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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10年,他爱了一生:这个故事,太催人泪下了

 周冲的影像声色 2021-12-09


这篇文章,

用尽眼泪,

希望你们也能被感动。


音乐也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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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与音乐相配哦

清明又至。

有朋友问:“回老家吗?”


我说,不回。

虽然不回,有些人,有些事,却不由分说浮现。

我的老家在异省。

90年代时,它还是一个非典型村庄。

炊烟四起,四野静谧,白色飞鸟一行一行掠过长天。

这当然不值得提。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在。

他们须发皆白,步履蹒跚。

但互相扶持。

暮年的日子,依然认真地,一板一眼地,将它过得滋味万千。

爷爷喜欢土地。

喜欢赤着脚,站在土壤中央,与植物为伍,按节气起居,依四季耕作。

他有一方小果园。

种着橘、桃、梨、苹果、李子、葡萄......还种着韭、蒜、白菜、萝卜、马铃薯、辣椒、茄......

围着木槿篱芭。

过人高。

上面晾着旧衣裳。

园子里,绿意参差——

萝卜缨沾着隔夜露;

橘树开了花,浓香一蓬一蓬。

丝瓜花呢?

哎呀,可太淘气了。从叶墙里伸出金喇叭,一个接一个,噼哩吧啦地吹。

吹啊吹,吹得春光到处飞。

这是最好的民间光阴。

太阳在屋顶。

喜悦在心上。

爷爷那时已经70多岁,满头白发。

但他一直劳作。

扛着锄,帮南瓜浇水,为豆子刨松土坷粒子。

他在干爽的畦陌间踱步。

朝露从小雏菊的花瓣上滴下来,拂过他的脚尖。萱草匍匐在路边,摩挲了一下爷爷。

奶奶走出来,托着绿豆粥:“歇阵子,先喝粥吧!”

日头逐渐上来了。

光线由谷色,变成了白色。

爷爷去井边打水,冲洗,坐在穿堂风中,喝下已经微凉的绿豆粥。

绿豆被奶奶熬得烂,绵,化沙,入口即化,顺心顺胃。

午后,爷爷躺在竹椅里读书。

摇头晃脑,吟哦不休。

像唱戏文。

奶奶笑了笑。

但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这人,一辈子都这样,读到酣畅处,就会唱。改不了。

她在厨房里,开了半导体收音机,点了火,摊开盘箕,一边听评书,一边做果干。

后山上种了李子树。

秋天时,漫山遍野都是红果子。吃又吃不了。奶奶提了篮子,把李子收进来。

用盐水泡了,沥水,用土方法,做李子干。

过程我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一粒粒红褐色的小干球,被奶奶晒在院子里,散发着一股微酸的、发酵的气息。

吃到嘴里,心脏都跟着皱一下。

奶奶喜欢做点心。

喜欢将庸常的食物,加上巧思,变得更有意思。

红薯和了糯米粉,揉成团,撒上芝麻,切片,晒干,做“兰花片”。

冬天时,就着满院落雪,用油一炸,满嘴浓香。

大米磨浆,掺以碱水,做成碱水粑。碱不是化工的。奶奶用草木灰滤出来,更香浓。

还有一回,她用白芷炖了鸡,说吃了能长高,但不能晒太阳。

我于是小心翼翼。

不敢上厕所。

实在憋不住了,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着墙面移过去,生怕太阳淋到我身上,枉费了奶奶的心意。

时间在老人那里,几近于静止。

在孩子那里,跑得比最快的马还要快。

我们很快长大。

念书,毕业。再念书,再毕业。继续念书......

不断地换地方。

离家越来越远。

最开始时,寒假暑假就能回家。

再后来,只能春节回家。

一到年关,爷爷奶奶早早赶集,买肉,买鱼,烧暗火熏制,制成腊肉熏鱼,囤在仓里。

她酿了米酒。

磨了豆腐。

小年夜时,就开始打米作糕,扫尘除灰,等待孩子们归来。

那时的冬天,总是有雪。

北风吹了一夜,一推门,村庄都白了,天地一色。

奶奶叫上爷爷:“下雪了。”

爷爷穿衣起床。

看见温柔而浩荡的白,眼睛也亮了。

院子里,积雪很厚。雪花还在不断地下。爷爷已经顾不上了。穿上雨靴,在雪地上转悠。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自己的脚印。

然后用脚,踩出个“周”字。

奶奶笼着手,在门里看着他。他团了个小雪球,笑着,扔到奶奶的棉袄上。

奶奶嗔怪着:“你这人......”

也换了雨靴,走到雪地里。

屋顶全白了。

柴垛上也顶了一个白笠儿。

柴火被雪水打湿了,好在中间的还是干的。爷爷抽出一捆柴,抱进屋子。

他赶紧生火。

燃炉煮饭,烧水烹茶,牵了奶奶过来烤手。

雪还没有化,春节就来了。

亲戚们踏着鞭炮声来拜年。

二十几个人,分两大桌。吃得欢天喜地。

吃到后来,院子里是人,屋里是人,园子里也有人。

孩子们像毛团团的小鸡雏,一会儿滚到这,一会儿滚到那。

这种热闹他们很久没有了。

爷爷说,过年真是好。

但他没有预料到,下一个春节,他没有等到同样的热闹。

等到的,是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奶奶忽然瘫痪了。

从此,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那个春节,和以往的春节,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

他们的儿子女儿,儿子的儿子、女儿的女儿,从远地赶来,看望他们。

奶奶那么高兴。

堂前堂后忙着,在灶下的柴禾菜蔬鱼肉间周旋,要做出一桌盛宴,款待满堂儿孙。

事情忽然就发生了。


当时我正站在过道,在一角柜子前,切着些什么。

一转头,看见奶奶捏着火钳,想往灶堂里探,然后栽了下去,整个人如雕像般,梆硬着翻在灶前的柴屑柴灰里。

送到镇上的医院后,有人说:“脑溢血。以后大概站不起来了……”


爷爷读过书。

懂《周易》,也通五行八卦。

常常给我们算命,告诉我们,此生劫数几何,命数怎样,应对的良策又是哪般。

我年少时总以为他是异人,洞悉天机,古书一翻就能知道答案。

只是神明如他,不知道有没有算到,奶奶的跌倒,和她孤独又狼藉的余生。

他背着奶奶,一步步从街上挪回来。

两个人,两丛白发,两具被岁月折磨得无可奈何的躯体,互相扶持着,沿着走了半生的路,回家。


人生就是一条归途。

所有的出发,都是回归。

走到后来,人渐渐少了,只剩下自己,独自与苍老和虚弱对抗。


因此,老伴二字,才显得如此可贵——

在最无力的晚年,故友渐去,儿女渐远,如果还有一个人,从少年相伴,到晚年相依,就是最大的福份。

在爷爷背着奶奶进门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老。

疾病不会到来。

死亡遥遥无期。

但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忽然懂得,什么是相依为命,什么叫唇亡齿寒。

什么是时日无多。




他们是年少夫妻。

一起经战火,一起受迫害,一起迎来晚年寂静,儿孙满堂,生命渐如油尽灯枯。

奶奶是上饶人,因了爷爷,嫁入异乡。

大伯出生的时候,他们还是昌明隆盛之家,诗礼簪缨之人。

后来,时局大变。

她和爷爷背上各种成分,受尽苦难,活着本身,成了一场漫长的刑期。

晚年境况平和,奶奶说起旧事,依然落泪。

于是更加不舍。


她看着爷爷走到园子里,伺弄完菖蒲花和美人蕉,直起腰时,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她看着爷爷开始从早到晚咳嗽;

看着爷爷越来越糊涂;

她坐在矮凳上,帮他清洗昨天的衣服,用不再利索的发音,说:“要是我死了,他可怎么办……”


没想到,更早离开的是爷爷。

爷爷在他72岁的某个早上,离开人间。

爷爷离开的时候,我不在村庄。

听母亲说,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只是唱了一晚上的戏,他唱“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也唱“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第二天早上,戏唱完了,人就走了。


我无法知道,奶奶听着满屋哀乐,是什么感觉。

只知道,她更加不好了。

从前还能讲话,渐渐不再会讲,也不再能走路。

她窝在一张散了藤、垫了絮的藤椅上,一日日熬着。

这一熬,就是十年。




十年,足以消耗亲人的关爱,磨蚀照顾者的耐心;

足以让人以为,也许,她就会永远坐下去,静下去,就像园子里的一颗树一样,不声不响,也无诉无求地,活下去。

但这只是我们无能为力时,用以自我安慰的想法。

奶奶一直是清醒的。

因为清醒,她深知自己的狼狈,也深知自己正成为累赘,成为家人怨气的来源。

她不能再站在门口,等着爷爷归来,递给她一颗香瓜。

不再能清洗自己。
整理自己。

不能听评书,不能做果干,不能看书,不能烹汤煮茶,揉粑制糕,不再能讲一个个故事......

因为脑溢血,她的口齿,也越来越不清晰。

话不成话。
句不成句。

于是,陪她说话的人,也渐渐没有了。


她承受了许多狠话和冷暴力,更加难过,也更加憎恨自己。

活,无法清爽地活。
死,无法利落地死。

人至暮年,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吧。

有一回返乡,和弟弟妹妹去看她,一走进她气味复杂的小屋,她的眼睛眼见着亮起来,脸庞抽搐,温热而枯槁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喃喃叫着我的乳名:

“玲俐啊,玲俐啊……”

然后,眼泪一蓬一蓬溢出来。

奶奶本是个讲究的人。

哪怕是在那终日被批斗的时代里,也要做到:发丝整齐,衣服干净,做人有自尊,不可不检点,不可没分寸。

何曾想,在生命的最后十年里,这些都无法成全。


那时候已经是晚春,屋子还关着窗,生着炭火,藤椅边是便桶,不远处放着大叠大叠的劣质手纸,异味扑鼻。

我坐在她身边,说:“奶奶,我帮你剪指甲吧!”

她听话地把手交给我,安安静静地,如同一个孩子。

似有满腹委屈。

又似乎在此刻,她已不想申冤。

剪的时候,她不时地看着我的脸,想说什么,嘴唇嚅嚅着,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是我懂得,全部懂得:在生命的末梢,她得到一丁点爱和尊重,哪怕只有一丁点,都觉得受宠若惊。

后来要帮她梳头发,怎么样也不肯,反复说:“龌龊,龌龊......”

她怕她的脏,毁了我们对她的好感。

宁愿忍着。

她如此小心,小心得让人戳心窝地疼。

那天坐到很晚,终于还是要走了。我们都有各自的工作和生活。我说:“奶奶,我们以后再来看你……”

她点头。

然后一直看着我们出门。

转身的时候,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又重复了好几句“再见,再见......”才走出那扇门。

妹妹说:“奶奶太可怜了,以后多回来一下!”

可是,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许多时候,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可不一小心就是后会无期。




2010年元旦的第二天,奶奶终于走了。

是的,终于。

在大家的遗憾、悲伤,以及难以启齿的期待中,走了。


大伯把我领到一张狭小的竹床前,揭开覆在上面的白布。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如此瘦小,如此萎缩,浅泥色的脸只有巴掌大,泛着青,眼睛紧紧地闭着。

我没有很伤心。

相比于她生前的狼藉,她此刻的安详更让我觉得宽慰。

那天进行了几项什么仪式,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浇石灰的时候,我想起许多年前,她曾与我们聊村庄里的老人。

说有一个人死了,入了殓,盖了棺,守灵的晚上,有人听见里面劈劈扑扑的声音,打开一看,竟活过来了。

方知是假死。

扶起来,喂汤喂饭。再活了二十几日,又死了。

奶奶说:“我要是死了,你们别给我压石灰……太吓人了。”

我告诉了葬礼主事的叔叔,他说,“人都死了,感觉不到了的……”又说,“里面不盖不干爽……”

石灰依旧一袋袋剪开,一层层盖了上去。

我的奶奶,隔着满棺石灰,隔着生与死,从此与我们永生不再见。

第二天灵柩上山,天空忽然落了雪,不大,稀稀零零地,入地就化了。


但极冷。

有个抬棺材的八脚说,好多年没这么冷过!

我在唢呐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恍惚极了。

像走在虚境中。

一切都是混沌的,只记得有一只纸扎的白鹤立在高高的棺木上,一颠一颠地点着头。




墓地在辽山。

那是村子里最高的山峰。

周围有老松、枞林,还曾有一座传说中的庙,一夕之间,从山顶陷落下去,没有了。

当然,还有我的爷爷。

这是他们的故土,也是他们的归处。

更早的时候,这是爷爷的土地,山下是他们的家。

门前有梨花,屋后有山茶。

和平年代里,他们曾一起“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也曾“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奶奶在这里,爷爷在这里,太爷爷在这里,太爷爷的爷爷也在这里。

年少时和爷爷一起上坟,他在一排小小的坟前,一边拔着草,一边指认故去的亲人,说:“这是叔公,这是姑婆......”

我问爷爷:“为什么人会死呢?”

“因为人累了,就休息一下......”

“那你会死吗?”

他捡了一片地上的枯草,递给我,说,“你看,就跟草一样,发芽,开花,长出种子,它做完了该做的事,就休息一下,然后第二年再长出来......人也是一样的。”


村庄里老一辈的人说,亲人走的当天,留在世上的人会看见异相。

但是没有。

奶奶死的第二天,我就睡在老屋。

夜里风大如吼,雪粒似有似无。

我本以为她会回来,和我们说一声再见。

比如让我无意中,在她的窗子上看见一抹剪影,走近一看,是奶奶,绾着髻,穿着青布褂,正调试着她的黑壳收音机,想转到某个电台,收听一段悬而未决的评书。

或者是爷爷和她,在灯下对坐,一个捧着古书,一个端着盘箕,制作着什么果干。等我叫他们的时候,就像一个梦一样消失。

是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走得很坚决,连回头都不想。

只是许多年以后,父亲说,他梦见了奶奶,还在童年时的老屋,奶奶指着水缸里的水,对他说,你看呐,没有多少了,要珍惜一点呀……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今年清明,原本应该回去看望,在他们坟前烧点纸,洒点酒,陪他们说说话。

但因种种缘故,还是没有回乡。

但我不担心他们生气。

因为我听懂了奶奶的话:缸里的水不多了,时间是有限的,珍惜眼前人。

也听懂了爷爷多年前的话:老去是一定的,趁活着,好好活。

世事无常。

说到底,从没有来日方长,只有想要的留不住。想爱的人来不及。

忽然想到某一年,也是清明,爷爷奶奶还没走,坐在院子里,用艾叶揉汁,和粉,做青团。

爷爷对奶奶说:“我想过了,还是你先走,这样你可以少点难过。”

奶奶回答“恐怕不由我们作主。”

沉默半晌,她接着说,死管不了,活着就说活的事......晚上吃菜泡饭好吗?”

那时远山静默。

白色李花漫山遍野地开。

炊烟四起,又得浮生一日凉。


PS:

这篇文章里,

一共插了3个曲子,

大家可以一一打开听。

希望你们喜欢。

也希望,

大家能因这篇文章,

对亲人,对生命,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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