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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了110岁,美色不老:永生是福祉,还是致命酷刑?

 周冲的影像声色 2021-12-09

西比尔被赐予永生,

可以不死不灭。

可是她越来越萎缩,变得如尘埃般大小。孱弱无比。

她被装入一个瓶子。

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

她说:“我要死。”

有一天,她掉入桶中。死亡仿佛正在来临。

她快乐地大喊:“我要这时刻。”

多年以后,他去了异国,结了婚,生了一男一女。他继续研究天文,妻养儿育女。几十年弹指一挥。

他的儿子长大了。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高、富、帅,谈吐风趣,还有善心,动则捐赠图书和钱。结婚30周年纪念日之前,儿子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人,会带她回来见你们。”

那天晚上,他坐在灯下,两鬓斑白,和妻子闲谈些琐事。一切都静谧有序。门铃响了。儿子带着一个女孩站在门口。

抬眼时,他怔住了,整个人如遭电击。前尘往事欻欻飞过,他动弹不得。

“阿黛琳?”30多年过去了。

他是一个内心有空洞的人。

空洞,是因为失去。失去的,是一个下落不明的人。那时候,他20多岁,正值盛年。在伦敦念书。 周末的时候,日光正好。他骑着单车,从郊外的绿野一掠而过。在一个长坡那里,他遇见她。

她的车子出了小故障,停在路边。“需要帮忙吗?”她回头,羞涩又抱歉地笑。一张美丽的脸。他感到胸中有暖阳,照亮了肺腑。

他叫威廉。她自称阿黛琳·鲍曼。“朋友们都叫我黛拉。”

他们在一起呆了5个星期。这5个星期,成了多年以后,他不断反刍的回忆。回忆里,她的脸清晰如昨——相识3周后,他从伦敦毕业,回到了美国。阿黛琳与他同行。他们在丛林中探险。

她摔倒的时候,被树枝戳破手掌。附近没医院。他用缝衣针,帮她把伤口缝合。她很是信任他,也爱着他。

他自然想到了未来。可她一直是神秘的。虽在眼前,给人的感觉,也远在异乡。

她从不拍照。对来处讳莫如深。对年龄、出生、父母、兄弟姐妹、成长,全都语焉不详。对未来,也从不提及。但他爱惨了她。他准备好戒指,和一个关于余生的承诺,要向她求婚。她没有来。此后一直没有出现。

她像一个梦,消失在梦里。他千方百计地寻找,可结局只有一个:查无此人。

 30年后,他老了。须发皆白。青春已经过去了,往事已已。他有了新的身份:一个慈祥的父亲,温良的丈夫,即将也要成为爷爷。他站在结婚30周年的当口,打开门,迎接儿子和他的女友。然后,他看见了她。阿黛琳。

她竟然还是如此年轻。她的脸,和30年前一模一样。那颗痣一样。眉眼的弧度一样。笑起来弯曲的法令纹一样。下巴的浅沟一样。眼眸的色泽一样。表情、神态、小动作一样。

“阿黛琳?”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兜兜转转,竟然还能与她重逢。太多意想不到,令他无法思索。而“阿黛琳”的脸上,有着同样的惊诧。她呆怔着。可当她开口说话,却给出另外的身份。“我是詹妮。”他终于清醒过来,哂然笑了。是啊,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也只能是一个巧合。人世间哪有人不老呢!他老了,阿黛琳也会老。假如重逢,他发如雪,她也一定纹满面,鬓如霜。“你和我的一个故友长得好像,她叫阿黛琳·鲍曼。”

她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是我的母亲。”她站在新的身份里,临时构建出一个故事。——詹妮是阿黛琳的女儿。阿黛琳6年前病死了。阿黛琳曾经去过伦敦,60年代时住在那里。从伦敦回来以后,阿黛琳遇见詹妮的父亲。后来生下了詹妮。再后来,她与世长辞。一切都滴水不漏。他信了。谁能不信呢?按人间的秩序,时间的法则,只有这样的故事,才合乎逻辑。他于是带着沉甸甸的遗憾,一点一点追问阿黛琳的消息。

他问:她后来好吗?

他问:她是怎么病的?他问:她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他问:她......幸福吗?

他所有的迷惑,无法自控地倾巢而出。他像一个被困了30年的人,终于打开门,见到了一个终于能告诉他答案的人。他不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那天,詹妮与儿子上了楼。他依然是懵的。像失魂的人。像被剜掉心脏的比干。他喝了很多酒,整夜未眠。那一晚,他独自坐在黑夜中。旧事在夜里嘶叫不停,不依不饶,如同细兽。次日晚餐的时候,大家一起玩冷知识抢答游戏。詹妮完胜。将这个游戏的常胜将军威廉都打败了。之后大家闲聊。妹妹说:“在我们家有一个老梗,爸爸输掉冷知识游戏,和黛拉再次出现,哪一个会先发生。”

“黛拉?”詹妮愣了。

“对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颗彗星吗?我爸爸发现的那颗。他将它命名为'黛拉 C 1981 ’。”

黛拉,这是她的名字。在她不告而别的岁月里,他用她的名字,命名了一颗从未被人发现的彗星。

“黛拉”彗星。

黛拉,她像彗星一样,划过他的生命。瞬间的璀璨,永远的黯淡。黛拉,她是他一生的疼。她怔怔地看着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她历尽沧桑,早已不是冲动的幼女。但她所有的自控力,此时都已失效。她看着他,泪水涌出眼眶。

有些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可她不能说。有此深情,只能掩埋于岁月。

她也不能说。

她是一个长生不死的人。

永远青春。永远不老。她已经110多岁了。她曾爱过的,都一一老去。和她同辈的人,都已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的女儿已成为老妪,向外界介绍她时,说:“这是我的孙女。”

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无法向任何人说明。

但她不想被当成异类。不想被做成标本。不想成为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她不得不频繁更换身份、搬家、换工作、换圈子、换同事、换朋友。

她一直在逃。

她爱过很多人。但感情渐深时,她就会悄悄离开。她做过很多工作,但在一个地方过久,她也会告别。青春不老,成了她最大的痛苦。

我们以为她被时间厚待。

但她只是孤独的逃犯,无奈的伪装者。

爱上威廉那年,她已经换过N个身份了。

她也是爱过他的。但因为自己的怪异,她依然没有信心。她的特别,成了她的致命隐疾。倘若一种超能力,无法帮助你得到幸福、安全、爱、富足,反而令你像丧家之犬,一生必须隐姓埋名,不停奔逃,你还会觉得,这是被赐福么?

阿黛琳,她和西比尔一样,只想老去。

30年后,他终于与她重逢。她说,我是詹妮。

但面对一个从未忘却的人,一个仍然深爱的人,真相迟早被揭穿。那天,她站在他面前。他看见她头上的一只蜜蜂,帮她掸掉。她本能地抬起手,护着头。

他看见她手上的疤痕了。

疤痕的边缘,是粗糙的缝合痕迹。他想起来——多年以前,阿黛琳在树林里,被树枝戳伤时,手掌上也留了一个疤。和这个一模一样。

他亲手缝的。

他当然记得。

“阿黛琳。”

他声音颤抖。他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热。她知道一切已被看穿。“威廉。”她的防御解除。整个人又脆弱,又疲惫。“我还以为我疯了......”他曾失去的女子,此刻就站在眼前。一切宛在当年。她是詹妮。也是阿黛琳。她是儿子的女朋友。也是他血脉里的刺,灵魂里的空。“告诉我真相。”“我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我不再变老......”

可是,她太特殊了。特殊到她无法相信任何人。长生不老是所有人向往的奇迹。

一旦她的秘密曝光,她必然被控制,被捕捉。她就不再是人,是物,是实验品。一生都被囚禁。

她不敢赌。人性不可测,爱不可控。

她不敢将自己100%交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威廉,或者他的儿子艾利。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她逃亡的时间又到了。

阿黛琳,生于1908年。今年已经111岁。

1935年,她结婚。生下了一个女儿。

因为一次意外,她不再变老。

她像一个美丽的谜,悄悄地活在人间。

有人爱过她。

她也爱过人。

形形色色的人像热带鱼一样经过她。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两手空空。除了她绝世的秘密,和浩荡的恐惧。

从威廉家离开前,苍老的威廉拦住她。

“别再逃走了。别消失了。你活了这么多年,却不有拥有过真正的生活......”

他的疑惑都被解答。但答案来临以后,取而代之的,是荒诞又深切的痛苦。

——她又要消失。

他无法向她表述自己的心疼。

他发着抖,他奔跑着阻拦她,他使劲摇着头......千言万语,全都无法说出口。

即使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她也不会相信。

她只知道——爱,可能跨越时间、空间、身份的差距。但幸福,只属于能同步前行的两个人。

所以,她注定是个永恒的孤儿。她启动汽车发动机,再次离开他身边。

——30年前,她带着秘密消失。30年后,她留下真相消失。她在曲终人散的结局,躺在黑色的湖水边,闭上眼睛。

就像,一个爱的废墟。一个被遗忘的情感荒原。

在古希腊神话里,普罗米修斯也是永生的。可永生是福么?不是。他被缚在岩石上,天天被鹫鹰啄开胸膛,啄食肝脏。晚上伤口痊愈。第二天鹫鹰重新飞来。痛苦没有尽头。西西弗斯的永生,则意味着永恒的苦役。他天天推着巨石上山,到了山顶,巨石滚落。第二天,他又得重新开始。坦塔罗斯承受着永恒的匮乏。他饥渴无比。他就站在水中。但一伸手,水就消失。他的头顶是红色的、甜蜜的果实。但一抬头,果实就了无踪迹。如果没有平安、健康、青春、富足、价值感、美貌、幸福、自由、爱......永生就不是恩赐,只是刑罚。

可永生+平安+健康+青春+富足+价值感+美貌+幸福+自由+爱,这就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福祉。

这是上帝的特权。

人不可以僭越。更不可以傲慢贪婪无自知。

更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生命就是一程时间。

我们原本空空如也,在这段时间之中,所遇见的、爱过的、获得的,都是礼物。

哪怕这一世,你不是完美之人,但寻常人生里,也自有其遇见。

这些,都是得。爱是得。痛是得。

年轻美貌是得。苍老也是得。

一切都是得。

倘若能与挚爱之人,一起在幸福之中,携手变老,这就是最好的收梢。在故事的末尾,阿黛琳看见了自己的白发。欣喜若狂。

有人问她:“你好吗?”

“不能再好了。”她轻轻回答。

时间重新启动。

窗外万家灯火,烟花升起,璀璨如繁星。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走出门去,成为人。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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