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造出“科诨人物”这一别扭之词，我也是无语无奈…… 翻遍汗牛充栋的文艺理论著述，竟然只在论及中国古代戏曲文学上午篇什中，偶然见到只言片语论及“闲杂人等”时可能提到他们——插科打诨之人物。 在剧本中，他们连丑角都算不上。 称之为路人甲乙，都可能是高估他们了。 但对于武侠小说，尤其是长篇武侠而言，他们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比如在金庸先生的煌煌大著中这类人物不可谓不多，他们在作品中的作用不可谓不重要。 最著名的“科诨人物”，首推《笑傲江湖》里的桃谷六仙。 ——非正非邪，非侠非恶，不黑不白，多数时候就像六个饶舌的白痴。 除了动辄将人倒提起来撕成几块，令人有些恐惧和恶心之外，倒也非奸恶之辈。 只不过他们的胡搅蛮缠、夹缠不清有些令人讨厌而已。 即便如此，当他们把一个极其荒谬的话题无厘头地扯出些头绪似乎可以立足了时，你也会由衷地讪笑一声，替这六个活宝暗暗点赞，然后以更加愉悦的心情翻过此页继续往下阅读。 如果把所有涉及他们的文字删除，《笑傲江湖》将不成其为《笑傲江湖》。 读者心情正爽时遇到这类人物，或轻轻一笑或会心不语，放松心情而已。 如果在心情糟糕时撞见，冷哼两声，可能连金庸大宗师也将惨遭腹诽一番。 那可能就根本不是金庸先生设置这类人物的本意了。  江湖如此多娇，引无数好汉宵小竞折腰。 对于创作者来说，插科打诨之人，在一部作品当中，有若连上粘下的粘合剂，有时甚至不可或缺。 尤其在描写大场面时，有几个这类人物，容易把互不关联的，主题各异的几个小冲突、小侧面、小环节，光洁无痕地捏合成一个大故事，使之一切都像是作者事先构思设计好的一样。 故而江湖场景并不容易虚构设计，要想编织得浑然天成，没几个插科打诨的粘合剂一般的人物在其中游曳是不可能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你把桃谷六仙从《笑傲江湖》里抽除，那么《笑傲江湖》将是一堆闪亮诱人的江湖段子碎片，而难以成为一部闪耀武侠世界的文学名著！ 由此延伸，你会发现，身为武林至尊的侠义小说大宗师——金庸先生，使用此等，塑造主要人物之外的“闲笔”，也是特别的出类拔萃非同凡响。 比如“射雕”系列里的老顽童周伯通 ——他在每本书里的地位，显然比桃谷六仙在《笑傲江湖》里重要得多。 但从本质上说，他与桃谷六仙实际上同属“话题人物”。 对于创作者而言，这类人物很可爱，他们不经意间就会自动蹿到你笔下来。 随时拓展你的写作空间，并且不背离你的整体构思和大框架。 因此，金庸先生在塑造这一类型人物时，为他们预设了一个大前提 ——天真未凿、心无城府、更无恶念。 只能是天真未凿，而不能是混沌弱智，否则便不可爱而极有可能损及原有大主题。 塑造插科打诨人物的一个重要作用，是对他们着墨多了，笔端难免时常流出“天真”的韵味。 以致在有他们出没的巨著中，重要人物身上或多或少地都沾上了“天真”之仙气。 如《笑傲江湖》里的“梅庄四友”、“绿竹翁”、甚至任我行和左冷禅，皆无不如是。  除“桃谷六仙”和“老顽童”之外。 详细梳理《天龙八部》中“四大恶人”里的老三、老四，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和穷凶极恶“云中鹤”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丝“科诨”的特质。 以至于与老大、老二 ——恶贯满盈段延庆和无恶不作叶二娘相比较，显得并不那么恶得不可理喻，反多了一丝丝的可爱之气。 除此之外，《倚天屠龙记》里的裘家三兄妹 ——铁掌水上漂裘千仞、裘千丈、裘千尺。 《笑傲江湖》里的 ——黄河老祖、滑不溜手游风、夜猫子计无施等人。 甚至连《碧血剑》里的“疑似主角”玉真子、五毒教齐云傲等人都可作为“局部科诨”。 可见，对于塑造这一类型的人物，金庸先生是花了大力气的。 如此使数千万读者都觉得，金著比同侪更浑然大气，更洞悉人性之精微。 在千百位“新派武侠小说家”中，也只有金庸先生一人可以无愧于“武林至尊”之称谓！ 由此可见，武侠文学创作，除了需要令人血脉贲张的激情和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超卓想象，还要有对人情人性繁复万千之多面性的深刻把握。 无论侠与非侠，他们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武林中人。 故也只有像金庸先生这样能把人性写得精辟至极的人，才能成为超凡入圣的武侠作家。 关于这一点，研究侠文学之人，尤其是金庸武侠的研究者，千万不可不予以高度关注。 【今日主笔】 沧浪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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