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保罗.奥斯特在《布鲁克林的荒唐事》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那是卡夫卡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和多拉刚刚迁到柏林。 每天下午，他们都会走出家门，到公园里散步。 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路边哭。卡夫卡问她怎么啦，她说玩偶不见了。 为了安慰孩子，他编了一个故事—— “你的玩偶旅行去了！”卡夫卡说。 “你怎么知道？”她问。 “因为她给我写了一封信。” 小女孩半信半疑。 “你带着信吗？”她问。 “没有，对不起，”他说，“我把信留在家里了，我做得不对，但明天我会带来。” 当晚，卡夫卡径直回家写信。 和平时写作时一样，他认真到近乎紧张。他不是要骗那个小女孩。这是真正的文学创作，他要写一个美丽的故事，弥补小女孩的遗憾。 第二天，卡夫卡带着信赶去公园。 小女孩在等他。 她还不识字，他便把信大声念给她听。 信中说：
然后卡夫卡借助玩偶的嘴，答应每天给女孩写一封信，让她知道玩偶去了哪里，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 那时卡夫卡正身患重病。 一天一封信对于他而言，不是一件易事。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未竟的文稿。但他依然在写——不为别的，只为了安慰一个陌生的孩子。 他连续写了三个星期的信。 三个星期。 他是最卓越的作家，从不浪费时间，现在却为一个丢失了的玩偶大费周章。 他每写一句，都为细节苦思冥想，其文笔明晰、有趣、引人入胜。 渐渐地，小女孩从信中知道，玩偶长大了，上学了，认识了别的人。她仍然爱着女孩，但也暗示说，生活中某些复杂因素，使她不能回家。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卡夫卡让小女孩做好心理准备，知道玩偶不再回来。 最后，卡夫卡告诉小女孩，玩偶恋爱了。 他描述她爱上的年轻人，她订了婚，在乡下举行了婚礼，她和丈夫住的房子非常漂亮，生了一个宝宝，长得很像她…… 最后一行字，玩偶向她心爱的老朋友告别：
至此，小女孩已不再担心。 当她想起她时，内心充满了甜蜜和快乐，而不是恐惧和悲伤。 02 卡夫卡以善意，以才华，以想象，创造了一个童话，温暖了一个陌生人的童年，甚至整整一生。 许多人说，这个女孩，是多么有福啊。 能在故事之中，忘却世界的悲苦，忘却如水长逝的岁月里，那一场接一场的离散，一次接一次的背弃，一直幸福，一直爱。 但其实，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有人，在无私地给予，而非无耻地索取。 这是一个真实的实验。 一个假装丢了女儿的实验人员，在街头问路。 他问一个流浪汉：“你有看到过我的女儿吗？” 流浪汉说：“没有。” 实验人员面容哀苦地说：“现在对于我而言，真是艰难时刻。”
他又拿出女儿的照片：“就是这个照片里的女孩。你见过她吗？” 流浪汉再次说：“没有。” 父亲失望地转身离开。
但走了几步，流浪汉忽然叫住他：“你好，先生？”
是想要钱么？ 想要食物么？ 都不是。
他想要的，是实验人员手里的一张照片。 他说：“如果我看到她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实验人员给了他。 离开了。 之后，发生了令所有人为之动容的一幕。
流浪汉坐在路边，放下自己的乞讨牌，一直高举那张印着孩子照片的寻人启事。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从5点开始，一直举到7点。 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暝色四合。灯光次第亮起。 他没有走。
时间就在他凝固了一般的动作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9点。 他还是没有走。 摄像头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人开始落泪。
夜已深了，车水马龙，也渐渐地安静了下去。整个世界呈现一种温和又残酷的诗意。 工作人员看了看表，已经到了10：30。
大家不知道他会坐到什么时候。 只知道，那个身影瘦削的流浪汉，一直在为某个他不了解的、不知道姓名的女孩，发出沉默的声音：请帮帮忙，如果你看见她，告诉她的父亲！ 实验人员终于走了出来。 他百感交集，问那个穷酸而孤独的流浪汉：“你为什么不举着自己的求助牌？毕竟这能让你赚一些钱。” 流浪汉淡淡地说：“我知道孤独的滋味。我希望她能安全地回到家。”
因为我懂得，所以我理解。 因为我理解，所以我愿意。 生活恰是因为这些“我理解”，也恰恰是这些“我愿意”，一个又一个闪光的瞬间诞生。 它们由一变十，由十变百，变成流动的、灿烂的、令人留连忘返的岁月长河。 03 我们提到底层的流浪者，总以为是肮脏、卑微、污秽的化身。 但是，这些不洁的身躯内部，藏着无数圣洁的灵魂。 这是又一个相关的真实瞬间。 一个志愿者经过一个街区，拿出一百美元，送给坐在路边的黑人流浪汉。
黑人连声道谢。 后来，镜头一直暗暗跟踪，发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现象。 黑人没有买酒，没有去大吃大喝，更没有买毒品。 他把这100美元，换成了20张5美元，送给了和他一样艰难的底层人。 他说：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祝福。其他的，我不想要更多的东西。”
人们以为世人冷漠、自私、暴戾、从来没有满足之时。 可是，你仍然能在不经意之时，发现一个又一个明亮的人，一个件又一件温暖的事。 一个行路匆匆的人，把车停在路边，没交停车费，就扬长而去。
坐在路边的流浪汉见了，扬声喊：“你还没付钱呢！” 他不是收费的人，也不是管理的人。 只是担心对方的车被罚款，于是提醒对方。可惜，白衣男子完全没听到。
流浪汉踱回自己的位置。 是啊，这事与他无关，对方要作死，就由他作去好了。
但流浪汉并没有视而不见。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乞讨碗，从少得可怜的钱币中，拿出一枚硬币，去帮那个陌生人交停车费。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白衣男子仍然没出来。 之前交的钱已经不够用了。
流浪汉再次从自己的小碗中，掏出一枚硬币，投入停车缴费机中。
他一身赤贫，常常无食物，无住所，更别谈尊严。 可是，他仍然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掏出自己的屈指可数的钱，去帮助对方免于重罚，免于困扰。
又过了45分钟。 又得加钱了。
流浪汉再次从小碗中，掏出一枚硬币，放入缴费机。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车主出来，他的帮助方才停止。
车主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说：“因为你会被罚很多钱......” 是的，没有高大上的原因。只是知道你可能会遭遇不好，那么，我尽我所能。 世人皆说，要远离流浪汉。 但我想说，虽然他们贫穷，但是他们的心不穷。 虽然他们卑微，但是美德已经让他们高人一等。 这，就是尊严。 04 人间不是过滤了罪与恶的无菌室； 也不是一尘不染的消毒柜。 它泥沙俱下，妖兽横行。 你会看见魑魅魍魉，会看见血泪横飞。但是，你也会看见天使穿着人类的外衣，在播撒爱与善。
在纽约的街头，一名实验人员走近一个流浪的老人。 老人在长椅上睡着了。 实验人员将20美元，放在了他的包包下，然后悄然离开。
老人醒了。
他一转头，看见了包包下面的钞票。
欣喜若狂。
是啊，这些钱对于一个他而言，无异于一笔巨款。 他可以购买食物，填一下饥饿的肚子；也可以购买一床棉被，在寒冷的夜晚为自己御一下寒。
这个被好运击中的老人，一边拿起钱，背上包包，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走进一个超市。
出来时，手上拎了两大包东西。
他走回长椅，再次坐了下来。 10分钟后，实验人员又一次过来了。
这一次，实验人员扮演成一个女儿患病的父亲，打电话向友人求助。 他的电话聊天透露出的意思是：求助无望，四处碰壁，而女儿危难至极。
老人的头转了过来，仔细地倾听他的话。
在此过程中，老人一直没有转过眼睛。
当实验人员放下电话，并且抱着头叹息“天呐”时，老人站了起来。
他提着那一袋子东西，走向“痛苦的父亲”。
“你还好吗，孩子？”他问。
“父亲”说，很糟，女儿生病，他没有任何办法。 老人问，你一会儿还在这儿吗？
老人请实验人员看着他的黑布包，自己拎着两包东西离开了。 20分钟后，他重新回来。 可是，手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他坐在实验人员身边，说：“我把东西退回去了，我拿回了我的钱。”
老人之前买的是什么呢？ 一个毛毯，一个枕头。
这些东西对于一个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人而言，是多么珍贵。 至少，他能在漂泊的夜晚，睡得更好一点，更暖和一点。 可是，为了这个陌生人的女儿，他将自己的毛毯与枕头全部退掉，拿回钱，送给身边“无助的父亲”，希望能给他的女儿买点药。
他说：“你比我更需要钱。” 实验人员说：“你不需要这么做的，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做。”
老人还是那句话：“可是你很需要钱啊。”
因为你比我更需要，所以我给你。 至于老人自己，他说：“我没那些东西也没问题的。”
不需要毛毯和枕头，总需要食物吧。实验人员又说：“你可以去买点吃的。” “但是你比我更需要钱。” 依然是这一句话。 这句话，就是老人热心救助的唯一理由。
实验人员又问：“你多久没吃饭了？” 不是早上，不是中午，也不是刚刚，而是—— “昨天吃的。”
“你晚上睡哪儿？” 老人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哪里都可以。”
是的，他没有房子，没有住处，没有被子，没有食物。 但当有人比他更需要帮助，依然果断地伸出援助之手。 因为，天底下，都是苦难的同类。 实验人员热泪盈眶。
最后，“父亲”与老人拥抱，告诉他：“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不不，好人很多，只是我们有时候没碰到。” 05 悲欢交集，善恶俱在，才是人间。 有人会落井下石，有人会锦上添花，更有人会雪中送炭，这就是社会。 活在世上的人要记得：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遭遇林林总总，杂七杂八。 你会遇见悲苦，也会创造喜乐； 会被罪恶所光顾，也一定被善意所赐福。
你会看到，一只海豚救起一只落水的狗狗，将让狗狗骑在它身上，将它送回甲板；
也会看到，一只猫咪将搁浅的鱼，拨到水中。待小鱼游动之后，才缓缓地离去；
还会看到，一只大象用鼻子将垃圾卷起，扔进垃圾桶；
而人间的温暖，更是数不胜数。
比如环卫工人送给盲人一个茶叶蛋，担心他不会剥，把蛋剥好，喂到盲人的嘴里。 那一刻，所有人都和盲人一样感动泪流。
还有老师用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好学生的鞋子。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老师以自己的善举，暖哭了孩子，也感动了无数人。 这大地上，营营役役、忙忙碌碌的，都是普通人。 但是，普通人的寻常善意，却让我们感到，爱在流淌，人性在闪光。 犹记得某一回，正逢羞耻悲恸，在雨地里走了很久。 一把伞从侧后方，递到我的头顶。 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十岁左右模样，瘦瘦的，脸黑黑的。他抬着手臂，高高地举着那把伞，帮我遮住暴雨，而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露在雨地中。 最让我心疼的，是他的眼睛，那么勇敢，又那么恐惧——是啊，他父母不在旁边，也不知道我是谁，只是见人对水痛哭，就犹疑着，将伞递了过来…… 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我说：阿姨没事，你别淋湿了，你快回去…… 他没有说话，依然睁大眼睛，使劲地摇着头，似乎也要哭了…… 后来劝说很久，他才慢慢走开。 走了一阵，又停在远处，回过头来，犹犹疑疑地看着我…… 时至今日，依然被人谩骂羞辱，经历破碎悲凉。也曾怨，也曾恨，也曾痛。 但只要我一想到那双眼睛，就能在按捺的疼痛里，容忍种种不好，宽恕或明或暗的袭击，原谅赫然而至的羞耻和悲恸。 世间的温暖这么多，亲爱的，我们都不要灰心。 世间好人遍地是，我们都不要绝望。 我一直很喜欢崔卫平的一句话，“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国。你怎么样，它便怎么样。你是什么，它便是什么。” 所以，倘若我们希望被善待，先善待别人； 倘若我们希望人间阳光普照，春暖花开，先去做那个种植春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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