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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 《绿色记忆》之:这算违纪吗? | 作者:刘月凯

 大河文学 2021-12-07

我爱人患有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只要夜里电话铃一响,一惊觉整夜睡不着,白天昏昏沉沉直想跌倒,她患有高血压,心脏病,长期服药,效果甚微,血压至高不下,心脏跳动时有加速,长期休息不好,都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而我的工作不能分上班下班,白天黑夜,我这个科长除了科内的业务,还管着五个木材检查站,在检查站常有不服检查,暴力闯岗的恶性事件,站上处理不了就上报到我这儿,几乎都是十万火急,而且全发生在凌晨,你睡得正酣,电话铃一响,再乏再困也得起来,你份内的事,想推没处推。有时一晚上接连处理几起这样的事,我倒无所谓,可电话搅得全家夜里不能安生,儿女白天都要照常上班。妻子不停地埋怨,但也毫无办法,……特别是冬天,睡在被窝真不想起来,一出门冻得直打哆嗦,有时刚回来被窝没暖热,又有紧急情况……我养成了职业习惯,睡觉特别灵,一有电话,“召之既来”。天长日久,年复一年,我身体还能凑乎着顶下来,妻子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样一折腾,尽管中西药天天不断,还是成了病央央,特别是安眠药,大把大把地吃,就是不起作用,她常赌气说,要回老家住,在这里她的病永远好不了,可家里又离不开她,孩子们都要正点吃饭,她常嘟囔、责怪,并让我调换工作。

“整天没明彻夜地干,你工资不多领,谁说你好了?别看现在身体怪好,长期下去,迟早会和我一样……科里恁多人,别人不能……”妻子心疼我,怕累坏身子。

这事我想过,检查站把事情报到你科长这儿,你还能推给别人?那对工作太不负责了?

“咱家安电话是个人用哩,话费公家又不报,搅得整夜不能消闲,干脆撤掉算了。”妻子不断这样说。

“安电话既方便个人,也有利工作,一举两得。”我常安慰她说,“局里不给报销话费,是咱的级别没达到。”

我体谅检查人员的难处,现在的木材车越来越难检查了,木材贩子不断变幻手法,越来越趋于隐蔽化。市场木材价格上扬,使一些利欲熏心之人铤而走险,他们采用种种手段,来对付检查,这给木检工作增加不少难度。

我根据经验,总结出以下几种违法运输手段:

瞒天过海式:将木材装上车后盖上帆布蓬,伪装成其它货物,利用夜间,高速行驶,企图蒙混过关。

金屋藏娇式:把木材装入零担车、救护车、面包车、邮政车等封闭型车内,并将车窗严密遮挡,使外人看不清车内情况。

暗渡陈仓式:先将木材装入车底,再将其他货物装在上面,根据近年经验,出林区车上面装的多数是农副产品……

另外还有鱼目混珠式,偷梁换柱式等,由于违法运输木材有暴利可图,才使得有些人挖空心思,变换花样,一旦败露,先是送钱送物,吃喝玩乐,拉垅腐蚀,若此法不灵,就强行闯卡,甚至大打出手,半夜出警都是此类情况。

后来妻子想个绝招,睡觉前趁我不注意偷偷将电话筒错开,这样你不管如何打,话铃就是不响,清早她又将电话重新放好,神不知鬼不觉,电话不通,检查站人员只好将电话挂到其他同志那里,我以为夜里相安无事。

妻子处心积虑是想让我睡个安生觉,她也能睡个安稳觉。

这事后来还是让我发现了。一次开检查站人员会议,他们反映说:最近几天夜里给你打电话,总是要不通,一直都是忙音,我说家里电话好好的,没啥问题,我这才留了心,有天夜里起来解手,摸摸电话,才发现其中奥密。

我和妻子吵了一架,说她误了我的事,妻子坚持己见,说你没接电话,人家不也把问题处理了?地球离你照样转吗。妻子有病,我作些让步,有时我发现电话没放好纠正一下,没发现就算了,穿这身警服,负不到责任,良心上过不去!

记得这是11月份一天夜里凌晨一点半左右,我睡意正浓,猛听房门“嘭嘭嘭”地响,并传来急促的喊叫声:

“刘科长!刘科长!快起来,有紧急情况。”

我养成了习惯,睡觉非常警觉。我一骨碌爬起来,忙披衣开门,来的是虎岭检查站的小翟。他急切地说:“虎岭站有三辆加长东风车,拉满满三大车桐木闯岗了!你家电话咋也打不通,打我家了,让我来叫你,科里的其他同志怕处理不了……今天轮我休息,你快穿警服,带家伙,听……听说这伙人可凶了!”

“反了他们啦!是本地车还是外地车?”我边穿衣服边问,随手把枪也带上了。

“听说是外地车。”小翟喘着气。我家住在四楼,看样他是跑着上来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我打电话要值班司机。小翟着急地说:

“不敢再耽误了,听说车开得很快,晚了怕截不住……!”

“你咋过来的?”我问。

“骑二轮摩托!”小翟答,又急催:“快走!”

小翟骑摩托带上我,离公路二百米处,在昏暗的路灯下,看见装得满满的桐木车,“唰”“唰”“唰”飞也似的开过去,三辆车相距很近。

“可能就是这三辆车!”小翟说。

“外地车还这么猖狂!追!”我果断说。

我知道,二轮摩托追“东风”,不是件容易事。小翟把油门加到最高点,车象飞起来一样,我坐车后象腾空驾云,耳旁的风“呼呼”“叽叽”直叫,我爬在小翟的耳边高声喊:

“车靠边行,遇到顶头车多让点,注意安全!”这样的速度,迎面车是个威胁。

“明白。”小翟说,“你放心!请相信我的骑车技术。”

“车里的油怎么样?”我做了长距离追逃的准备。

“差不多,下午才加五公升。”摩托轻飘飘,象离弦的箭,咬住前面的东风车紧追不舍。

撵二十多公里,摩托距拉木材车越来越近,追呀追,好不容易超过一辆……又超过一辆……终于超过了最前面的车。我对小翟说:

“往前多超点,再超一点。”

摩托越过木材车60多米,小翟猛的把摩托横在路中。我俩快速下车。我顺手从腰间摸出枪,为应付突发情况,我将子弹上了膛。

“停车,我是公安局的,执行紧急任务!”离很远,我就打停车靠边的手势。

东风车速度不减,看样它想从右边的空间绕过去。“站住……”我亮着枪将上面的话又重复一遍,随势往右边的空间挪了挪,距三十米,车子照着我开过来,我急忙后闪,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恶狠狠地说:

“闪开!深更半夜,谁知你是公安,还是拦路抢劫的?再不闪开就……!”看来我的话他听到了,车真的朝我开来。

“再不停我开枪了!”我愤怒地警告说。小翟迎着车去挡,我拉他一把,提醒说:“注意,有危险!”

“你半夜拦我的车,轧死你活该!”司机吼着,车有些减速但仍往前闯。

“再不停我开枪了!”说着我对天连鸣两枪。司机“嘎”的来了个猛刹车。

“你们到底是干啥的?”驾驶室里露出个头。

“公安局的,执行紧急任务!”我一手持枪,一手掏出警官证在司机面前晃了晃,其实晃也白晃,天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我命令他:“下车检查,请配合。”

司机和驾驶室里的另两个人咕哝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司机说:“这黑天野地,谁知道是真公安还是假公安?这年头路上截道的多了。”

“少废话,我的警官证不是让你看了吗?”我用枪把他们逼下车进行盘问:“啥地方的车?”“山东XX县的。”“把身份证拿出来。”三个人只有司机有身份证。后面两个车紧跟着也停下了,车里窜出几个人,大喊大叫着往前跑来。

“老 X,咋回事?他妈的!遇着截道的了!”他们一看我穿着警服拿着枪,不敢胡咋乎了。

“车上还有人没有啦?都过来!”我挥着枪问。

车上的人全下来了。好家伙!连司机带货主一共八个人,并且个头都不小,我和小翟已显得身单力薄。二比八,悬殊太大了!

有三个年轻人态度很横,叫喊着:“你拦车是为啥?耽误我们的事,我要去告你。”“公路上治理'三乱’,你半夜上路查车是违反文件的?”

“你们心里清楚!少废话,站成一排,蹲下!”我命令说。有三个不服气的人就是不蹲,(后来知道是货主)我将枪关上保险,对着三人的后脊梁杵了几下,“不服管还是咋的?”

三人知道我手里的枪是真家伙,慢腾腾地蹲下了。

“车上拉的啥东西?”“桐木。”“在哪拉的?”“山西买的。”“往啥地方运?”“山东XX县。”我要“验明正身”。

经过一番盘问,没错!虎岭站闯岗的就是这三辆车。从山西到山东,中间要穿过十几个县市,没任何手续,太胆大了!就是本地车也知道伪装一下,而他们长途运输,没任何手续,没任何遮掩,仗着人多势众,打打杀杀一路直闯……

“谁是司机?站起来!”我厉声问,并扫视了一遍。半天站起三个人。天黑我看不清脸,我强令,“司机上车,其他人蹲着!”

等司机分别上了车,我舞着枪:“把车头调过去。”小翟也跟着喊:“快点!快点!”

由于车身长,好半天才将车调好,原来的头一辆车变成了最后一辆,我让小翟骑摩托在前面带路,我用枪指着司机说:“车跟着摩托走,路上都规矩点,那个敢操蛋,我可不客气了!”

司机忙说:“我是挣运费的,你让开那开那。”

我又对路边蹲着的五个人说:“咱们林业局见,我在那恭侯你们。”

有木材车在,我谅他们也不跑。其中有个人说:“我们人生地不熟,不知林业局在哪儿?让俺们一块坐车走吧。这离市区怕有五六十里吧。”

“想的倒美,地上跑吧!我咋撵你们几十里”我没好气地说,“不知林业局在哪儿,鼻子下有嘴!”

这时,他们应该清楚我俩截车的真正目的,不知他们是否后悔没有硬闯过去。

我坐上最后那辆车,用枪指着司机:“好好走,别捣蛋!”司机哀求我:“公安同志,别拿那玩意指我,我害怕,我又不是啥罪犯,万一走了火……”我收起枪,但我仍时刻提防着……

把三辆车押到林业局大门口,虎岭站的陈化东、小孔开车在门口等,到办公室,他俩讲了三辆车闯岗情况:凌晨一点,我俩正在值班(站上五个人,夜里轮流值班),很远就望见西山下来三辆大车,灯光很强,我发现车上装的是木料,虎岭站设在晋豫公路,按上级规定只设示意牌,不允许设栏杆。我俩很早就拿停车牌站在路边,相距五十米就晃牌示意停车检查,车仍高速行驶,离我俩十几米才来个急刹车。

“开什么玩笑?”他俩非常生气,小孔说,“刹车要是失灵,还不把我俩压死。”

“国务院早就通知:治理公路'三乱’,你们河南咋还上路查车?”车上有人谴责道。

“这是木材检查站,站牌上写得清楚,请下来看看,这是经省政府批准设立的,不属'三乱’,是正常执行公务。”两人耐心解释,“请出示木材准运证。”文明执勤,是上级一再强调的。小孔站在车前,陈化东把着车门等着查验证件。

“这木材是我们在山西买的,不是你河南货。”驾驶室里传出一个声音,“你河南只能查你河南的东西,外省的木材你管不着。”

“凭证运输,全国都一样的,不分这省那省……”陈化东不厌其烦,“木材是特殊商品,也是限产商品,出省还应该有出省准运证。”

“我们是外资企业,国家有特殊优惠政策……厂里急等用木材。啥这证那证,我们不懂。”还是那个沙哑嗓子。

“没有准运证,请下车接受处理。”小孔站在车头唯恐车借机逃跑。

有个象货主模样的中年人犹豫一下,从身上掏出二百元钱就往化东手里塞“老弟行个方便,头一趟不懂规矩,下次一定把手续办全。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咱都成老朋友了。你们深更半夜执勤挺辛苦的,别嫌钱少,买盒烟喝杯茶……”

“别来这一套,你是让我俩犯错误的。”陈化东断然拒绝,严厉地说,“请下车接受处理!”

驾驶室出来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他搭讪着走过来:“两位老弟,我是货主,有事和我说。”他打个手势,车发动了。

“车不能走!”陈化东与小孔要跑过去拦车。

“车往前挪一挪,靠靠边,”货主拉住了他俩,“有我在,还怕跑了不成。”前二辆过去,最后一辆车果然停住了,谁知从车上下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下车后骂骂咧咧地奔过来:“他娘的什么人敢挡道?给你钱还不让过,你活的不耐烦了!”

到了跟前,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恶狠狠地推搡陈化东和小孔,并强拉货主:“老X,走!尿他们也没功夫。”小孔和陈化东自然是拉着货主不放:“你们不出示手续,这是违法运输?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看老子怎么走。”说着那俩人动了手脚,对身材矮小的两个木检员拳打脚踢,起先陈化东和小孔还遵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工作纪律,后来把两人打急了就对打起来,可对方人高马大,看样还会几下拳脚,不消三分钟,他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趁这当儿,那三个人跳上车,一阵风跑走了。

这次闯岗看来是事先有计划有预谋的,那俩个年轻人象是雇的打手,他俩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此情况遇到太少,那个中年人下车说好话,原来是个阴谋,是个圈套。他俩往我家打电话打不通,马上发动吉普追,东风与“212”速度差不多,这辆吉普接近报废,想快快不了。

只有在转弯时,车小灵便才能接近一段,东风车的人发现后面吉普车是冲他们来的,无论怎样鸣喇叭,就是不让道,连超几次都没超过,东风车故意左拐右拐想把吉普往路边的沟里挤……

“想死你就超吧!到前面用车撞死你!”东风车里摔出句恶恨恨的话。

这帮穷凶极恶的家伙,不计后果了,二年前曾发生过血案,木检人员赵进红和小邢半夜骑摩托追逃木材车,与迎面而来的拉煤车相撞,造成一死一伤。某林站小千撵伪装运输车,摩托被挤下沟,当场死亡……领导会上多次强调,遇此情况,首先要考虑自身安全,如果……宁可放弃,……

继续追下去,真有发生危险的可能,陈、孔两人合计,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敲了半天,对方听出是熟人才开的门。夜深人静,世道不算太平,不是熟人主人说啥也不会开的。电话往我家打了数次无人接,他俩心急火燎,也许再打半个多小时,木材车就会驶出市界,两人一商量,将电话打到在家轮休的小翟……

那天夜里,妻子趁我不注意,恐怕又将电话错开了。……不管怎么说,木材车还是截回来了。我准备等上班给局长汇报,对这种恶性闯岗的案必须从严处理。

我填了“扣留通知书”,想等货主来了交给他。我让三个司机写情况,三人磨磨蹭蹭不想写,到上班时间,五人中有二人来到了所里,我问那三个人哪去了,他俩说去吃饭了。我让小孔和陈化东辩认夜里“动武”的人,重点人得重点处理,不能放过两个打手。陈和孔脸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俩辩认半天,说那两人不在,看样是躲起来了,并非是吃饭。

将近九点,另三人还没倒,早来的两人和司机背后嘀嘀咕咕,我想这里边怕有问题,让这两人写材料,他俩拿着笔拖延着就是不写,说等那三人回来一块写。

电话铃响,我一接吓了一跳,原来是人大法工委的领导,问昨晚是否扣了三车桐木,拦车时是否开枪威胁过人家,中央三令五申不准随意上路查车,你们是咋贯彻执行的?领导在电话里大发脾气,说我们“这是典型的'三乱’”,电话接二连三,政法委、政府法制办……都是权威部门对我指责训斥,还扬言要给我处分,根本不容我说话,越解释领导的火越大,还说人家已把我告到省里去了,最近,几个部委要下来检查公路“三乱”,明察暗访,说我正好碰到风头上,若省里对这事追究下来,影响了本市形象,还要抓我典型。

一位我敬重的主管领导,现已调往另一个权威部门,他仍不失过去那种关心爱护,电话里很客气,让我不要往哪去,在所里等他。

真是恶人先告状,他们想钻形势的空子,不管把事捅到哪儿,我都不怕,正义在我这一边。

不一会,X局长车子到了。他到我办公室,并让我把门关上。

“听说你昨晚上路查车了,还开了枪?”X局长劈头问。

“开枪了,并且开了二枪。”对领导我不隐瞒,“我要不鸣枪警告,那车子要往我身上轧。”

“那枪可不是随便开的。”X局长开始严肃起来。

“干警发枪不就是在紧急情况下用的吗?”我确实有点不服气。

“这算什么紧急情况?”X局长说,“拉木材没办手续,至多是个行政案件,这不是刑案犯罪嫌疑人要驾车逃跑,……你好好学学《人民警察枪支管理办法》。”X局长话虽严厉,但是关心下级的。

“这帮人打了检查站的人。”我补充情况说。

“他们还打了人?这个我没听说,伤重不重?”X局长开始重视了。

“大伤倒没有,脸上有紫块,看来象拳头打的。”我没有夸大事实。

“没大伤就算了。夜里他人多,咱人少,肯定要吃亏。那种情况下,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是免不了的,你说他打你了,他说你打他了,净打嘴官司。”

“我们这两个人挺老实的,不会说假话。”

“关键是各说各的理。”X局长用调和的口气,“那件事我看就不要追究了,现在抓紧把你扒的这个窟窿快点堵上,怕要追究你责任。”

“追究责任我也不怕,错了随便怎样处理都行,我听从组织发落。”我仍坚持已见,“他暴力闯岗,欧打检查站人员,就这样算了?”

“老刘呀,不要意气用事!正在风头上,昨晚的事你有错误,麻蜂窝你就别捅了!今天还有人说要收你的枪,我给挡回去了。我说老刘是公安上的老同志,办事还是掌握分寸的,这次恐怕事出有因”……X局长为我着想,怕我吃亏,他可能也有压力。

我这才明白,这伙人为什么敢这样胆大妄为,横冲直撞,有恃无恐,并且还反咬一口,原来是有来头,有背景的……

“X局长,你说这事如何处理?”我试探地问。领导那番话,用心良苦,我得慎重考虑,怕给市里带来不良影响。

“省里的XXX给我来电话了,他也是咱市人,省纠风办的,他是站在家乡的角度上,让我从中调和,人家是好意,他说服那一方不让继续上告,处理上,咱照顾照顾让他接受得了,不然,他告来告去,对你、对咱市外部影响都不好……”

“X局长,按木材检查监督办法有关规定,象他这种情况,除了没收木材还要罚款的,”我说。

“老刘,别死扳那条条框框,啥事都得灵活点。”X局长显然有些生气,“若是牵涉到我亲戚你放心绝不会找你。你干这么多年了,我来讲过情吗?”

“这个倒没有。”我考虑再往下坚持就不通情理了,干脆一句话,“X局长,你说个意见吧。”

“情况是这样。”X局长说,“这些人是山东XX桐木加工厂的,听说产品全部出口日本、韩国……快到年底了,合同完不成,还得赔偿人家损失,这数字还不小,几千万呢……桐木原料供不上,厂里派人四下联系,……听说请示过林业部,咱不能听他的,毕竟他手里没拿红头文件。”

“他完成完不成合同与咱有啥关系?”我插一句,“林业部没通知各省给他开绿灯……”

“老刘啊,这你就不懂了,象这样大的企业,与上边都挂有线,靠有关系。”X局长说,“这问题咱不探讨了。就说这三车桐木……”

“你就当家说咋处理吧,我照办就行,”我把权力上交了。

X局长想了想说:“正常手续补办一下放行。”他定个框框,没有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这样处理太便宜他们了。”我有点为难,“怕下面人……”

“你不是让我当家吗?咋一会又变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就这么定了!”X局长很干脆,但又觉越俎代疱,怕我思想圪瘩解不开,就开导说,“上面办事也不一定都原则。你知道,原来我办事比你还认真,丁是丁,卯是卯,结果怎么样?处处碰钉子,上得罪领导,下得罪群众,连原来与我不错的人都和我疏远了,当今社会,不是人家光求你办事哩,你求别人的时候也很多,这个社会,我算服了。”领导发一番感慨,目的不言而喻。

“这么大的事,怕我做不了主。”我又强调说。

“这个你不用管,我去找局长说。”X局长临走还笑着说,“老刘啊,怪不得你干这么多年所长升不上去,思想陈旧,不适应时代发展呀!……”

X局长从部队转到公安局,开会动不动就拿党性原则教训人,虽有人说他是黑脸老包,但大多对他敬而远之,不知真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四处碰壁,磨平了他的四角八棱,变得圆滑了,时代能改变人,包括性格脾气。

看来林业局长也顶不住压力,他和X局长一道来向我交底,“网开一面,委屈求全”。我只好按组织原则——“下级服从上级。”

“处理轻处理重总得有个材料,货主还没来照面。”我要求说。

“这个倒可以。”X局长说,“这人我也不认识。”

十点,另三个人陆续出现,我问过他们的姓名及基本情况后,我仍抱有成见:“关系找完了吗?手段耍尽了吗?有啥本事全施出来,……一天不行两天,二天不行仨天……给你充足时间……

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似不计较我的奚落,满脸堆笑地向我敬烟,我推开了,在虎岭站自称货主的人恐怕就是他。

“老所长,别生气,咱都是为了工作。”中年人有些江湖,“厂里急需原料,眼看到年底了,完不成出口任务,要赔人家上千万损失呢,厂长都快急疯了……”

他把违法运输,暴力闯岗与我这正常执行职务混为一谈,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你算什么工作?中年人继续说:“事情一急,说话就粗点,昨晚我们做事确实过点火,咱都互相体谅,年轻人出门少,有啥不对全包我身上。”这是个驴屎蛋外面光的人。

人常说,能软能硬是条龙,光硬不软是条虫,是“高人”指点,还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他名字倒是挺好听:时光明,我暗自好笑,你办的事。哪点光,哪点明?名字与做事反差太大了!

我没有问他告我随意上路拦车,开枪威胁的事,那显得我心胸太狭窄,太没水平。但殴打检查站人员我是不能容忍的,经陈化东和小孔两人指认,我把讯问重点放在那两个年轻人身上。

“谁要是打人,烂他手指头。”其中一个赌咒说。

“你没有打,他俩脸上的伤哪来的?”我质问道,“不是自己打的吧。”

“是他俩先动手。”另一个年轻人说,“我身上也有伤,不信脱掉裤子你看看,他俩踢我好几脚,差点踢到……”

正象X局长预料的那样,你说他打你了,他说你打他了,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憋一肚子窝囊气,但也无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太便宜这帮家伙啦!

天,不全是兰的,也有乌云遮太阳的时候……

作者简介  

刘月凯,河南省济源市作家协会会员,林业局退休干部。生于1947年9月,原籍河南省浚县白寺乡西郭村,后随父母迁往焦作市,1963年12月7日“上山下乡”来到河南省济源县大沟河林场。1980年12月调济源县(市)林业公安派出所,曾担任所长、科长等职,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1989年在重庆西南政法学院进修一年。

2002年退休后开始写作,已出版文集《绿色记忆》上、中、下三部,100余万字。参与电影《爱在绿洲》(曾在央视电影频道播出)的创作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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