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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茂‖砚城街树

 砚城文苑 2021-12-08


砚城街树
       

01

砚城,晋西北小城,历史悠久,市镇繁荣。城虽小,街道两旁的树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政府街的柳树给我的印象最深刻。春天,柳眼萌动;秋天,柳叶化泥。年复一年,时光流转,街两旁的瓦房变成了平房,平房变成了楼房,楼房一年比一年高。这些变化,都融进了街边柳树一圈一圈的年轮里。

政府街的柳树是幸运的,因为这条街道是安静、幽邃的。街道两旁没有商业的喧嚣,没有居民的嘈杂,感受到的是政府部门的安静整肃和学校的活泼文雅。

政府街是砚城醒得最早的街道,当柳树还在星光下酣睡的时候,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就唤醒了它们。晨曦微现,柳枝堆烟,雀鸣枝头,街道因柳树而充满了诗情画意。

也许是柳树招人怜爱,也许是园丁有所偏爱,柳树受到了格外的照顾。每年初春,它们的枝条被修剪的端端正正,疏密有致。夏天,柳枝婆娑,绿盖丰满,政府街碧天翠地。阳光下的灰尘也是绿色的,好像仙气,氤氤氲氲。此时,漫步街边,你的呼吸是绿色的,你的心灵是绿色的,你的情丝是绿色的……

政府街的柳树,好像正处壮年、体态健硕的母亲,以她成熟的迷人魅力,护佑着儿女们在一个个平凡的日子里演绎生命的精彩乐章 。

02

上帝不仅安排了人的命运,即使对花草树木,它也毫不留情。砚城新建路的塔松,被命运揪扯得哭笑不得,没了招架之力。

新建路是一条大商业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一片喧嚣。路两边的塔松,高高大大,端庄沉稳。可是,浓厚的商业气息淹没了塔松天然的灵性。

塔松的根,整日哭泣,它们无法经受来自商户的污水泼溅。塔松的干,顽强地挺拔,它们被墩布等杂物牵拽,负累不堪。塔松的针叶,蒙受尘土的遮覆,唯呼吸是艰。

商业的市侩气,小孩的童尿,自行车的轮胎,小汽车的尾杠,行人不安分的手……都需要塔松尽全力接招,甚或路过的小公狗也要翘起后腿,留下一些污秽的标识。

每次经过新建路,穿梭于人流中,瞅着商店橱窗里浪笑的女明星的脸,和她们几乎裸露的身体,再看看街边的塔松,我的眼前飘浮起三个字:祥林嫂!

新建路塔松的命运向我们昭示:商业与自然,永远是一对无法调和的冤家!

03

今年夏天,我在河堰畔街一家饭馆的台阶缝隙里,瞅见几株嫩绿的柳树苗。猛然一惊,河堰畔大垂柳的根还活着,大垂柳的魂还在!虽然它的枝干被砍去已经三十多年了,但是树的根、树的魂一直守护着这条街。

现在的河堰畔路是一条饮食街,路两边都是小饭店,没有树。我小时候,它名副其实:有河,有堰,还有大垂柳。

那时候,路是沙路,太阳下,路面的沙粒折射着闪闪的金光,正是金光大道。路东边是河,河里流水潺潺。河上有小木桥,木桥连接河畔的人家。堰头植满垂柳,柳枝柔长,垂到水面,十分秀美。

春天,我们在河畔吹柳哨,脆亮的哨声吹得柳絮满天飞。夏天,我们打柳条草帽,稚嫩的小脸埋在翠绿的柳叶里,母亲们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每张脸都那么相似、那么可爱。秋天,我们拣细长的柳叶,玩“拉筋”的游戏,快乐的玩耍声在明镜般的水面上闪闪发光。冬天,我们在冰面上玩冰车,玩累了,点燃干柳枝取暖,醇香的柳烟味弥漫整个街道。

现在,砚城的孩子们坐在教室里朗读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他们哪里知晓,昔日的河堰畔就是“康桥”——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04

走进旅游路,你会被夹道欢迎的街树震撼、感动。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路两边的绿化带很宽,栽了许多树。

高大的柳树护卫在外围,枝条飘逸,婆娑婀娜。柳树间植松树,松枝舒展,典雅大方,与柳树相映成趣。里边有槐树、杨树、柏树间植,三树互衬。杨树高大挺拔,槐树舒展俊逸,柏树翠碧古朴;层层叠叠,疏密有致,恢宏大气。

走在这条街道上,仪式感非常强烈。或贵宾来访,或军队出征,或迎娶新人,或欢度节日……总而言之,感觉是庄重肃穆的。

走在这条街道上,对树木的敬意油然而起,这种敬意,只有走进原始森林才会有。一条街道,如此撼人心魄,恐怕与它通往松林莽莽的芦芽山有关系吧。

05

南环路两边的柳树很寂寞,少有人来看它们,只有巍峨的南山远远相伴,让人想起冷宫里的皇后。

右所街的槐树却热闹,应该像站街女,每逢三六九赶集日,人欢马叫,买卖吆喝,这是它们最快乐的时候。

迎宾街很长,既是街道,也是公路;西达岢岚,东接神池。长长的街道,杂植的树木:柳树、槐树、松树;粗的、细的;高的、矮的;亭亭玉立的、披头散发的……好像大清早广场上跳舞的大妈们。

清涟路的槐树,南北纵列四排,整整齐齐,生机盎然,好像学校里上操的女生,端庄,秀气,活泼。

北环路的柳树好像乞讨的小女孩,被拉煤车掀起的煤粉熏得黑头黑脸,在北风里瑟瑟发抖。

前所路很窄,街道上本来没有树,但街边人家院里的杏树,悄悄地把枝条伸出墙外,莫非是“一枝红杏出墙来”?让人自然联想起古代那些风流女子。

新村街上的槐树,被蛮横的铁路阻挡于城外,好像封建社会被休弃的妇人,抹着委屈的眼泪,向南张望城里的热闹与繁华。

西关路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些大柳树,歪歪扭扭,无精打采,好像土窑洞前坐着的守寡的老妇人,嘴瘪瘪的,掉光了牙齿。

二道河两岸的柳树,好像《红楼梦》里以林黛玉为首的那群多情女子,挥着柔软的胳膊,飘着飞逸的秀发,眨眨顾盼生辉的眼睛,红唇里逸出几句珠玑般的古诗,招惹得清涟河水唱响“哗啦啦”的情歌,一直唱到月亮西斜。

五寨一中门前有两排蓊蓊郁郁,苍劲古朴的大柳树,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和另外两个老师带领学生载植的。如今,看着昂扬着青春笑脸的学子们出出进进,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深刻体会到了物是人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厚重感。人类就是这样一代接一代地走过来的啊,并且再一代接一代地继续走下去。

学府西街五寨师范校门口有棵唐槐,闻此古典之名,就知晓它的年龄了。据说,它比建筑于明朝的砚城大了将近一千岁!也许是文墨之气的浸染吧,如今,它仍然枝绿叶翠,颇有伴城到永远的忠贞。

滨河路第五小学校门口,一棵古柳遮天蔽日,虬髯苍苍。树下一片墓园,用隔板围了起来。听说,在城建拆迁中,墓主竭力争取,墓园才得以保全。晚上,旁边高档酒店的霓虹灯射向老柳和古墓,历史与现实在此融合,幽思与喧嚣在此重叠。

06

街道两旁的树就像是城市的皮肤,它们为城市遮挡风沙,涵养水汽,荫蔽烈日的炙烤。摸摸街树褶皱的树皮,指缝里滑过的是城市饱经沧桑的历史和人们在期盼中度过的那些无痕岁月。

我们应该从内心里尊敬和热爱街树,并且对街树怀有浓厚的畏惧和崇拜之情。它们见过你爷爷以及你爷爷的爷爷,见过你姥姥以及你姥姥的姥姥。它们见过你妈妈还是个小女孩时的样子:晚秋的黄昏,她与邻居小孩在树下捡黄叶,满街的黄叶映衬着她那如葱白一样的脚丫子。秋风吹来,她像一个小天使,在飘飞的黄叶间舞蹈……

街树,给了我们童年时代多少透明的快乐和最初的诗意启蒙,陪伴我们成年以后经受多少峥嵘岁月的雕刻和为生计而奔波的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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