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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评论||庆祝建党百年变迁专题:元辰《百年出行记》

 元辰1948 2021-12-14

夷陵评论

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 主办 

2021-046 总第677  编发:元辰

元辰:本名袁国新,19489月生,宜昌夷陵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出版《迈向智慧的金色通道》《悠游人生》《网上漫语》《现场批评》《夷陵文学评论1978-2020》《雪宴》等。

百年出行记

元辰

父亲出生于辛酉(1921)年底,逝于甲申(2004)年中,享年82岁半。庚子(2020)年末是他百岁寿诞,约了弟弟和四个妹妹,在生日那天回老家祭奠。兄妹六家,只大妹住在离老家不远的南垭村十字沟,其余都在小溪塔。从小溪塔回桃子园老家,一百来里,坐公汽不能直达,当天来回有困难。现在各家有车,但侄甥有的在外、有的本地上班,不能都去,小妹夫开车先接我,再接住鄢家河的弟弟和弟媳,只三台车到南垭与大妹回合,再奔桃子园。

一路风驰电掣,所历无不是我曾经双足丈量之处。回想父母在世承欢膝下的诸多细节,包括季节的颜色、草木的气味、石坎走动的声响、亮瓦透进的光线、父母细微的表情;包括饥饿的涌动、赤脚的刺痛、毛笔脱颖的晦气、上学差钱的焦急;包括探亲归来的夜话、父子母子同行的欢欣、为父母祝寿的激动、送父母归山的悲怆;包括少年出山的壮志、闲时凝望大王岩希望有道桥直通古路垭的痴想、石屋里睡不着的长夜,都涌到眼前而又瞬间乌有。人生短暂,百年一瞬,悲从中来。父母归山,故乡不再,我也到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的第一道卡口,童年记忆难免活跃,梦里都和父母在一起,常常为赶不上班车回部队或单位而愁醒。

桃子园在分乡北部黄柏河东岸的群山之中,东对大王岩。袁家一脉,自江西移民而来,一直在此居住。解放前是分乡区插旗乡的一个保,后来是分乡人民公社、分乡区、分乡镇的一个大队或村,现属著名垭丝三大产地之一的棠垭村。地质特性为横贯长江西陵峡两岸的夷陵中部石灰岩地带。南起点军三百峰,北至樟村坪三堡垭,喀斯特地貌,漏水干旱,出行极为不便。

桃子园分大、小桃子园,我家在小桃子园最南端的沁水窝。站在老家右手的乌稍尾岭上,望得见全敬存的老家万家河,相距二三里,小时候去那里看过余光耀的皮影戏。通往外部的路有三条。一条先向北后向西,从梯子口下三泉经西北口对岸通往雾渡河,是雾渡河人东出的大路之一,本地人走得少;一条向北,经老林坡上棠垭去苟家垭,上初小、到棠垭管理区办事、去插旗走亲戚、参加苟家垭物质交流会、捉笼猪(小猪儿)都走这条路;走得最多的一条是出门向东,翻山而下,经箩筐岩上古路垭到南垭,下分乡、赶宜昌,都走这条路。

20世纪90年代以前,南垭曾是这一带的商贸中心。粮管所、食品所、邮政所、卫生所、供销社的百货生资饭店旅社一应齐全。小桃子园人赶场、交猪、交粮,很长时间是到南垭而不是棠垭。

从从老家步行到南垭至小溪塔87里,到宜昌106里,走公路经棠垭要多20来里。打记事起,一直在这条路上奔波。现在每年也往返于小溪塔和桃子园之间好几个来回。过南垭向西,回家的路仿佛从天而垂的云梯,陡下陡上五六里,过了这山有那山,家在云端更深处。百年来,祖父母、父母、我和子侄,四代人出行,变化翻天覆地。回顾百年变迁,于我是一次记忆的矫正,也是告慰先人最好的一种方式。

回家的最后一旦段

父亲没有告诉我,祖父1937年去世前是否挑着担子赶宜昌。母亲告诉过我,1939年去世享年70的外祖父常年与人合作,从苟家垭贩牛到宜昌、再从宜昌贩针线麻头到乡下,还曾遇到抢犯,当然,挥舞鸭嘴板凳打过分乡场通街的外祖父,凭一双银筷插入抢犯头的鼻孔,便轻松将牛多了回来。父亲十五六岁就挑炭下宜昌,一路嗨呵嗨呵,一趟回转两天,是亲口告诉了我的;50年代修荆江分洪、到县城开会、60年代修巴峪坪水库、送我到镇境山上学、到学校送生活费,更是我记得的。

60年代后期,我回乡劳动生产两年。父亲是大队支部委员兼生产队长。本组同年的小学同学袁玉梅初中毕业死了母亲,刚与表兄成亲,父亲突患急性黄疸型肝炎,被乡医误诊为感冒,病危倒床。她表兄在外当公办老师,她手足无措,只有找我父亲。

父亲立马喊了生产队的两个壮汉,下大河边她家,用兜杆抬病人,连夜从南垭赶往宜昌东山医院。一百多里马不停蹄,天亮时到达,医生说没救了,传染病,赶紧抬回。他们不敢停留,立即返程,换班将遗体抬回她家。父亲接着组织人手、借钱借粮帮助安葬。办完丧事,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人已累瘫,万幸的是没染上传染病。他说,这比十六七岁挑白炭到宜昌去卖难受多了。

90年代以前车辆很少,路况也不好,有车多是拉矿的。托人找便车,买票挤长途汽车、单位派车,都很难,常常等大半天没影儿。回家总是磕磕绊绊,而且到了南垭,就得步行。妻儿,跟着来玩的亲朋或邻家孩子,都只能一步步向上爬。带的东西多了,家里不接不送,没办法回家,也没办法离开。偏偏那时节农村穷,不尽量多带东西,回去没吃的喝的用的。车难找,票难买,路难行。出行记忆犹如魔魇根植于心中,经年挥之不去。

随着农村交通条件的不断改善,回乡不便的恐惧才逐步减轻。1987年,宜昌县委提出村村通公路,桃子园修通进村的路在90年代,由于是简易土路,一场雨便冲得七零八落,时通时不通。世纪之初水泥路通到村委会,就便的拖拉机、摩托车少,仍有好几里要背东西步行。2015年以后水泥路延伸到各组和居民点,除了没有交通切换灯,护栏、垃圾箱、提醒牌、白线、反光线、太阳能路灯一样不少,农村人也开始买轿车了,再不济也可搭乘熟人的摩托车出行,没人再步行从南垭出行了。

小时候迷于桃梨之美味和四季花开之美色,只知吃、玩,感触不到生计艰难、出行困难。五岁多拎只油壶,独自去南垭打油,一路蹦蹦跳跳,也没觉得五六里山路有多难。及至上学之后尤其是文革时回乡参加生产,背栏粪到生产队在南垭的水田,挑稻谷回来,到南垭交公粮,背梨子到供销社卖,休息日带弟弟妹妹背柴卖,一百多斤压到肩上,才感到“行路难”,民谚说“下山跺屁股、上山碰脑壳”,“上坡腿打颤,下坡腿子酸,一步一身汗,三步就气喘。”一点也不假。

来回路上,总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十来岁的孩子,背一大捆枝子柴,被两边的树枝绊得蹔来倒去,拄拐棍还止不住浪,大冬天也全身湿透。空手行走,露水雨水也往往打湿全身。山路陡窄,迎面来个人,必须侧身才能通过。枝叶茂盛时,往往被无声无息从对面钻出的人吓一跳。秋季,秃枝刷脸,草籽粘身。下雪上凌,不拄拐棍不敢迈步,跌下山岩必定粉身碎骨。

也有壮汉用兜杆抬几百斤大猪到食品所交任务,一路哎嚯哎呵;抬着病人赶医院的,脚步飞快,竹竿忽闪;还有成群结队的男女老幼送公粮、背桃子梨子木子卖供销社,一路说笑不停。

      在老家后侧东望大王岩

山陡路窄容不了轿子这种奢侈品,想坐只有兜杆。幺姑接上了年岁的祖母去玩,就请人用兜杆抬来抬去。抬猪用的是棕绳网或者木板,抬人用的是竹躺椅。横档上肩,忽闪忽闪,坐的人却很难受。若抬病人,则要铺盖被子。

来去过一道河。当地人称小河,实际是水木溪。从青峰山而来,经乌稍尾注入黄柏河,插旗村地界上曾建一道木制盖瓦的廊桥。全敬存老家万家河三面临河,水木溪(小河)在其上,牌斗河在之下。放牛娃全敬存从这里走上现代史舞台,成为宜昌辛亥革命著名的四老人和全国抗战诗最多的诗人。

但凡下雨,小河水涨,水流湍激,浊浪滔滔,河宽达四五十米。山上的人多不会水,水深达磕膝以上,就得远道过河,来回多好几里。如水深没顶,则被隔河。天一下雨,家有学生在南垭小学读书的,便要放下农活,到河边来接。我五年级周末回家正遇涨水,刚学会“狗刨”,不知厉害,估计一下可能被冲出的距离,斗胆下水,游向对岸,结果多冲了十几米,差一点上不了岸。起岸惊魂未定,再不敢冒险。

1958年我第一次离家远行,堂哥袁国本由民办教师调任分乡人民公社机关事务长,带我去公社玩。我们下乌稍尾,经万家河出牌斗河到堂上、乌龟石、大松树一路步行到分乡,越走沿路电线柱越多。全公社九个管理区,一个管理区七八上十个大队,每个大队一对电话线,沿路不断增加,到老场头的公社所在地,从不同方向汇集了近百对电话线,感到从未见到过的震撼(随着光纤和移动通讯的普及这种景象再也见不到了)。在分乡公社机关的一个星期,10岁的山里孩子不敢满场跑,除了在食堂吃饭,大部分时间看书做作业。而后国本哥带我步行回家。

1959年我11岁,在南垭小学读五年级,有一帮同学每个星期天为供销社从十字沟挑篾到分乡,约好挑19斤辣椒跟他们一起到分乡。星期六放学回家摘自家园地的辣椒,星期天起大早床,母亲送我到堂上天还未亮,等我与同学会合才回去。从南垭到分乡40里,19斤辣椒不重,快到普溪时,第一次看见从大石沟煤矿拉煤的汽车呼啸而过,惊得目瞪口呆。在普溪把辣椒卖了一块一毛钱,跟着挑篾队伍第二次进分乡,坐在木桥上等同学把篾交给桥头供销社,想象母亲说外祖父挥舞鸭嘴板凳打通场的情景。同学们结账出来,说一百斤篾工钱一块,最多的挑七十斤,一般的挑五十斤,赚五到七毛钱,他们都很满足。

1960年我在分乡读初中一年级,学校放寒假,父亲让四爹和小爹带我到宜昌卖了辣椒面再回家。中午从分乡出发,步行四十里,到小溪塔天黑,住供销社板壁屋旅社,喝红高粱糊糊。第二天从板栗树湾进沙沙河,有人要辣椒面,谈好价格就卖了。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辣椒面卖到九毛一斤。每人十多斤辣椒面,一人卖了十来元,也算一笔不小收入。然后从石板铺到解放路,出东门,转一圈,将晚步行20里回小溪塔。依旧住板壁屋旅社,喝红高粱糊糊。第三天步行86里回家。

1963年我从宜昌县一中考进宜昌二中,在镇境山读书的三年,同在分乡读初中一样,每月请四天假回家拿生活费。1964年宜保公路修通,开往远安的长途汽车经过南垭。但是我很少坐车,一百多里全程步行。背着衣物和瓶瓶罐罐,天亮在镇境山下小餐馆买两个馒头出发,日落时分到家。中午在黄花吃三分钱的米饭两分钱的白菜,走到金竹又饿得慌,离家还有20多里,有钱可以再吃三分钱的米饭两分钱的白菜。没钱只能干挺。有一次走到南垭背后的古路垭,饿得没法动步。只好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个把小时,眼看太阳落山,再不走,就要摸黑。只有拖着罐铅一样的腿,继续出发。

石板路高高低低,斗折蛇行,坡降六十度,一步踏虚就会头破血流。行到半山,朦胧中一团黑影挡在路中,心中一颤,大吼一声:“嗨!”黑影长长哼一声,才知道是个人背着东西吃力地爬行,走近看,是白发苍苍的刘家婆婆,捡柴回家。头发搭在脸上,满面汗流,衣衫湿透,柱着拐杖,迈动两只小脚和麻杆一样的腿,吭哧吭哧向上爬。

她找个地方,把背夹歇到石坎上,捋捋脸上的湿发,说:“是国新啊,你在宜昌读书回来了?”

我说:“是,回家拿生活费。”

她拿出个比鸡蛋大一点的烧红薯:“你饿吧,吃了爬坡。”

我虽然很饿,眼睛放光,口水直汩,但怎能吃八十老人的备餐呢?她还有好几里上坡。我说:“不饿。您吃了,早些回家。”

婆婆蠕动没牙的嘴,说:“那我吃了。老没用了,捡这点柴,天黑没到家。”

我不知怎么安慰。我也还有三四里呢,要摸黑。

迟疑一会儿,说:“婆婆,我走了。您慢点,别摔跤。”

下坡,过干凅的小河。上坡的时候,浑身冒虚汗,两腿酸软爬不动,一步一喘。平常十来分钟的路,用了一个小时,才望见自家灯火,喊一声“二妈”,泪珠滚滚落。父亲把我接回家,喝了一碗煮红薯,才缓过劲来。

196771819日全市保守派围困“二高百师团”,历时两昼夜将困守于教学楼二楼的造反派拿下,不少顽抗者被打。我和同班的易行运、杨进声等逍遥派蜷伏宿舍,不敢出门。720日上午9时左右,围攻人员尚未撤离,广播里播出了武汉发生“720”反革命事件的消息,全市造反派携劲风从各地反扑而来。大家一听,顿时傻眼。造反派一家独大,必须立即逃亡。离校近的同学回家了,我们三个离家远,裹挟在逃亡队伍中,进入宜昌市保守派最大的据点二马路天主教堂。吃的喝的全靠市民自发捐助,睡觉人靠人合衣而眠,并不时传来造反派要进攻的消息。提心吊胆过了三天,我们合计走为上。第四天我们溜出云集路,经中山公园,沿小路到石板溪,再到茶庵子农中探听黄花一带有无造反派拦截。我叔伯姑父王宏才在学校教书,正好我父亲听说学校发生大规模武斗后,步行来宜昌找我,学校、市内没找到,也到茶庵子中学来找姑父打听消息。和父亲会合后,便与易行运、杨进声等分别,跟父亲步行回家。

1967年秋,父亲担心我被造反派捉去,央求生产队副业组刘永天、李万金、徐崇山三个排工带我到沮水放排。农历八月背着行李从棠垭入远安经保康,步行两天,来到南漳峡口镇,住进木材站。然后来回300多里到保康马良坪去挑铁丝,中间来回100多里到远安洋坪挑100斤米20斤猪油。负重方知路难行,那个累比泡在水里扎排难受多了。尤其是挑米油,早上是晴天,回程天下雨,路陡峭,树枝挂,肩打泡,脚打滑,鞋破了,一边是沮水悬崖,一边是深深的沟渠,天黑了,偏偏油坛磨破口袋,必须用手抓着,一步靠一步向前攒,欲哭无泪。扎好排下水两天,父亲接到学校复课闹革命通知,步行135里沿河来找我。一看通知,是支左军宣队发的,不回去学籍就没了。第二天一早随父亲步行135里回家。宜保公路已通,偶尔有货车通过,不认识不可能带你,只能两脚不停地走,晚上九点到家,收拾东西,睡一觉又出发,再步行一百多里,晚上九点到校。被子放在老师那里来不及拿,钻进贾代静同学的被窝睡下,一群造反派强行带我到教室,劈头盖脸一顿毒打。风高月黑夜,凶残打人时,害得我抱伤一个多月,放假才步行回家,喝了半年疗伤药酒。

                  夷陵居民小组入户道路

文革前,经过南垭的宜保公路已经修通,客货车都有,但普通人如非经济宽裕或者有熟人开车,依然很难坐车出行。我买票坐过从宜昌客运站开往远安的客车,七八毛钱的车票不贵,但早上七点的车,得提前到中山路住一夜,不可能每学期放假,都去麻烦同学刘一届的父亲。1967年回乡参加生产劳动,全县召开党员培训大会贯彻中央精神,大队党支部指定我为宣讲员参加培训,自带被褥、口粮,各大队到棠垭管理区集中,分乡区组织一台货车沿路接人,拉进宜昌城内。父亲、五婶和插旗大队姨妈是党员,一起参加培训。1969年春节后参军入伍,和送行人一起到棠垭管理区,上货车到分乡,再由两台货车送进杨岔路兵站。表妹带我弟弟袁国均、堂妹袁玉玲一起送到宜昌,出钱安排他们住旅社、坐班车返回。

当兵14年,跑遍大半个中国。坐军车军列,速度不如高速公路和飞机、高铁,但集体行动,并无不便。个人出差、探亲,时时得自己出面,没有集体出行方便。我到河南出差,租自行车下乡,寻找落实政策对象,送达部队甄别、平反决定,只有原住址,无法通讯联系,找一个人往往要找好多地方,眼看天色已晚,人没找到,饭没吃,只能给钱给粮票求人做一顿面条,吃了再找。事情办妥,摸黑骑车回县城旅馆,已是深夜。援老筑路5年,三次探亲,带着八九十斤东西,从境外坐一星期长途汽车到昆明转火车,要等两三天才能买到票,在武汉或岳阳转轮船也要等,到宜昌转汽车到南垭,又用八天。弟弟和父亲来接,背着东西步行回家。1979年以后到了北京,四次探家,打电话给妻子约好接站时间,在宜昌火车站下车深夜十一点,没车,只能步行回家。现在24小时一招手,的士就停了,来去比自己开车还方便。

七十年代末带妻儿回老家,都是路过客车,很难买到票,多半托人找关系等便车。有时等了半天,车来人已坐满,还得跑上跑下想办法求人重找车。冬天下雪站在敞篷车上全身冻木,风像刀子吹得小孩哇哇叫。到了南垭还得步行五六里,又背东西又牵娃,难啊。有年夏天,妻子要上班,我带两岁多儿子坐县运输公司班车回家,到了南垭,我背东西,儿子得自己走。下古路垭,上箩筐岩,一直走了五里,还有一两里上坡路,儿子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叫他喊小爷爷的女儿、七八岁的小敏幺姑来接。大孩子背小孩子送到家,水没喝一口转身就回去了。

南垭是个过路站,出行的人多,坐车更难。早上八九点钟就等着,常常到下午也坐不上车。更不用说带的东西稍多,司机一脚油门溜了,找谁告状也没用。很多人都找供销社熟人或南垭做生意的人拦矿车。二十年间,我和妻子回小溪塔,除了预先联系地区矿运七队李来喜等熟人的车外,便是托供销社、南垭熟人拦矿车,欠情不说,受白眼也无数。社会没充分发展,尊严当不得饭吃。有年春节妻子在百货公司上班,我和十岁儿子提前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约好年三十回黄金卡岳父家团年。三十早上吃了早饭,九点前就到南垭等着。货车没有,只有县汽运公司一班车,本该十一二点钟返程,结果等到四点多才姗姗来迟。人倒不多,司机说,到凉水井家里团年,吃过饭才能去小溪塔,你们愿等就上。到凉水等他吃过饭,他宣布不去了,退钱自己想办法。只到分乡一带的几个乘客,一听无望,结完钱步行了。

那时既没手机,单位摇把座机也因放假而锁在屋里,且也没熟悉的司机可以联系。妈妈的叫天天不应啊!我听说此人曾在县政协当过小车司机,便使出江湖手段,嬉皮笑脸说,师傅是大慈大悲的人,还在政协工作过,麻烦你把我们父子送一下吧。我这个县委政研室副主任记住你这份情。他说,不行我喝酒了,不想出车。显然是个幌子,我说,看样子你没喝多少,你看我们父子还是早上七点吃了早饭的,到小溪塔还有七八十里,饿到现在,哪能走这远的路啊?你不忍心我们饿昏在路边吧。

他又说,车况不太好,没把握。显然还是托词。我说,开上,能走多远是多远,说不定一直开到小溪塔无事。有事也不怪你,我自己承担,可以吗?

我不停地装烟,他走哪儿我跟那儿,像块橡皮糖甩不开。他想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能开到哪里是那里。我说行。其实一直开到小溪塔也没问题。回到岳父家,天已昏黑。岳父说,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中午等了一个多小时。我哭丧着脸说,实在搭不到车啊。此后,都提前回家,二十八九返回,再没陪父母过一个年三十。

夷陵区统筹道路交通规划建设

七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南垭不算边缘山区,交通还算不错。许多边缘山区,比南垭还差很多,步行的路程更长。那时坐公汽去樟村坪、下堡坪,都要一天,中途还要在上洋、雾渡河吃中饭;单位开车去也要四五个小时。整个社会欠发展,宜昌的交通也远不如现在。80年代中期我读华师两年,回趟家,坐火车要从襄樊转,11个小时;坐长途汽车,要两个月工资,一整天时间。90年代末开车走宜黄高速去武汉开会办事,时间缩到三个多小时。2017年应邀参加省作协研讨会,坐高铁来回230元,跟八十年长途汽车票价一样,但时间只要两个来小时。90年代中期以前,无论部队地方,因公出差,非正团级坐飞机、软卧不能报销,我也没坐过飞机、软卧。世纪之初取消这项规定,我随市黄克局长到金华、独自到新疆参加劳动和社会保障部业务工作会,坐了软卧和飞机。退休后2005年初独自坐飞机到深圳陪儿子过年,机票价便宜得只有260元。多次坐宜昌直达广州的直快出入,虽然不如现在高铁舒适迅捷,但也比90年代坐汽车跑三天要舒服得多。

发展才有质量、幸福和尊严,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至2018年,夷陵区公路通车总里程达4474公里,等级公路达到3936公里。全区行政村通公路比重100%,行政村客运班车开通率100%。机动车辆翻了几倍,城乡私家购车的越来越多,有的一家几辆。我相信,许多人都有一本有温度的出行变迁史,印证自己的幸福感受。尤其是买了车带着全家周游全国的驴友,感触会更为深刻。我不得不叹息,自己还是出生早了一些,不能拉着父母出游了,没能让他们赶上现在的好时光。

2021319日完稿)

                                夷陵区冲刺2021全国最美乡村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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