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这种感觉——站在城市中轴线城墙最高处,满眼的万家灯火,喧嚣人间。忽然感觉周围开始陌生起来。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到头非是长安人。 长安人散步,吃藕粉镜糕,凑热闹;我散步,吃藕粉镜糕,凑不能再热闹的热闹。 星火漫天夜如昼,大道通衢交错。城市尽在眼底。 哪里有我? 我不能一直安静地坐着,就像翻开一页书,抬起眉睫这样自然。我还要赶地铁,还要盘算着归去的时间,要拼车,要联系同学。如果这里是我的西安我的钟楼,我可以一直坐在这里,心满意足地把藕粉里的蔓越莓、葡萄干、芝麻粒、山楂碎还有醇香的桂花,抽丝剥茧地咂巴殆尽,可以看旅人奔忙、行车拥塞、蚂蚁大小的行人步履匆匆…… 可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有长安在看,默然无语。盖邮戳的老师傅一边盖章一边谝闲传,他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当地人。我说好家伙,您眼睛忒毒。他说不是,不是眼睛看,是感觉。我知道他的感觉是什么。 在大街小巷走,不时就会有旅游大巴和黑导游向我招手呼喊,我告诉他们,我是本地人呀。 他们一律笑。 他们看见这座城市裸色衣物上的撞色色块新鲜明艳。有人提笔着墨,没渗入画卷。 大张的画卷上涂满众生百态,做野鹤游走其间,看便是了。 穷游的旅人拿旧笔记本集邮,工工整整盖满他风尘仆仆经行处。瓯越向秦。 佛前痴跪的男女,眉目意外地舒展开,心里的愿望生怕词不达意。 玄奘西行归来,也在同样的地方译经。 这时,一个女孩学他们的模样跪下了,一拜一叩有板有眼,然后得意地向母亲回眸露齿。 渭水河畔荒地的停车场上,有三辆破旧的面包车,男人正蹲着抽烟。 这里曾经写下将相安定天下的虔诚。 新建的篮球场里翻滚着茂腾腾后生。 火车掠过渭南,餐车熙熙攘攘,撩起窗帘看见,山前新居,山后旧坟。 雁塔下大悦城花样迭出,书生意气在这里啸成长川。 有人慈恩塔下题名,十七人中最少年,有人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繁花。 时间就是这么错乱地飞驰着,碾压着,从过去的遗迹上走过,再踏上千军万马。 我们回首,疑惑,呆立,还有陌生。 时而,我们因为陌生停下思考,停下用师傅的“感觉”来感觉,然后行色匆匆。 其实这样就够了。 我们还不能停,因为,长安还有下一个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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