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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二卷心似流水《荒原与木屋》

 元辰1948 2021-12-14
七十八 荒原与木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东倒西歪的木屋

    有间木屋,在山顶。远远地望见,使远行人顿生希望。疲惫一天,找个落脚的地方,那就是。但要一碗热腾腾的饭、一桶热水、一张床铺,没有!人、鸡、狗当然更不会有。一个顶,四面墙,门能进去,这足够了。
  不在山顶,在水边,也好;在水边的树上,更好。两块木板,一个顶,没有墙。从树丫爬上去,放平就睡,听风听水听箫声,枕臂合衣到天明。
  水边没有,在山坳大无比的岩石间,也好。两脚灌铅般沉重,蓦地看见,自甚欢喜。鞋也不用脱,躺倒边睡,梦里继续攀缘跋涉。醒来,半山有雾半山晴。
  岩石也没有,在路边的土堆旁,或者干脆由废弃的土窑,空枯的树蔸,荒芜的断垣来替代,也好。一个人的身躯,要不了多大地方。远行,注定是这样。
  甚至连个地方也没有,只是在心里,在梦里。木屋是一首诗、一幅画、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一本看不懂的书、一个不曾相遇的媚眼、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莫名其妙地走着,莫名其妙地想着,莫名其妙地盼着。
  也说不清想什么,盼什么。玫瑰不是,瀑布不是,庙宇不是,星星月亮也不是。说得清的都不是,明明有的说不清。行走,永无休止地行走,才是永恒的注释。
  不要“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不要“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不要山外钟声云外鼓,不要杜鹃声里斜阳暮。只是要背负行囊,一站一站地独自行走,安安静静,一生走下去。
   我看见荒原上远行人那道长长的身影,看见他们身后,风雨中遗留下无数东倒西歪的木屋。
    今夜,我的木屋,是这些文字。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深山闻犬吠

心似空山,不闻鸟声。行走在大山深处,独自愉快或独自伤痛。
  无可追求,无可杀伐,无可欢天喜地,无可妄自菲薄。森林是自家森林,山峦是自家山峦,路是自家路,人是自家人。冻着了,饿着了,棘着了,伤痛了,无须呻吟,无须怨天尤人。自家的快与不快,痛与不痛,关不着别人,碍不着别人。独自行走,无须期盼。
  太阳升起来,钟声响起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为所动。
  暴雨下起来,山风吼起来,自个的遭遇很无奈,不必抱怨。
  意志在于磨练,愿望在于坚持,行走在于永不回头。
    林妖妩媚,山神肃穆,兽王狰狞,水伯阴毒,盘丝洞蜘蛛精,蟒蛇尽现薄刀岭。不经八十一难,何以练成人形?
  走不尽云路迢迢,砍不尽荆棘重重,看不尽花开花落,数不尽春夏秋冬。
  一枝一叶,何尝不是一个世界?山花野草,何尝没有灵性?与物同归,何尝不是情怀?心空容物,博大无边。世界在心外,也在心里。行走者心怀天下,不曾在意自己的生死得失。枝叶纷披,荆棘挡路,云腾雾绕,时岁更替。不过是:山中湖,明如镜,照出了自家性灵。
  一声犬吠平安颂,行者热血冬复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行者永远在路上,一只行囊两只脚,一脸风尘一腔血,多了白发,强了筋骨,少了哀怨。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潜入海底

   深深地潜入。潜入到“万籁静无声”。象解放军诗人元辉的诗:“告别木鼓,告别铜锣,我们去过伏击生活。”
  潜入才能致远,寂静才能怀人,放下才能拿起。最大的敌人是心未静,意未沉,牵挂自家坛坛罐罐,羡慕人家坛坛罐罐。潜入海底,用不着那多东西。
  自由行走,不用背负,亦不用太过寄望。
  不慕蛟龙。龙为何物?天上物?心中物?自在物?它宫殿豪华,呼风唤雨,权重海疆,却不为远行者羡慕。它至多是个朋友,有灵性的朋友,同样也是一位远行人。
  龙在路上,鱼虾在路上,我在路上。因在路上,故我与龙鱼同在。
  暗流涌过来,不惊慌,奋力搏斗,暗流终被征服。神光投过来,平常心看平常事,不必惊奇,不被诱惑。跨过先行者的尸骨,哪怕是海盗的,也不惊扰,让他的灵魂安息。迎面一道漆黑的死亡之门,不惶恐,穿越死亡,即可永生。
  与海中生灵共舞,没有今天和昨天,没有此岸与彼岸。“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为难”。电影《李时珍》主题曲,亦是远行者内心独白。
  生活如大海,我如鱼虾。沉浮本宿命,潜入须意志。没有固定的结论,难有先设的线路。目标虽不可少,目的却在过程,行动胜过纲领。享受每一分每一秒的快乐前行,安心百折不回的努力。希望不在天国的神仙居所,只在竭尽所能的付出中。收获白菜或黄金,一样甜蜜。哪怕两手空空,只要还在行走,便是富有。
  天气很好,水色透明。放下忧伤与烦恼,我们去潜游;放下牵挂与担心,我们去潜游。我行走,故我在。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独上雪域高原

   人迹罕至处,天地未生前,有我的雪域高原。白雪千丈,冰峰耸立,仙鹤翻飞,雪域高原,有我的容颜。
  紫光笼罩的神秘世界,众神集聚的天外雪国,阴风怒号的冰峰绝顶,是我的雪域高原。千百度海枯石烂,千万年沧桑变幻,容颜也不曾改变。
  淡了油盐酱醋茶,浓了鱼虫桑柑麻。雪清煮诗,冰淡佐酒,长剑倚天裁心绪,热血观潮理情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何惧“高处不胜寒”?
  孤独着自己的孤独,放浪着自己的放浪,信任着自己的信任,审视着自己的审视。山是自己的头颅,梁是自己的骨骼,雪是自己的肌肤,冰是自己的盔甲,飞天玉龙是自己的朋友,环球凉热是自己的呼吸。
  琵琶声里风雪夜,笑看人间又一年。雪域之子,让自己具足雪域高原的容颜。
  白发千丈,不足以写其浪漫;冰肌玉骨,不足以写画丰神;原驰蜡象,不足以述其气势;雪域无边,不足以状其情怀。独上高原,即为高原。
  厌倦了行走,看一看冰峰上的雪猴。停下了脚步,望一望极顶上的雪光。一步一个浪伧,一镐一道白印,用身体匍匐着丈量,以灵魂牵引着前行。停止,便是死亡,与雪地的兽骨为伴。坚持,就是希望,女神在冰峰绝顶吹响了号角。日日行,日日新。又日行,又日新。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空中飞扬

   最喜在空中行走。脚踏气垫,手按气流,有节奏地用力,于是腾跃起来,虚步凌空,冒过树梢,冒过屋顶。空中飞行,亦如人生行走。
  一次又一次升腾,一次又一次跌落。鼻青脸肿之后,不再怨身体太笨重,不再叹携雷无双翅。终于心静如水,身轻如燕,自由自在,行走在空中,如履平地。及至无须动作,心念一起,便如响箭,直插云霄,想去哪里即去那里,用不着孙悟空翻跟头那样劳心费神。
  平日仰望且目不可及的,统统到了脚下。高贵的白云,无垠的蓝天,现在自己身边。阳光被我穿越,乌云被我阻挡,气旋因我减速,星体不再目空一切地傲慢,大地不惜一切展露隐秘。光线弯曲成一个原点,时间倒退到第一次分娩。空中飞扬,使我具足神游天地的自信。
  不顾一切地穿行,坚硬如铁的白矮星,轻柔似水的粒子团,毁灭一切的宇宙旋涡,信息能量决绝的宇宙黑洞,统统要被穿越。我来了,我是200亿年和200亿光年不死的精灵!
  时间不再古老,空间不再无垠,上帝不再讪笑,天国不再神圣。一粒微尘等同于一个宇宙。因为我在飞行。
  用得着小心翼翼吗?用得着唯唯诺诺吗?用得着悲悲戚戚吗?不!我就是我,我飞扬,我快乐。
  不顾耳边接连不断的尖叫、撞击与爆裂,不顾迎面扑来的冰凌与飓风。“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何须问“江上何年初见月,明月何年初照人”,何须叹“一泓海水杯中泻,遥望齐洲九点烟”,何须想“是别有人间,才下枝头,又上枝头”?飞行就是求证,穿越就是答案。当坚硬如铁的虚空被你磨得没有一丝阻力,当累累伤痕的肌肤变得平滑并具足质感时,智慧女神和幸运女神成为情人,却不需拥抱交谈。
  此刻,我正飞行,在虚空,不在梦里。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听灵魂忏悔的声音

   我下地狱了,听灵魂忏悔的声音

  没有欣赏阴惨惨地狱的怪癖,没有对在地狱接受处罚的人落井下石的心情。但我还是下地狱了,自愿听灵魂忏悔的声音,自愿接受灵魂审问。如同行走一样,是必然,是坦诚,相信地狱有公正。
  肉身不可以永恒,没有肉身如我的神仙,甚至灵魂也不可能个个永恒。但灵魂必定接受审问,接受奖励或处罚,然后才能安息,没有人可以逃脱。
  自认为灵魂冰清如水了,真诚坦直了,问心无愧了,没有用的。没有经过终极审问,任是伟人也不能结论。听听那些自觉的灵魂忏悔的声音,听听那些罪恶的灵魂自我惩罚的声音,听听那些不肯认罪的灵魂互相撕咬的声音,阴惨惨的如一根毛刺拉过心尖,难道会没有一丝颤抖?罪恶和正义没有决然的分界,高尚的灵魂里也包含罪恶,没有人可以心存侥幸。
  早早地准备灵魂自白书吧,不用阎王吹胡子瞪眼睛,指挥小鬼用刑,只请他端杯茶,眯两眼,当公证员,静静听你自我忏悔。如果省悟深刻,无须惩罚,阎王爷会笑嘻嘻送你去安息,到天国、泽国或者其它安详静美的地方。

  如果不肯自我审问和忏悔,那好,阎王爷便大刑伺候,直到你开始自我审问和忏悔为止。如果恶贯满盈,少不了惩罚与自我惩罚相结合,让你倍受灵魂不得安宁的滋味。
  灵魂自白书,你准备了么?

  我的自白书是这样的:

十八重地狱阎王爷明鉴:
  远行人元辰一生浪游,遍及天涯,无悲,无喜,无失,无得。然经人世千劫,体非原体,性非原性,德非原德,沾染人世诸病,诚惶诚恐。有十者,足够打入十八层地狱。悲者一也,情者二也,欲者三也,贪者四也,无明者五也,无智者六也,无功者七也,无孝者八也,杀生者九也,杀心者十也。虽大罪有甚于我者,而我之罪乃知而为,人之罪乃为而不知。故我之罪不可轻饶,人之罪不须重治。请准我自述罪恶,使此间互相撕咬、自我惩罚之灵魂,早识罪孽之所在,昼夜忏悔,尽归天堂,而让我之灵魂定在此间,以警后人。
  风雨夜行人无德元辰上

心似流水||23辑:荒原与木屋

    不在意镣铐与枷锁

  我从沼泽爬出来,浑身泥。手上的镣铐和颈上的枷锁也占满泥,可惜不是泥做的,用力一挣,铮铮作响呢。不在意,继续前行。
  脚底下有灵魂在尖叫,我踩着他们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不是有意的。没料想远征的路上,倒下了这多跟我一样戴着镣铐和枷锁前行的人。脱帽,致敬,再远行。
  从被天庭处罚到人间的那刻起,就知道只能面对戴着枷锁与镣铐前行的命运。不慌追问我的罪孽,人间的许多罪孽至少我现在没有。不要急于责怪我不够灵性,远行本来就是灵性的释放与回归。不要问我修身养性悟到哪里去了,彻悟之后还必须远行,一行三昧才算佛弟子。庄子的逍遥不只是精神娱乐方式,困了讲个笑话你听听,是身心虽被枷锁,却能在人神共惑之域傲然起舞。
  我的父在天庭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我,他已经走完艰辛的路程,独归天堂,荫庇子孙。我的母在人间满头白发盼着我,她在最后一段路上浪伧缓行。我无法代替她,我的儿也无法代替我。谁都得行走着,一样的行走,一样的艰难,一样的结局,不一样的是心境。
  常有人说,我的心为什么满是困惑,我明知不该拿起却不知如何放下,我要怎样才能得到幸福。行走是不需要答案的,用你的脚你的身你的心。如我的父母,地道农民,没有什么文化,用一生的劳作,走到80以后。一天健在,还要行走。身心俱到,方为真实人生。
  前面还有多少雪山草地,说不清。后面有多少追兵,说不清。哪里有间木屋,说不清。世上有没有人生捷径,说不清。说不清是真实过程,说清时来到墓地。
  灵如宝玉,逃得了脱功名利禄的羁绊,逃脱不了字;慧如六祖,逃脱得了明镜与尘埃的羁绊,逃脱不了躲到南方、时至方出的运程;勇如关公,过五关斩六将横刀马上谁人敌,却败在东吴后生手上。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即便立地成佛,看得见的羁绊都超越了,宇宙的永恒与生命的短暂、愿望的远大与能力的卑微、理想的完美与现实的不可能完美、人心的根本阻隔这四大人类根本矛盾,仍旧无法超越。戴着镣铐跳舞,背负枷锁前行,是一定的。放得下的暂且放下,放不下的暂且拿起。我行走便是我不昧,何必在意身上有无枷锁?在意脚步不停地挪动,在意只有行走才是永久。
  靠着键盘打个盹,夜莺叫起来了,我又得出发。
    2007/2/2-10

微主简介

元辰,本名袁国新,宜昌人。作家,网络文学批评者,著有《悠悠人生》、《网上漫语》、《现场批评》,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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