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读通鉴】38. 诸葛当权——我的益州我的人

【当《通鉴》遇见纪检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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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赐履按：最近，更新明显放（吃）缓（力）。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自己没太读明白，对不少似乎已成定论的东西，总是觉得有疑问；二是明白的地方，也没办法写得有趣一些，真是恼火。比如，干部任命问题，是执政的根基，事关政权的稳定，蕴含最高深的政治智慧，但读起来确实味如嚼蜡。奈何？我是真弄不清那些个漫画中国史，爆笑中国史……拥趸几百万上千万，都是怎么弄出来的？

这回，我们讲诸葛亮搭班子，用干部，拉队伍，琐琐碎碎，拉拉杂杂，性急的读者，直接跨栏。

公元223年（建兴元年），五月，太子刘禅登基，成为蜀汉帝国的皇帝，时年十七岁，尊奉穆皇后为皇太后，大赦，改年号为建兴。

刘禅封丞相诸葛亮为武乡侯，开府治事，不久，又兼任益州牧，史称，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刘备落幕，诸葛亮正式由幕后走上前台。

【孔明由幕后走上前台】

提个问题：诸葛亮被封为武乡侯，是县侯还是乡侯？

我们都知道，东汉的侯，分为县侯、乡侯和亭侯。县侯封户最多，乡侯次之，亭侯最少。今人一般都认同近代学者卢弼的观点，认为武乡侯是县侯。三国时代，有两个地儿叫武乡，一个位于汉中郡南郑县，是县下面的一级行政单位；另一个是武乡县，则属于琅琊郡。公元230年，魏延被封为南郑侯，是县侯，那么，作为蜀汉集团的CEO，帝国实际上的扛把子，魏延的顶头上司，如果诸葛亮只是乡侯，恐怕打死魏延，他都不敢受封南郑侯吧？

那为什么给孔明封侯，一竿子给支到徐州琅琊去了呢？

因为，孔明是琅琊人，以受封者的籍贯作为封地，在当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做法。比如，张三爷封西乡侯，是因为他是涿郡人，西乡县属涿郡；姜维封平襄侯，他老家在天水郡平襄县。

我们说，用干部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刘备在世时，诸葛亮虽然已经是丞相了，但没有开府，也就是说，没有自己的办事机构。刘禅登基之后，诸葛亮立即开府，开始搭班子、拉队伍。

一般而言，学术界把蜀汉的士人群体划分为三个集团：

荆州集团。这部分人是跟着刘备从荆州过来的，包括刘备起家时就开始追随的元老级人物。有人单设了一个元老集团，我觉得没必要，刘备去世之后，能称得上元老的，基本上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严格地讲，诸葛亮都算不上是元老。

东州集团，大概其是指刘璋老爹刘焉任益州牧时带来的，以及在刘焉、刘璋时期从三辅、荆州地区跑到益州避难的士人群体，即所谓的“东州士”（还有一个“东州兵”的概念，我们不作讨论）。这部分人，相对松散，入蜀的原因、背景也颇有不同，如果说他们构成了蜀汉内部的一股政治力量，似无不可；但非要说他们是一个紧密团结的、利益一致的政治群体，我觉得未免有些牵强。到了孔明时代，依然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有陈留人吴壹，江夏人费观、费祎，以及受刘备托孤的南阳人李严等人。

益州集团。益州本地的士人集团。

以上是从干部来源上划分的。

而从官职设置上看，蜀汉政权的干部，又可大略划分为三大类。

这就不得不提诸葛亮的身份了。

诸葛亮是蜀汉帝国的丞相，兼领益州牧。

丞相开府，设置办事机构，需要大批干部。

益州牧是益州的最高行政长官，治所虽然设在帝国首都成都，却是蜀汉政权级别最高的地方大员。换句话说，蜀国所有的地方干部，全都归益州牧诸葛亮管辖。

于是，蜀汉政权的干部就被划分为三类：

一是应该由皇帝直管的干部，比如侍中、尚书，以及九卿、将军等不直接隶属于丞相的那些领导干部，我们谓之为宫管干部；

二是丞相府的干部，我们谓之为府管干部；

三是地方官员，归益州牧管理，我们谓之为牧管干部。

这样就很清晰了，三类干部中的两类，府管干部和牧管干部，都直接归诸葛亮管理。

那么，宫管干部就完全归后主刘禅管吗？恐怕也未见得。

诸葛亮在《出师表》里有一句话：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

意思是，皇宫和相府，本来就是一体的，对干部奖赏处罚，都应遵循同样的标准。

看，孔明教训后主了，阿斗啊，你对待宫管干部，没有完全按照我制定的“干部任免管理条例”执行啊！

宫中府中，一个皇宫，一个相府，怎么可能是一体呢？只不过，此时孔明嘴大，他说一体就一体吧，后主也没办法，呵呵。

不过，话说回来，后主又没管丞相府的事儿，我只管我宫里那几个人，丞相为什么不满意呢？

因为，孔明还有一项重要的权力——刘备称帝时，任命诸葛亮为丞相，同时下令，“亮以丞相录尚书事，假节”。我们多次讲过“录尚书事”的重要性，这四个字，就把宫里的事儿又都管了。

讲真，后主刘禅，过得可能并不太舒心，对这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丞相，恐怕真心不是太满意，从人性的角度看，是可以理解的。

好，我们摆一摆孔明当权之后晋升的干部。

荆州集团

宫管干部

赵云。赵云是为数不多的元老级人物，建兴元年，封中护军、征南将军，永昌亭侯。中护军这个岗位，相当重要，非亲信是不可能担任的，魏、蜀、吴三国均是如此，可见诸葛对赵云是很看重的。

魏延。建兴元年，镇北将军魏延封都亭侯，但职务并没有变动。感觉上，孔明一直都对魏延不是特别感冒。

刘琰。鲁国人，被刘备封为固陵太守。刘禅继位，封都乡侯，班位仅次于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

陈震。南阳人，刘备时期，任汶山太守、犍为太守。建兴三年，入拜尚书，后来做到尚书令。

陈到。汝南人，刘备当豫州牧的时候，陈到就参加革命了，名位仅次于赵云，两人都以忠勇著称。建兴初，官至永安都督、征西将军，封亭侯。

向宠。刘备时担任牙门将，参与了夷陵之战。夷陵兵败，别的军营死伤惨重，只有向宠的军营基本完好。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后为中部督，典宿卫兵（管理宫廷卫队）。

府管干部

杨仪。襄阳人，刘备时期，因与尚书令刘巴尿不到一个壶里，被任命为弘农太守（弘农属魏国，此为遥领，相当于被挂起来了）。建兴三年，诸葛亮以杨仪为参军，打理相府事务。建兴八年，担任丞相长史，加绥军将军。

向朗。襄阳人，刘禅登基，为步兵校尉，后来接替王连领丞相长史。向朗是向宠的叔叔，向宠在宫中，向朗在府中，这才是宫府一体。

蒋琬。零陵人，建兴元年，任丞相府东曹掾。这个蒋琬可不简单，最初跟着刘备入蜀，被任命为广都县县长，天天喝大酒，不干正事儿，被刘备抓个正着，当时就要宰了这个货。诸葛亮力保，表示蒋琬是国士，当县长太屈才了，救了他一命。诸葛亮对蒋琬悉心培养，死前密表后主，蒋琬可为自己的接班人。

宗预。南阳人，建兴初，任丞相府主簿，后改任参军右中郎将。

廖化。襄阳人，刘备去世后，任丞相参军，后做到右车骑将军，假节，领并州刺史，封中乡侯。

东州集团

宫管干部

李严。不用多说了，之前咱们讲过，李严是和孔明一起的托孤大臣，刘备的意思是孔明掌大局，李严主军事，但孔明没有给李严主军事的机会。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

孟光。洛阳人，刘禅登基，为符节令、屯骑校尉、长乐少府，迁大司农。

来敏。义阳人，来歙的后人。老爹来艳是汉朝的司空。刘禅登基，为虎贲中郎将。后做过军祭酒、辅军将军等职，因事免职。

费观。江夏人。刘璋的母亲是费观的堂姑，费观娶了刘璋的女儿，似乎辈分儿有点儿乱。最初，费观是李严的参军，刘备打益州，费观跟着李严投降。刘备拿下益州，任命费观为裨将军，又当巴郡太守、江州都督。建兴元年，封都亭侯，加振威将军。

【费祎】

费祎。江夏人，刘禅登基，为黄门侍郎。诸葛亮南征凯旋，百官出迎数十里，很多人资格比费祎要老得多，但孔明特意让费祎与自己同乘一车，搞得所有人都对小费同志刮目相看。

邓芝。义阳人，汉司徒邓禹的后人，汉末入蜀。刘备定益州后，邓芝做到广汉太守，因为治理出色，选入朝廷当了尚书。诸葛当权，很受重用。

董允。董允的身份有点意思，他是荆州南郡人，但祖上却是益州巴郡人，身跨东州、益州两个集团。刘备立刘禅为太子，董允被选为太子舍人，又改任太子洗马。刘禅登基，任黄门侍郎。

吴壹。吴壹是刘璋的姻亲，刘璋的老哥刘瑁，娶了吴壹的妹妹吴女士。刘备入蜀之后，刘瑁已死，吴女士寡居，刘备就纳了吴女士，即后来的穆皇后。吴壹官路顺遂，一直做到车骑将军，建兴初年，应该也有提升。

府管干部

王连。南阳人，刘璋时入蜀，为梓潼县县令。建兴元年，拜屯骑校尉，领丞相长史，封平阳亭侯。

益州集团

宫管干部

尹默。梓潼人，刘禅登基，拜为谏议大夫。后来，诸葛亮北伐，驻军汉中，任命为军祭酒。

王谋。汉嘉人，刘璋时，做过巴郡太守、州治中从事。刘备定益州，自领益州牧，任命为州别驾。刘备称汉中王，任命为少府。建兴初，赐爵关内侯，任命为太常。

杜微。梓潼人。刘璋任命为从事，以有病为由辞职。刘备定益州后，杜微说自己聋了，闭门不出。建兴二年，诸葛亮领益州牧，选任一批才德高尚之士，以秦宓为别驾，五梁为功曹，任命杜微为主簿。杜微坚决不上任，诸葛亮就派车硬把他架来。见面之后，诸葛亮表示欢迎，杜微表示感谢。但是老杜挺有意思，表示耳朵聋了，听不清诸葛益州说什么。诸葛亮于是写条子跟他交流，表示：

我早就听说您的大名，终于有缘得见，王谋啊，王连啊，杨洪啊，李邵兄弟啊，等等等等，这些个名士，都向我感叹您志向高远，德行高尚啊。我现在担任贵州的州牧，德薄而任重，我十分忧虑。皇上如今十八岁了，天姿仁敏，亲爱大德，礼贤下士。天下之人都思慕汉室，因此，我想和您一道辅佐明主，应天顺民，成就复兴大业，或可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啊。希望您能屈尊，和我一起完成伟业吧。

老杜同志表示，我又老又病，干不了什么大事了。

诸葛亮继续写条子说：

曹丕这个汉贼，竟然弑君，自立为帝，他实际上就是土做的龙、草扎的狗而已。我想和诸位贤人士大夫，以正道消灭曹氏之邪伪。因此，我非常纳闷，先生还没有对我加以教诲，就想还归山野。曹丕现在大兴劳役，打算进攻吴、楚之地。我想趁他忙于和东吴争斗，抓紧时间，搞好农业生产，让百姓休养生息，同时整治军备，训练部队，一旦曹丕受到挫折，我们就发兵攻讨，这样，就可以兵不战民不劳而天下定。您只需以德辅政，不必劳烦军事，何必急着回去呢！

杜微拗不过孔明，担任谏议大夫。

对杜微的任命，是获取益州士人支持的有力举措。

府管干部

马忠。巴西阆中人，刘备在世时，把他与黄权并称。建兴元年，诸葛亮开府，任命马忠为门下督。

杨戏。犍为武阳人，少有才名。诸葛亮任命他为丞相府主簿。

李邵。广汉人。刘备定益州后，为州书佐部从事。建兴元年，诸葛亮任命他为西曹掾。

李邈。李邵的哥哥。刘备领益州牧，征为从事。过新年，刘备组织酒会，让李邈监酒，没想到这个货抓住机会，对刘备一顿喷：

振威将军刘璋，把您当成宗室肺腑，请您讨伐张鲁，结果张鲁毛都没掉一根，刘璋反倒先丢了益州。我从心底里认为，将军您夺取我们益州，有点不地道诶。

刘备说，既然你认为不地道，为什么不帮着刘璋抵抗呢？

李邈说，我不是不敢抵抗，主要是力量不足罢了。

刘备鼻子还没被气歪，有关部门坐不住了，就打算杀了这厮。诸葛亮为他求情，得以免死。后来，做过犍为太守、丞相参军、安汉将军。

牧管干部

秦宓。广汉绵竹人。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任命他为别驾，后来又做过左中郎将、长水校尉。

杨洪。犍为武阳人。建兴元年赐爵关内侯，任命为蜀郡太守、忠节将军，后为越骑校尉，领蜀郡如故。蜀郡的治所也在成都，诸葛亮任命杨洪为蜀郡太守，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姚伷。阆中人。刘备定益州后，为功曹书佐。建兴元年，为广汉太守。诸葛亮北驻汉中，任命为丞相府干部。姚伷经常推荐文武人才，受到诸葛亮的称赞。诸葛亮死后，做到尚书仆射。

李福。梓潼人。刘备定益州后，一路做到成都县县令。建兴元年，改任巴西太守。

龚禄。巴西安汉人。刘备定益州，做郡从事牙门将。建兴三年，任命为越巂太守，后随诸葛亮南征，为蛮夷所害，时年三十一岁。

龚衡。龚禄的弟弟，刘备入蜀后，举孝廉，做到宕渠太守、犍为太守。诸葛亮南征时，转为益州郡太守，不久，为蛮夷所害。

费诗。犍为南安人。建兴三年，随诸葛亮南行，官职不详。因为说话太直，先后得罪了刘备、诸葛亮。直到蒋琬当政，任命为谏议大夫。

以上名单，是我从《三国志》中一个一个摘出来的，或有疏漏，并且，由于存在人事变动，以及有人身兼数职的情况，我的分类未必完全准确，不过，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一是荆州集团、东州集团的干部，多为宫管、府管干部，甚至，在建兴初年，就没有在地方上任职的。

二是益州本土干部，则既有宫里、府里的，也有地方干部，但总体上看，官职没有荆州、东州干部高。

三是诸葛亮的用人名单，反映出他尽量在各个集团中搞好平衡。

四是东州集团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在这份名单中，后来仕途发展最好的有蒋琬、费祎、董允，其中，蒋琬属荆州集团；费祎、董允都属东州集团。而受到诸葛亮打压最狠的两个人，李严和来敏，也属东州集团。这恰恰反映出，至少在诸葛时代，东州集团——如果真有这个集团的话——组织是松散的，成员是分派系的，并非铁板一块。

五是益州集团任地方官员的比重较大，说明蜀汉政权在地方治理上，遵循的是蜀人治蜀的原则。

六是在皇帝身边安排自己亲信。《出师表》载，郭攸之、费祎、董允等人，都是品德良好，又忠心又实在的，是先帝为您选拔出来的人才，宫中之事，不管大小，陛下都应该咨询他们……将军向宠，人非常好，晓畅军事，先帝夸他很能打，所以大家推选他当中部督，军营里的事，陛下都可以咨询他……

这里面提到的四个人，除了郭攸之我们不大了解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宫管干部，《出师表》写于公元227年，费、董二人都是公元223年就当了黄门侍郎，孔明应该是预有准备。后来费、董二人发展很好，与孔明、黄琬并称为“蜀中四相”。

孔明当权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起用了大批干部，《三国志·蜀志》中有传的人物，只要在建兴初年还在世的和已经走上政治舞台的，绝大部分都得到了提拔。可以说，一时之间，蜀汉政权上下，都是诸葛亮提拔使用的干部，下一步，孔明要做什么呢？我们下回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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