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消声学 北鱼 一滴雨无声,直到她 隐入江河 但某个夜晚,大雨捆成 一束束,清洗了广场和大街 漏入下水道前的一声:全体起立 雨滴们忽觉有力量 “以滋养的名义接管大地 这是万物的选择” 仿佛一次登基仪式,暗流之后的多余 可以织造面上的谐奏曲。只有雨声的肃静 你们,去催促草木发出感恩之音 注意,落叶的叹息切记关紧 你们,去堵住工地矮棚的鼾声 必要时,代之以漏水 你们,去把鸣虫赶进失眠 私自弹琴的没收暂住证 你们、你们、你们抓紧 狗吠打入汤里,发情的野猫就地节育 经过筛选的事物 都要伸出统一的韵脚 雨声、雨声、雨声 一切准备就绪 此时你推开窗,惊讶于雨声 浮起整座城市。而零星雨滴扑向脸 你还未从江河旧故里清醒: 为什么这些雨,要逃到雨的外面去 是水,是水 敖运涛 我把经历的一切美好都搬到这里—— 我把经历的所有痛苦都搬到这里—— 在这里,我被生活打掉牙的牙床又长出新牙, 我死去的外婆又提着一袋包子 来看我——用她拾破烂儿换来的钱币。 我爱的姑娘美丽得如一棵枫树,永不会老去。 在这里,微风轻扬,风车旋转, 我有足够的时间将我生命中的盐一一晾晒, 结晶,迎着太阳,闪耀着白色的光。 是水,很快就没了过来。 是水,是水,猝不及防地就没了过来。 石头沉入水底, 白鹭飞向岸边——只有我,面对这 一望无垠的粼粼水波时, 脸上浮现出一个水手的愁容。 己亥杂诗 卢 山 午夜,一阵春雷冲入他的梦中 三十二岁被击落一地,如从宝石山的 脊背上滚落的一块石头 梦里回到故乡石梁河畔,禾苗过膝盖 他在潮湿的泥土里叩首。祖先的坟墓高大 草木淹没他肿胀的身躯 夜不能寐,眼角生出青草隔夜的露水 伏案执笔,己亥年读古诗 春夜虫鸣渐似龚自珍的叹息 山茶花从故乡移植而来,或许晕车 醉卧阳台,仿佛睡熟中待产的妻子 她硕大的花蕾,即将绽放在清晨 伞 许春夏 一个强烈的愿望 在雨中不停地转动顾盼 如同层层茧丝包裹 让我接近华美 这多像倒纺的纱锤 把月光纺进人生 一个个瞬间伸出香水之手 却是恍若钻探 人头攒动处,头顶掌着灯 世界还是萧萧落木和不绝长河 我由我自已放浪地旋转 夫复何求中 全身长出了四月的麦芒 折 叠 尤 佑 在长长的高架桥上,车辆排着队,我 以及无数只红着屁股的猴子,看火焰中的暮色 ——路是最平面的城市 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儿童病区,哭声排着队 又到处插队。护士说, 如今的淡季,病床上也叠满了人 在口号标语遍地的花园,草木只是装饰 它们的生长与站姿,被准确定位 一切所见,均折叠着他人的审美 春雨即景 双 木 雨线稠密,水声与光阴交替接力, 我们始终躲避不及连绵不断的垂帘。 我们鱼贯而出,在地铁口缩紧身体 连续撑开雨伞里的爆破音,仿佛早晨的 人民已找到春日的入口。看新闻,过天桥, 乘坐自动扶梯,我们紧挨着倦怠的青年人, 并有序排列在巨幅广告牌下,任凭时光 将我们输送到年龄的中心地带。 中 年 马号街 无法停留 无法再轻易回到简单性 无法躲避 无法说走就走 无法两耳不闻窗外事 无法只关心或 只做自己 一道看不见的闪念,也掺杂太多忧虑 一件小事,也拖曳长尾的暗影 偶尔泛起一场美梦,还来不及重温 又已从底子里渗出了 一丝一缕 苦味 余 退 摆渡来的汪洋和风暴的声音 我能看见的是 在夏夜,整片星空摆渡着一只 帐篷。在空旷的岛礁上 人声被海风带得很远很破碎 当吞噬摆渡着一只青蟹 尼龙绳捆着它 只有它奇怪的眼睛 在竖起张望 而你爬上废弃的铁船 钻入暂停了的船舱 你摸到,厚厚的锈摆渡着我们 《新湖畔》2017年创刊于杭州,主要成员许春夏、卢山、双木、北鱼、余退、尤佑、马号街等。立足文化江南杭州,面向中国诗歌场域,开自由之风,向湖山致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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