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百余年前的北京崇文门外,原始、简陋、静谧。 花市大街是崇文门外的主要街道,这条大街横七竖八派生出许多胡同,南晓市口是其中一条,这胡同南边又派生出一条更小的胡同叫崇山巷,巷窄而短,尽头有一土坡,坡上宽敞开阔,有一水井,上架老榆木轱辘,绳桶皆备,整洁干净。 离井不远,有一院子,里面住着三四户人家,张德魁住守着院门的两间北房。 冬天的阳光射进窗子的时候,他在炕桌上摆棋,整眉神凝,几十年不变。 张德魁,回族,1898年农历9月出生,多次获得北京市象棋冠军,雄居北京第一高手的位置几十年。1956年1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在北京开幕,张德魁与围棋手过惕生应邀列席会议,会议期间,毛泽东主席会见与会人员,他握着张德魁的手说:“北京城就属你下棋好啦!”1962年,中国象棋协会成立,张德魁当选为副主席。 乱世出英才 枰上斗高手 张德魁的一生是在棋枰争斗中度过的。先战祥二爷,再战张耀亭,之后乘胜追击,三战孟文轩。孟长张4岁,与扬州“神马”王浩然齐名,有“南王北孟”之谓,棋比张硬朗。18岁的张德魁风华正茂,要从孟那里夺取北京象棋第一把“交椅”。这一战就是十年—从1915年到1925年!学生运动、世界大战对于他遥远而陌生,充盈脑际的,是如何用自己的车马炮战胜对手的车马炮。十年争斗,以孟文轩病逝收场—孟脑溢血突发,殁时仅32岁,殊为可惜。否则,张孟之争还得继续下去,张要实现北京称王的梦想必须逾越孟文轩这座“高山”。将遇良才易,棋逢对手难。身材瘦高的孟文轩离世后,张德魁心里空落落的,他以回族的方式向他致意,祝他走好。 北京城下棋人众多,会者六万,精者五千,手不离棋者八百八,二路棋手九十九。肖亮庵、任秀亭等被列为“二十/\宿”,孙剑秋、田华亭、赵松宽、罗静庵、孙登魁被誉为“五虎上将”,侯玉山、钟绳祖、刘占鳌被称为“京城三小”,毯子李、油渣李、瓦匠李组合成“京城三李”······棋坛有如战国,硝烟不断,斗士辈出。众棋人依棋艺高低,呈金字塔形排列,塔尖者,孟在时,张为副;孟去后,张为主,那为副。那者,那健庭也。京城名宿赵文宜曾对人言:“健庭棋不如德魁瓷实”,似总结出了两人的差距。那善使马,张善使炮,两人马来炮往,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恩怨争斗。 没有甘为人下的棋手。 张那之间的零星摩擦,于1935年总爆发。重彩之下,两人在前门箭楼下的北京劝业场进行十盘大战,结果张以微弱优势险胜。那师承孟文轩,胜那犹如胜孟,于是张乘着兴致,以所得“象棋第一名”银盾为奖品,在棋坛设擂,应战众人。 以手中荣誉为赌注挑战全社会,除张之外,别无他人。 
象棋大师侯玉山 那健庭邀请京城另几位高手连日给小张14岁的新锐侯玉山说棋,鼓励其攻擂。结果,张德魁炮失声,马失蹄,处处被动,最后一胜二和三负失擂。功成名遂身不退,锐意进取自失意。悲哉,德魁! 那健庭认为找到了老冤家的软肋,想借机毁张德魁,于是四下奔走,拉来赞助,再与张进行十局决斗。张及时总结了教训,调整了策略,灵活地辗转腾娜,马炮活力再现,那健庭疲于应战,处处被动,最终为生计考虑,中途退出,京城第一的张德魁继续安然傲立,飘逸棋坛。 1936年,张德魁与那健庭及那健庭的支持者发生了一次冲突。当时,某记者写了一篇那健庭采访记,说那某月某日在京连设三天擂台,连战连捷,打败包括张德魁在内的各路高手。张从外地归来,第二天下午去三友轩喝茶会友。坐下不久,有人拿出刊有那篇文章的报纸给他看。张与那记者原本相识,只是看不上其做派,不相往来。张看后,顿时火冒三丈,立即站起身奔报馆找那记者,门房不让进,说不在。复奔记者家,未遇。继奔胡兰孙家—胡兰孙是河北琢州人士,业余当监局。当时棋界无裁判一说,行使棋赛组织、裁判、记谱职责的人叫监局(这是北方的称谓,南方叫棋证)。张德魁与胡兰孙的关系亦同那记者,不冷不热,有事说事,无事走个碰头也无话。奔胡家,是因为采访记中说胡是监局,他要问问什么时候下的棋、怎么输的那健庭。胡住南城骡马市,到那一看,胡家大门紧锁,悄无一人。继奔那家及那常去的茶馆,亦未见。其怒火三天不息,满城尽知。后来,经人说合,此事方休。张德魁说,那些天我在外省下棋,不在北京,棋都没下,怎能输他呢!后来有人把这事渲染得很厉害,叫“张德魁深秋闹报馆”。 张、那之间并非总斗,也有团结的时候。1941年的中国赛象棋,张德魁夺冠无望,便保那健庭拿了亚军,使北京象棋形象未受大损,使那地位陡增。此事当时报纸有所报道。 
那健庭于1945年去世,未满50岁。送孟送那,张德魁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他于棋于事,收敛了许多,不那么张扬,不那么锋芒毕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