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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我亲眼见证了鸿门宴的全过程(下)

 衣赐履读通鉴 2021-12-14


昨天讲到,老四对我们说,项羽死了

我和老五都是一惊!这怎么可能!

原来,就在准备从洛阳进军鸿门前夕,范增和项羽再次发生争执,范增让项羽趁刘邦羽翼尚未丰满之际,一举将其击溃。而项羽偏是不肯,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项羽差点拔刀杀了范增。范增走出殿外,愤愤丢下一句“竖子不可教”,甩袖而去。当夜,项羽和虞姬继续饮酒嬉戏,喝得大醉。范增找到老四,问他愿不愿做真的上将军项羽。问得老四惊惶失措。范增表示,如今的项羽已被酒色麻软了精神,再不是当年那个雄心万丈的项羽了。如此下去,必被刘邦所灭,到时,大家都是一个死。与其那时死,不如杀了项羽,由老四做上将军,灭了刘邦夺得天下。老四不敢不答应,否则当时恐怕就会丢了性命。于是,范增让老四披上斗篷,遮住面孔,带着老四径直进了项羽寝宫,卫兵都知范增和项羽的关系,而且深知这个老头儿不好惹,所以未敢阻拦。内室的灯还燃着,侍女们均已下去休息了,项羽和虞姬赤裸相拥,睡得如同死人。原来,范增早已在两人的酒里下了麻药,现在就算在他们身上插上几刀也未必能醒得过来。范增让老四穿上项羽的衣服,然后将脱下的衣服给项羽换上,割掉项羽的的胡须,用斗篷把项羽包得严严实实。之后,由老四假扮项羽叫卫兵进来把真项羽搬到外面的车里。项羽平日残暴,卫兵们哪敢多嘴,就这么在假项羽的命令下把真项羽运出了行宫。范增走前交待老四,第二天一定要在虞姬醒来之前离开寝宫,以免让她发现破绽。

一翻话下来,我和老五都懵了。项羽死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老四说,第二天一早,范增找人把昨夜的卫兵全部灭了口。这老头儿真叫心狠手辣,现在我是骑虎难下。

我说,那后来项羽和虞姬呢?

老四说,范增说他已将项羽杀死掩埋了。虞姬嘛,自那天一早离开项羽寝宫,之后再没见过她。

老五说,四哥,那咱们以后怎么办?还去投刘邦吗?

老四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看,范增随时都能够拆穿我,然后把项羽之死嫁祸给我。再过两天,就是鸿门宴,也许是天意,范增给你起名叫项庄,我想,鸿门宴上舞剑的一定是你。你要切记,万万不可杀了刘邦,刘邦一死,天下就是范增的,以他的狠毒,立即就会把我们三个全部做掉,然后,或自己称王,或再立个傀儡,所以,我们一定要保住刘邦。刘邦不死,我这个假项羽才能活下去。但要说去投奔刘邦,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

我说,那鸿门宴之后怎么办?难道你真打算做一辈子项羽?

老四说,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考虑不了那么多,先保命最要紧。

第二天,我和老五成了老四的贴身侍卫,范增倒也没有反对。老四给我们指认了一些重要人物,特别关照要盯着项伯的动向。事情的发展一如太史公的记述,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给项羽送了一封信,信中说了一些刘邦的七七八八的事。之后,范增催促老四召开军事会议,向众将宣布了攻打刘邦的意图,要求大家做好万全准备。当晚,我和老四在军营巡查,远远望见项伯走出营帐,到马厩牵了一匹马,向着灞上方向绝尘而去,与太史公所言吻合。《史记》上说,还在秦朝时,张良曾经救过项伯的命,当项伯听说项羽要攻打刘邦时,便连夜赶到灞上向张良报信,劝张良逃走,不要傻乎乎跟着刘邦送了自家性命。我不知应该赞赏项伯对朋友的忠诚,还是应该鄙视他对主子的背叛。

直到天快亮了,项伯才回来。他在自己的帐篷里稍事休息,天一放亮就来到项羽大营,向老四和范增汇报了他灞上之行的情况,并说沛公今天会过来请罪。老四并没作出反映,范增却露出难得的笑脸。项伯走后,范增对老四说,此天助我也,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杀掉沛公,以绝后患。顿了半晌,又说,项伯背主通敌,此兵家大忌,杀了沛公之后,必要除掉此人。

我心中一动,老四在来之前提出的疑问,果然应验了——范增本来是要杀了项伯的。但因何最后没有杀成,目前还不得而知。

范增走后,老四说,教授、老五,看来事情一如司马迁所记,我是绝不能杀了刘邦的,也是天意。接着对着老五言道,今天之宴,范增必定指派你舞剑刺杀刘邦,你既要舞得精彩,又不能伤到刘邦,想来项伯已如《史记》所说与刘邦结了亲家,他必定也会如《史记》所说与你共同舞剑,这样更好,有项伯背黑锅,范增更看不出破绽。

老五说,四哥,你放心。

我暗想,这范增的确是个人物,那项羽哪怕稍稍听从他的建议,恐怕历史都要改写,那今后就不是大汉民族,而是大楚民族了。所谓时也运也,范增是时运不济啊!真项羽对他是言不听计不从,而换了老四这个假项羽后,为了保命也必须对他阳奉阴违,范增即便是神仙下凡,又怎能猜到我们几个暗中与他作对的原因呢!

老四又说,鸿门距灞上四十里,刘邦借上厕所之机逃走,等他到灞上后张良才会进来向我和范增报告,这两个小时时间,将会发生什么呢?难道范增就那么一直坐着陪我们喝酒不成?他就不会有所举动?

我心中也在犯疑,爱因斯坦曾经这样解释相对论,当你和一个老太婆共处一室,一分钟仿佛漫长的两个小时;当你和一个妙龄少女共处一室,两个小时仿佛仅仅一分钟。两个仇视敌对的阵营主帅,坐在一处喝一场凶险无比的酒,将要被杀的那个中途去上厕所,准备杀人的那个坐在那里等对方“如厕”,竟然一等就是一两个钟头,这岂不比和老太婆对视一整天还要难熬吗?且看事态如何发展吧。

老四背着手在帐中转了半天圈子,说,教授,这样吧,今天你就盯着刘邦,他在哪你就在哪,他出去上厕所时,你悄悄跟过去,但别被他们发现。这样,一方面可以查探他们的行动,另一方面必要时可以暗中帮刘邦脱身。

我说,好。

辰时三刻,也就是现在的八点半,刘邦带着人到了。项伯出面迎接,老四和范增都没有露面。我和老五跟着迎接队伍,远远地看见七八个人骑着马过来,后面还跟着数十个徒步的士兵,在距我们尚有一百多米的地方,骑马的都下了马,步行过来。

即将见到大汉民族的缔造者汉高祖刘邦了,我的心竟然紧张得砰砰乱跳。《史记》上说,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就是说刘邦鼻梁高挺,长髯飘逸,一看就是一副皇帝相,想来应为标准的帅哥。他们走到近前,我却未见到心目中的刘邦。为首一人四十来岁,身材粗短,一张圆脸倒也白净,鼻子又宽又扁,颔下一把山羊胡子,一双不大的眼睛笑眯眯的,就像古装戏里的乡村员外,半点皇帝相也没有!他身着胸前绣有红色巨蟒的黑色缎袍,大步流星,两臂前后摆动幅度很大,既显得待人热情,又像是要抢什么东西不甘落于人后。难道此人就是“隆准而龙颜”的刘邦?这与太史公所述差别也太大了吧!

刘邦左边一人中等身材,粉面明眸,一袭青布长衫穿在身上说不出的飘逸,想来定是那神仙一般的人物张良。右边一条大汉,满脸虬髯,一张脸和他身上的长袍一般黑,如一座山迎面而来,连影子似乎都能砸死人,不用说,这家伙自然就是狗屠樊哙了。

来得近前,刘邦快走几步向项伯拱手行礼,项伯也还了礼。两人寒暄几句后,项伯引着刘邦、张良进了大帐,其他人则被带到偏帐。大帐里有十几个人,项王端坐于中,范增坐在左侧,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偶尔睁眼一扫,精光四射。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似乎就是为了争夺天下而存在,他的前七十年都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如果秦始皇一不小心多活了三十年,那范增这一生就是白活了。刘邦对着老四长揖到地,又对范增深鞠一躬,说,将军、亚父在上,刘季有礼了!老四拱了拱手,算是回礼。范增一动未动,如一座石像。

刘邦抬起身来说,我跟将军合力攻秦,在河北作战,我在河南作战。却没想到我能先入关,能够在这里又见到您。子房,把账册呈给将军。

张良“诺”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出大帐,不一会儿引着两人抬进一口大木箱,打开箱子,里面堆满了竹简。张良对老四说,沛公入关之后秋毫未犯,只等将军前来接收。这是沛公着人替您整理的各种账册,包括秦廷地域人口资料、秦宫中各种人员、财物清单,以及我们收集的关中各行业的情况统计,请将军和亚父过目。

有卫士将竹简呈给老四。老四装模作样胡乱翻看,范增则仔仔细细看了有大半个时辰。帐内鸦雀无声,老四不时斜眼观察范增,而范增的脸色一直阴晴不定。直到范增看完最后一卷,恢复了一脸阴沉。放下竹简,范增说,关中富庶,可见一斑,沛公好生细致。

刘邦说,刘季是一粗人,哪里做得这般细活,都是萧何之辈做的。

范增脸上又是一阴。张良面上也是一紧。那刘邦眼里咕噜一转,说,我原先只道天下人苦秦久矣,入得关中才知道,原来秦人亦苦秦久矣!自我假义帝和将军的名号入关后,发现关中虽富,但秦律过于严苛,百姓畏刑律如畏猛虎,官吏以刑律欺压百姓,我以将军名义尽废秦律,与百姓约法三章,与他们一道恭候将军入关,现在万民对将军都翘首以待。如今却不知什么小人挑拨我与将军的关系,致使您对我产生误会

老四,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你派重兵把守函谷关,打算自称关中王,不知可有此事?

范增听老四如此说话,脸色立时更加阴沉。我猜,老四肯定是硬着头皮这么说的,也算是“忠于”《史记》的记述吧。

刘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脸上显出一片诚恳,说,没想到曹无伤竟然是如此卑鄙小人!将军差点上了他的当啊!

老四说,此话怎讲?

刘邦说,将军有所不知,这曹无伤历来对将军不恭,前几日他在军营中喝得大醉,逢人就说将军您力能举鼎是唬人的,我听说后甚为恼怒,令人打了这厮八十军棍,想来曹无伤对我生怨,才向您进了谗言。

老四怒容满面,拍案而起,高声叫道,好个曹无伤,竟敢对孤有疑,真当该死!来人啊,抬鼎进来,孤就让你们看看,孤能不能举鼎!

刘邦急忙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何必与宵小之徒一般见识!

老四身后众人一翻劝慰,老四这才重新就座。只有范增一人仍如石像般坐着,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我看见他捻着胡须的右手微微发抖,想来是对老四扮演的项羽太过失望吧。

老四对刘邦说,沛公,你我兄弟一场,险些被小人所误,今日我设宴与你压惊,不醉不归!不等刘邦有所反应,对下面道,来人,快快摆上酒菜,我与沛公痛饮三百杯!

刘邦说,恭敬不如从命。

所谓人不可貌相,想来就是形容刘邦这样的人吧。他只身犯险,在项羽和亚父的重压之下依然能够游刃有余,将大帐中弥漫的杀气用几句轻飘飘的话化解为无形,别说老四,就算是真项羽在此也应该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决不会杀了他吧。诚恳的态度,得体的解释,就连范增也挑不出什么理来。这个山羊胡子大饼脸的家伙被张良萧何韩信之辈奉为主公,甘心为之卖命,绝不是这些人一时心血来潮能够解释得了的。另外,我发觉老四也不是平庸之辈,他似乎已经不是在演项羽,而是真的变成项羽了,从见到刘邦到设宴款待,表面上是刘邦主导了局面,其实是老四借刘邦之力掌控了全局,根本没有给范增留下任何可以杀了刘邦的机会。这家伙难不成真做定了项羽?

老四让人安排刘邦、张良就座,酒菜陆续端上。老四连敬刘邦三樽,刘邦又回敬三樽,众人亦胡乱陪了。我趁此机会也饮了几杯秦末的酒,有些发酸,回味略苦,不及醪糟好喝,酒精度似不及啤酒,几杯下肚,倒也没有云里雾里。

席间,刘邦敬范增三樽,皆一饮而净,那老先生只是抿了抿即放下酒樽,刘邦似毫不介意,安之若素。范增好几次给老四递眼色,又好几次举起身上佩戴的玉示意,但老四或是沉默,或是假装没有看见。我自然知道范增是想让老四一声令下将刘邦、张良乱刀砍死,所谓“玦”即“决”,催促老四下决定,然而老四自身难保,岂能听命于范增?酒到酣处,范增给老五使个眼色,起身出去,老五跟着出了大帐。未几,老五进来,对着老四和刘邦说,将军和沛公饮酒,军营中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小将为将军和沛公舞剑祝兴刘邦自是一愣,但老四连声好!老五就拔剑起舞。老五现在的剑术可谓精湛,不时赢得喝彩。按照老四的吩咐,老五的剑舞得生猛,剑锋好几次擦着刘邦的发髻呼啸而过。惊得刘邦一脸白一脸绿,樽中酒洒了一身。就在刘邦惊魂未定、张良不知所措之际,坐在一旁的项伯果然站起身来,说,一人舞不若两人舞,我陪项庄为将军和沛公舞剑。说罢,不等老四和范增首肯,便拔剑迎向老五。我没想到项伯虽然清瘦,但剑术颇高,两人斗在一处,棋逢对手,舞得煞是好看。那项伯怕老五伤及刘邦,常常身体加以掩护,让老五无从下手。舞了一阵,项伯、项庄摆了几个Pose,算是舞剑结束。刘邦一脸细汗,老四面不改色,范增脸色铁青。见此情景,张良走出大帐应该是去叫樊哙了。果然,没过一会儿,樊哙提着宝剑着盾牌闯了进来眼怒睁,似乎能喷出火来。老四好像吓了一跳,手腰间宝剑,挺直身子,问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张良说,他是沛公的护卫樊哙。老四真是位壮士!赐他一酒!有人樊哙递上酒。樊哙拜谢,一饮而尽老四又赐他一只猪肘!人递过来一猪肘。樊哙把盾牌反扣在地上,把猪肘放在上面,拔出剑来刷刷几下剔了骨头,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净。虽然他吃的并非我原先以为的生猪腿,但几分钟内吃掉一个七八斤重的猪肘,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帐内颇有几个将士喝了一回彩。老四好一位壮士!还能再喝吗?樊哙说我连死都不在乎,还在乎喝将军在上,容樊哙说几句心里话。老四说,壮士但讲不妨。樊哙说,秦王虎狼之心,杀人唯恐杀不完,用刑唯恐用不尽,天下人都叛离了他。怀王曾经和诸将约定说先击败秦军进入关中的封王。如今沛公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未犯,封闭秦王宫室,把军队撤回到灞上整理账册以待将军。沛公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赏,您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要杀害有功之人。这只能是走秦朝灭亡的老路,我私下认为将军您不会采取这种做法!一番话说出,大帐内一片肃静,连范增似乎都无所应对。老四哈哈大笑,说,真壮士也!孤何曾要杀害沛公,不过是受了小人挑拨有点误会,如今误会尽除,来,赐座!赐酒!樊哙于是挨着张良坐下来。场面一时乎有些冷,这时,刘邦站起身来说,将军、亚父见谅,刘季不胜酒力,几樽下肚,却要借溷所一用。老四早等不及这一刻了,连声说,请便请便。范增则微闭双目一声不发。樊哙也随着刘邦出了大帐。

张良站起身来,向老四行了礼,说,沛公量浅,张良更非能饮之人,愿为将军吹奏良箫一曲助酒如何?老四自是满口答应。张良从宽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支玉箫,悠悠吹奏起来。我虽听不懂他吹的是什么,却依稀感觉到一种离愁,那箫声如一只无形的手,牵着我回到灵山,前面不远处一个袅娜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正要张口叫含烟,却又觉得那是小野,待要仔细辨认,又感觉还是含烟。正在我恍惚迷茫之际,箫声以一个长音结束,如一根无限长的钢丝抛向了空谷深处。帐内一片喝彩,接着又是一片觥筹交错之声。我回过神来后,见老四只顾与其他人饮酒,范增脸上显出不耐的神色。此时有人进来,对范增耳语几句。范增显得吃了一惊,走到老四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就匆匆出去了。我心头一悚,难道范增亲自出去找刘邦去了吗?我和老四相互一望,他对我使个眼色,我立即走出大帐,看看范增在搞什么鬼。奇怪的是,范增出帐后似乎并没有去找刘邦,而是钻入他的马车一溜烟跑出了军营!此时刘邦肯定还在大营之内,他还没向张良交待清楚,不可能离开。我正打算去找刘邦,却看见张良出了大帐,也好,我跟着他就行。

张良绕到大帐后面,一路小跑来到厕所。刘邦和樊哙从一棵大树后面闪出身来,我离得太远,三人商量什么听不见,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好像碰上了什么困难。我抬头看了看天,正是午时将尽,天白日圆,将士们已吃过饭大都在营帐中休息,营中倒也寂静。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刘邦等几人没有马匹、没有令牌,如何逃得出去?想到这一节,我的心也提了起来,该怎么办才能帮他们逃走呢?

正犹豫间,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刘邦等三人躲到了树后,我趴到草丛中偷偷观望。过来了两匹马,一个下级军官模样的人骑着一匹、牵着一匹,眼睛似闭非闭,口中似乎哼着小曲,整个身体在马背上前摇后晃,一看就是一个醉汉。两匹马慢悠悠晃到刘邦他们藏身的大树旁边,那醉汉突然哇一声喷出一堆秽物,接着晃了几晃,一头栽下马来。我听说醉汉从高处掉下来时,很少有摔死的,因为他们在跌下时会有一种自我保护的动作。这醉汉就是如此,摔下马后,居然翻了个身,哼哼唧唧睡过去了!但腰间一块明晃晃的令牌却掉到铠甲之外。两匹马则在醉汉身边啃草吃。

我了个去!怎么想什么来什么!这也太巧了吧!连我都不大相信世间还有如此解渴的事!

不用想,刘邦他们从树后出来,樊哙割断系着令牌的拴绳,刘邦向张良交待几句,就和樊哙各骑一马向着营门而去。后面我也就不担心了,那时没有电视、网络,哪怕是秦始皇在世,恐怕也没几个见过真身的,营门卫兵只认令牌,哪里知道大模大样出去的会是沛公刘邦呢!待他们走了,张良过去细看醉汉,不料那家伙又是一个翻身,面朝下趴到了地上。此时,又有两人醉熏熏过来,其中一个在醉汉屁股上踢了两脚,骂骂咧咧几句,进厕所方便去了。那醉汉被踢了两脚醒了过来,站起来歪歪斜斜去了。我撇下张良,跟在醉汉身后。他进入主营区后,四下观望一阵,将身上尘土草屑拍打干净,挺起胸大步流星走向大帐。我的天!他是装醉!

那人来到大帐前,与帐前站岗的士兵说了几句话,接过长戟立于帐前。我走到帐前,见此人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十左右,面皮白净,双目有神,颔下无须,但蓄了短頾,鼻梁高挺,两道剑眉英气逼人。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看我一眼,说,卑下执戟韩信

嗬!今天真是大开眼界,短短一上午,楚汉时期的英雄豪杰都见了个遍!我心中震惊,但并未露声色,进得帐来。范增还没回来,我向老四点了点头,坐回座位。一边喝酒,一边寻思是否应该把韩信的事告诉老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喝得开心,只有老四面色凝重,不知过了多久,范增急匆匆进帐,环视一圈,大声问,沛公在哪?老四也假装环视一圈,问,沛公如厕还没回来?是不是晕倒在溷所了,哈哈哈。众人跟着一阵哄笑。范增一跺脚,说,来人,去找!正在此时,张良进来了。范增问,沛公在哪?张良说沛公酒量甚浅已然了,不能跟将军和亚父告辞了。谨让臣下奉上白璧一双献给大王;玉斗一对献给亚父老四沛公现在什么地方?张良说,沛公已经被樊哙送走,现在已经回到军营。老四接过白璧,放在面前矮几亚父接过玉斗,扔在地上,拔出一剑劈成两半,说唉!项庄这班小子没法跟他们共谋大事,夺取将军天下的,一定是沛公了。我们这班人就要成为俘虏了!言罢,怒气冲冲出得帐外。

被范增一搅和,酒宴无趣起来,老四站起身来对张良说,今日沛公酒未喝好,你回去告诉他,我与他情同兄弟,岂能刀兵相见?让他放心!张良拱手说,多谢将军!我定将将军之言带与沛公,请容我等告辞。言罢,张良出帐带人去了,老四手下众人也都散去。

我和老五随老四回到大帐中。

我说,刚才范增去哪里了?

老四说,我也不知道,他走之前只对我说要盯住刘邦,就急匆匆去了。

我说,如此紧要关头,他有什么事会离开呢?

老四说,虽然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至少刘邦安全脱身,此后,范增必然对我们不满,随时都有可能杀了我们,必须做好防范。

我说,《史记》上既然记载项羽是在乌江自刎的,说明范增肯定没有杀掉你。但你以后怎么办?难道你要假扮这个项羽一直到乌江去自杀不成?

老四叹了口气,说,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教授,目前看范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拿我开刀,情况也基本稳定了,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一想到要走,我还真有些不舍,不知道后面老四他们会发生什么,但的确该走了。我说,那我就回去。

老四突然说,不知道韩信现在何处?既像是问我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犹豫了半天,终于没有向老四透露韩信的情况。他若有心,想找韩信可不是难事。

离开之前,我拥抱了老四,对这个绑架过我的人,我一点也恨不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他后背用力拍了拍。老五送我出来,我握住他的手,说,你们真的要待在这里吗?老五眼泪婆娑地说,我是无所谓啦,我就跟着四哥了。我说,我这一回去,就永无相见之日了,不如你跟我回去吧。他说,人要讲义气,我不能背叛四哥。我说,那好吧,我走了。老五又拥抱了我一回。离开之前,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说,记住啦?他说,记住啦。

我回到实验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来《史记》、《资治通鉴》,关于楚汉相争的部分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史记》上浓墨重彩地记述了霸王别姬的故事,而《资治通鉴》上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虞姬,我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记述的,也不知道历史是否因老四而改变过什么。不过,我的心还是放下来了。

老四假扮的项羽熟知那段历史,可以说几乎知道刘邦的每一个行动,知道张良、韩信们的每一个行动,但他还是没能改变历史。也许,历史是不可改变的,也许,太史公、司马光他们也不清楚的一些历史细节起了什么决定作用,还也许,老四突然不想玩了,或者不想毁了霸王别姬的那一场千古绝唱吧。

想到这里,竟然有些伤感。

我感到有些疲倦,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鸿门宴,如此紧张的时刻,范增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一个多小时,一直困扰着我,而当我以某种方式知晓答案之后,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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