题呀,凑近点看看树上的牌牌,是“乌桕”吧。长了这一见识,后来我至少也对三位跟我一样称“乌柏”者进行过纠正。

最让我关注的,是歌笛桥头那棵木子树。它所处位置格外醒目,是我每次一出门遇到的第一棵木子树;10多米高的它,从河边紧贴桥身直插而上,四五米的下半身隐于桥下,而五六米风姿绰约的上半身尽显桥上。每次看到它,总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一种慰藉心灵的寄托,脑海里总出现条件反射般的联想:少时乡下老家的那条水溪,那座小桥,还有那棵春夏之季犹如一顶华盖、深秋初冬恰似一团火焰的木子树。

我的老家在江汉平原北部的一个村子里,单门独户,大门口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堰塘,两头都连接着两米来宽、伸向远方的水溪。由西而东进入家中的那条土路,必经“横跨”堰塘西边的水溪,于是这儿便诞生了一座小桥,而紧靠小桥南侧,长着一棵木子树。当然,水溪两岸还长着白柳、枫杨、重阳树、藤蔓等,从而形成与诗人笔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异曲同工的一景。

河、桥、树的乡愁

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呢!

武昌歌笛桥头的这棵木子树和乡下老家的那棵木子树,都长在河(溪)边、桥边。不过,这条河和那条河、这座桥和那座桥、这棵树和那棵树,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歌笛桥是声名鹊起的楚河上造型美观的拉力桥,而我乡下那座小桥却是无名之辈,它以五六根木头横搭水溪两沿而就此诞生,我们都叫它“桥伢子”;歌笛桥头的木子树,是园林工人隆重“移驾”而来,与现代的美桥“配对”成景,供人观赏;而乡下小桥边的那棵木子树,大概是乌雀衔落的木籽而侥幸野生,哪里还敢奢望人们观赏呢!乡下的那棵木子树并不被人待见,压根儿就无人给它疏枝、整形、松土和施肥。因而它也如我一样在经济困难时期营养不良,其主干在我少年时也才长得碗口粗一点儿。

平原地区不像山区树多,木子树就更稀少了。印象中,我们那个自然村也就三五棵木子树,且多是曲干弯枝的“矮大姐”。而我家小桥边的木子树长大后,却显得另类:主干不弯不扭,在四五米高的地方才长出枝杈,然后形成树冠,很像一柄“长把子伞”。春天,它长出密密的、翠翠的绿叶儿;夏初,它开出浅黄浅黄与淡白淡白相杂而极为素净的花儿,就如同一千吊一万吊未成熟的粟穗,坠挂于华盖之下,由于与叶子的翠绿色反差小,很不起眼。又过些日子,满树粟穗形的花儿,孕育出一千颗、一万颗与叶色相近如青豆点点的“木籽包儿”。

魔幻般的色变

乡下小桥边的那棵木子树,春夏时节是绝对不喜张扬的,静静地抽叶儿,悄悄地开花儿,默默地结籽儿,行人一般是很不屑一顾的;可一到秋天,它好像突然“醒悟”自己以前太低调了,竟然一反常态抢占有限的时间和有利的舞台,倾情尽兴地出彩了,真有股“戏不惊人誓不休”的豪情气势。深秋,那棵沉寂的木子树叶魔幻般地变化了:起初,它的绿叶变黄叶了,并非一夜之间的骤变,而是于无声处将“绿装”徐徐褪去,又将“黄衣”缓缓换上;当部分绿叶还未褪色时,一部分黄叶却又抢先换上“红装”了。于是,便短暂惊现绿、黄、红三色杂然相存的景象。由于入冬后重霜的浸染,少部分固执的绿叶不得不“全身而褪”了。随后,黄叶部分一天天少了,红叶部分一天天多了,最终红色成为主宰了,直至“江山一统满树红”。此时,行人即便对这棵木子树的美丽和妖娆怎么不屑,也要驻足关注、惊叹它的奇妙和魔幻了!

我不止一次作过比较,乡下家小桥边的那棵木子红叶是大红、火红的,正如诗人陆游“桕叶赤于枫”的浪漫描述;而歌笛桥边的木子红叶是深红、绛红的。我也喜爱这种红的庄重、深沉和大气。然而,如果硬要说出“更喜欢”来,我还是愿意把票投给那种象征青春燃烧的火焰红。我想,这大概就是诗人余光中所说的乡愁吧!

不过,我细致观察过,歌笛桥边的那棵木子树叶是由翠绿渐变为深红的,中间并没有黄叶过渡色。我还观察到,楚河岸边另外那些木子树,其变化也非一个模式,云中桥和放鹰桥边各有两棵树是直接变红的,而更多的是先变黄后再变红的,也有变成黄叶后不再变化了的。而且,变化后的颜色也并不统一,红色、黄色、褐色、紫色和橙色等等都有,即便是变成红色、黄色,也有绛红、朱红、深红、橘红、杏红、桃红,鹅黄、鸭黄、杏黄、淡黄、土黄、橘黄等不同。

凄美与壮美

“满树红”是木子树的高光时刻。如有幸多几个无风无雨的晴日,红叶便可延长其难得的表现机会。此时的红叶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倘若一夜风雨突袭,它即刻便会翻滚飞舞着潇潇而下,有些被卷到远处了,有些跌落到水中,让人心疼不已。我还有一个发现,与乡野间的木子树叶相比,楚河岸边的木子树叶由绿变黄、变红的时间要迟一些。有一年我与几位朋友到罗田、英山看完红叶回来,楚河岸边的木子树叶大部分仍是绿色的,这可能与气温高低有关,城市的高大建筑,在一定程度上挡住了寒风的侵袭,延缓了树叶的变化。

木子红叶告别舞台是极其凄美的,而当红叶落尽,出现一树雪白点点的木籽时,却是一种壮美。千千万万个“木籽胎包”,其实在树叶变黄、变红的过程中,已经就像爆米花似地炸裂开了,露出三颗白色子粒,只不过当时黄叶、红叶还未谢幕,白色的木籽暂被盖住风头。当黄色、红色褪尽后,在阳光下,木籽恰似一千串、一万串“珍珠”在闪耀。据说木子树的学名“乌桕”,便是以乌鸦喜食树上结的这种木籽而得名。

木子树集观叶、观形、观果的价值于一身;而木籽可榨成工业用油和食用油,又显示它的经济价值。歌笛桥边的木子树虽然没有创造什么经济价值,但其观赏价值毫无疑问是实现了。而我家乡的木子树,在那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人们是不会有兴趣观赏的!至于木籽榨油,我当然听说过。为此我和二弟曾连年冒险爬树摘木籽。可是,平原地区种植木子树不成规模,木籽产量太少,当地土产收购站并不收此货。最终,那年雪天架树蔸烤火时,我们将累积几年、表面白色都已褪去的几十斤木籽,掺杂着“软柴”引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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