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后记》:李子豫,少善医方,当代称其通灵。许永为豫州刺史,镇历阳。其弟得病,心腹疼痛十余年,殆死。忽一夜,闻屏风后有鬼谓腹中鬼曰:“何不速杀之。不然,李子豫当从此过。以赤丸打汝,汝其死矣。”腹中鬼对曰:“吾不畏之。”及旦,许永遂使人候子豫,果来。未入门,病者自闻中有呻吟声。及子豫入视,曰:“鬼病也。”遂于巾箱中出八毒赤丸子与服之。须臾,腹中雷鸣鼓转,大利数行,遂差。今八毒丸方是也。《搜神后记》晋·陶潜(约365年-427年)撰。李子豫,晋代医生,里居欠详,后世流传仅有此首治鬼的“八毒赤丸”。唐·甄权(541-643)《古今录验方》一书中有记载此“八毒赤丸”的组成,并注明是“李子豫赤丸方”。 《古今录验》八毒赤丸,疗五尸癥积,及恶心痛、蛊疰、鬼气,无所不疗。即是李子豫赤丸方。(出胡录。) 雄黄研 真珠研 礜石泥裹烧半日 牡丹皮 巴豆去皮心,熬 附子炮 藜芦炙,各一两 蜈蚣一枚,炙,去足上八味,捣筛,蜜和丸。服如小豆二丸,日一,极得吐下。欲长将服者,可减一丸。忌猪肉、狸肉、芦笋、生血等物。(摘自《外台秘要·第十三卷·五尸方一十一首》) 八毒赤丸用“雄黄、礜石、附子、巴豆、珍珠(疑原方为丹砂,孙思邈在“仙人玉壶丸”指出:若不用丹砂者,内真朱)”等,治疗鬼注或蛊疰等突发性的心腹疾患。此方核心的药物组合“雄黄、礜石、附子、巴豆、珍珠(丹砂)”,早在华佗时代已具雏形。华佗“五注丸”方的药物组成及主治病症,与此八毒赤丸,已多近似。《删繁》《华佗录帙》五疰丸,疗中恶,五疰、五尸入腹,胸胁急痛,鬼击客忤,停尸垂死者,入喉即愈。若已噤,将物强发开。若不可发,扣齿折以灌下药汤,酒随进之,即效方。 丹砂研 雄黄研 附子炮,各一两 甘遂半两,熬 豉六十粒,熬 巴豆六十枚,去心皮,熬令变色上六味,捣下筛,巴豆别研令如脂,乃更合捣取调,白蜜和之,藏以密器。若有急疾,服胡豆二丸,不觉更益,以饮投之。此药多有所疗,杀鬼解毒,破积去水,良验。忌生血物、猪肉、芦笋。(《外台秘要方·第十三卷·五疰方四首》) 《肘后备急方·治尸注鬼注方第七》记载有一首治疗尸注鬼注的无名药方及扁鹊陷冰丸,与八毒赤丸也相近。朱砂、雄黄各一两;鬼臼、菵草各半两;巴豆四十枚,去心、皮;蜈蚣两枚。捣,蜜和丸,服如小豆,不得下,服二丸。亦长将行之。姚氏:烧发灰、熬杏仁紫色,分等。捣如脂,猪脂和酒服,梧桐子大,日三服,瘥。 扁鹊陷冰丸,疗内胀病,并蛊疰,中恶等,及蜂,百毒,溪毒,射工。雄黄、真丹砂别研、矾石熬各一两。将生矾石三两半,烧之。鬼臼一两半;蜈蚣一枚,赤足者,小炙;斑蝥,去翅、足;龙胆、附子炮各七枚;藜芦七分,炙;杏仁四十枚,去尖、皮,熬。捣,筛,蜜和,捣千杵。 还有《备急千金要方》记载的“仙人玉壶丸方”,亦是同类方。 雄黄 藜芦 丹砂 礜石(一方矾石) 巴豆 八角附子各二两右六味,先捣巴豆三千杵,次内礜石,又捣三千杵,次内藜芦,三千杵,次内附子,三千杵,次内雄黄,三千杵,次内丹砂,三千杵,内蜜又捣万杵,佳。若不用丹砂者,内真朱四两。无在每内药,辄治五百杵。内少蜜,恐药飞扬。治药用王相吉日良时,童子斋戒,为良。天晴明日无云雾,白昼药成,密器中封之勿泄气,著清洁处。(《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二·万病丸散第七》)由此“仙人玉壶丸”可以发现,在晋唐时期,礜石与矾石已出现混用的现象。可能是矾石的繁体作“礬石”,“礬”与“礜”,在字形上很相近,容易互讹。 “雄黄、礜石、附子、巴豆、丹砂”的用药组合,似乎可以溯源至仓公的一首散方。 右四味治下筛,主卒鬼击鬼痱鬼刺,心腹痛如刺,下血便,死不知人,及卧魇啮脚踵不觉者,诸恶毒气病。取前散如大豆,内管中,吹病人鼻,得嚏则气通便活。若未嚏,复更吹之,以得嚏为度。此药起死人。汉文帝时太仓令淳于意方。(《备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二·万病丸散第七》)八毒赤丸类方表 | | 制方人或出处 | 药物组成 | 药味数 | 1 | 仓公散 | 淳于意 | 特生礜石 皂荚 雄黄 藜芦 | 4 | 2 | 五疰丸 | 华佗 | 丹砂 雄黄 附子 甘遂 豉 巴豆 | 6 | 3 | 无名药方 | 《肘后》 | 朱砂 雄黄 鬼臼 菵草 巴豆 蜈蚣 | 6 | 4 | 扁鹊陷冰丸 | 《肘后》 | 雄黄 真丹砂 矾石 鬼臼 蜈蚣 斑蝥 龙胆 附子 藜芦 杏仁 | 10 | 5 | 八毒赤丸 | 李子豫 | 雄黄 真珠 礜石 牡丹皮 巴豆 附子 藜芦 蜈蚣 | 8 | 6 | 仙人玉壶丸方 | 《千金要方》 | 雄黄 藜芦 丹砂 礜石 巴豆 八角附子 | 6 |
古人以八毒赤丸类方治疗“鬼”病,其原因可能根源于对“太阳”“火”的崇拜,在相似律的联想下:红色的物品(含药物)也可以驱逐令人恐惧的“鬼邪”“巫用”本草学探讨。剖析八毒赤丸的药物组成,可以发现:丹砂、丹皮色红如火,雄黄带有“刺激性气味”,蜈蚣“治鬼注蛊毒,噉诸蛇虫鱼毒,杀鬼物老精”,四味药有直接的“杀鬼”或“治鬼”的作用《神农本草经》中的“治鬼药”探析。而附子、藜芦、巴豆、礜石四味药,亦有明显的“毒性”,属《本经》中的“下品药”。如此看来“鬼”亦怕“毒药”。不过《论衡·言毒篇》云:“鬼者,太阳之妖也……人见鬼者,言其色赤,太阳妖气,自如其色也……鬼所赍物,阳火之类。”在王充(27-97年)看来,鬼是太阳之妖,鬼所携带的东西属于阳火一类,并不怕“红色”的物品。不知王充先生在那个充满鬼神的时代,如何思考出这种另类的认识。 有趣的是,在《搜神后记》,确有一则“以毒杀鬼”的故事,原文如下,供同仁参考。 乐安刘池苟,家在夏口,忽有一鬼来住刘家。初因暗彷佛见形如人,著白布裤。自尔后,数日一来,不复隐形。便不去,喜偷食。不以为患,然且难之。初不敢呵骂。吉翼子者,强梁不信鬼,至刘家,谓主人曰:“卿家鬼何在唤来,今为卿骂之。”即闻屋梁作声。时大有客,共仰视,便纷纭掷一物下,正著翼子面,视之,乃主人家妇女亵衣,恶犹著焉。众共大笑为乐。吉大惭,洗面而去。有人语刘:“此鬼偷食,乃食尽,必有形之物,可以毒药中之。”刘即于他家煮冶葛(按:即钩吻),取二升汁,密赍还家。向夜,举家作粥糜,食余一瓯,因泻葛汁著中,置于几上,以盆覆之。人定后,闻鬼从外来,发盆啖糜。既讫,便掷破瓯走去。须臾间,在屋头吐,嗔怒非常,便捧打窗户。刘先已防备,与斗。亦不敢入。至四更,然后遂绝。此故事中的“鬼”,不知是“鬼”,还是“人”。但此“鬼”生活也甚不易,沦落到偷食为生。或许是一只“孤魂野鬼”,无人送祭品。唉。 祈愿天下的“鬼”与“人”,衣食安康,无病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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