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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时刻丨靳连峰:父亲的诗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1-12-14




父亲没上过几天学,知道不识字的苦。因此,不管家里多穷,父亲从不让我辍学。

农闲时节,父亲每天都走街串巷去收破烂,以此赚钱补贴家用,以及积攒我的学费。

父亲收的破烂品目繁多,破铜烂铁废塑料破棉絮纸盒子旧报纸书本,堆得家里院子里到处都是,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那时我正上小学。每天放学后,我就在院子里翻捡破烂,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偶尔有一天,我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一篇豆腐块文章,共十几行字,每句话都另行排列,没有标点符号,觉得很奇怪,于是就读了起来。

后来知道,那是一首诗。自此后,我对诗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父亲见我每天翻捡旧报纸找诗来读,怕耽误我的学习。又觉得识字毕竟是好事,也不太多阻拦。

为节省我的时间,每天晚上,他挥舞着剪刀,从旧报纸上剪下诗歌,粘贴在一本旧杂志上,供我翻阅。没想到,这竟成为我学诗直至疯狂写诗的开始。

之后,初中高中,大量的时间被用于学习写诗,导致我偏科严重,文科成绩远远好过理科。这让父亲头疼不已,一度想禁止我读诗写诗,但又担心影响我语文成绩,也不敢过度干预。

随着年龄增长,我也慢慢开始发表诗作,大大小小的豆腐块逐渐出现在报纸上。

但父亲并不知道这些,我不敢告诉他,怕他说我舞文弄墨荒废学业,甚至免不了一顿烧火棍。

父亲虽然不再去收破烂,但见到旧报纸杂志,还是要收回家,将上面的诗裁剪下来给我。他不知道,他裁剪的,还有我写的诗。

终于上了大学,才有了直接面对父亲的勇气。那天晚上,父亲裁剪了一首诗交给我的时候,我跟父亲说,那是我写的。

父亲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面既有惊讶,又有怀疑,我便指着诗上我的名字给他看。

父亲虽然识字不多,我的名字他还是认识的。父亲的脸上慢慢升腾出一片红来,眼神也放出光亮来。

第二天早上,母亲对我说,父亲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不断唠叨:儿子竟成了诗人了。

父亲慢慢老了,手脚开始不灵便了,但给我剪诗的劲头似乎更足了。每年暑假寒假回家,父亲都拿出厚厚的一本剪报交给我。

父亲还把我的诗单独粘贴在一本剪报本上,每首诗歌都裁剪得整整齐齐的,粘贴得结结实实的,甚至在剪报边缘还粘了一些插图。

母亲说,父亲每天都要翻看大量旧报纸杂志,像做针线活一样裁剪粘贴,有时一直做到大半夜,老眼昏花,老花镜都戴上了。每天完成裁剪任务才去睡觉,母亲想帮忙都不让。

我跟父亲说,别再剪贴那些诗了,我可以去订阅诗歌报纸、杂志,很方便的。

父亲说,等我把你的诗剪成一本的时候,就不剪了。

但父亲却没有等到把我的诗剪成一本就离世了。

在父亲坟前,我烧掉了我最新出版的一本诗集。

我告诉我的儿子,我父亲一生也写过一首诗,这首诗就是我。

(已载12月15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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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靳连峰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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