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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佳琳‖父亲

 砚城文苑 2021-12-08

爸爸爱读书,偶尔写写文章。小县城里,靠写文章填不饱肚子。爸爸一边唠叨再穷不能穷孩子,一边打着零工给我们姐妹俩挣学费。

记忆里,我四五岁时,爸爸跟着一个肥头大耳,面色黝黑的包工头当小工。他们盘腿坐在我家炕上,吃猪头肉,喝散装白酒,手指在抠脚趾头缝里沤着的黑泥,嘴里冒着酒和肉的肥油……

那个包工头并不吹啥天南海北,可是,满嘴浑话脏话,句句不离“操他祖宗”。满手脏油,拍打着父亲的肩膀,吆五喝六,好不“威风”。父母讪讪陪笑,逢迎吹捧,求着包工头下次揽到活,给父亲一个干活的机会。

我家的一大塑料桶散装白酒,三斤猪头肉,炒鸡蛋,凉拌菜,喝光吃尽之后,包工头随手推开瓷碗,仰头便鼾声如雷……

这时,母亲才将炒菜时悄悄用小碗扒拉出来的菜,慢慢地喂给我。时常听着妈妈抱怨:坏了心的包工头,吃咱喝咱,还不带你爸爸干活。

我十一二岁时,爸爸终于遇见贵人郝大爷。郝大爷在林业局揽种树的活。

又像以前款待包工头一样,我家炕上顿顿摆着酒菜,父亲端着笑脸,陪郝大爷吹南论北,吃酒嚼肉。母亲会将饭菜扒拉到我的碗里,放到书桌边,反复我:快点吃,吃完好好写作业。

那时,爸爸早上四点便起床跟着工队进山,晚上十点多才回来。中饭在山里吃,大馒头,咸菜。听说,跟爸爸一起种树的工友,都带着桶装的泡面,那东西很贵很贵。妹妹攒了一个多月的零花钱,给爸爸买了两桶红烧牛肉面,叮嘱爸爸:吃完面别扔桶,收好了,留着明天泡饭。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天,雨天爸爸就不用去干活,会去书店给我买几本复习资料和近现代经典小说。我哪里知道,父母都怕下雨,下一天雨就少挣一天得工钱。我只知道父亲种树要早起晚归,哪里知道这钱挣得有多难啊!

一个周日,母亲非闹着也要去挣种树钱。天天在我家蹭吃蹭喝的郝大爷也同意了。谁知妈妈去了一天,便受不了那种苦。早晚冻死人,中午晒死人,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妈妈在山上种树工地拍了一张爸爸的照片。照片里,满手黑泥的父亲拿着半拉馒头,满足地咀嚼着,脸上的皱纹有劲的抖动,却没能将卡在其中的泥挤掉。整个人坐在草堆里,硕大的红蚂蚁在胳膊上乱窜。

这时,我想起爸爸说的那句话:小黑蚂蚁不咬人,大红蚁咬了又疼又痒。我的心猛地一抽了一下。

我长到十八九岁时,大伯在水利局干起总工,父亲满身的力气才有处可使。妈妈打趣说:农奴翻身把歌唱。可是,爸爸整天都干着下水窖、布水管、抽水坑的苦活。

记忆里,爸爸除了过年和开家长会才偶尔西装革履出现在我面前,其余时间都是包浆的泥人,裤管、袖口,甚至连背心里到处都是黄泥。爸爸自己都嫌自己脏,每次都是将衣服脱在楼道,再用湿抹布擦掉脚上的污泥再进门。

……  ……

爸爸一直嚷着闺女要富养,给我吃好的,穿贵衣服,用流行的文具。他对自己却抠搜了一辈子。

偶尔空闲,爸爸喜欢坐在我身后,倒一杯茶,陪我做测试题。我偶尔的小成绩,爸爸都会如同孩子一般在妈妈面前吹嘘好久。

我永远永远难忘,爸爸出车祸的那天,也是满身的泥巴,裤子还不知道在哪挂了一个大口子。

爸爸,我相信,您会有来生,女儿等你……

【作者简介】刘佳琳,曾就读于山西省五寨县第一中学校,现供职于北京某航空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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