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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姑娘与灯姑娘
林方直
庚辰本《石头记》第二十一回有个多姑娘儿，她在第七十七回再次出场时更名为灯姑娘儿。程本《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也有个多姑娘儿，贾斑与她私通的情节和文字，与庚辰本大体相同，可是后来就全不一样了：第六十四回，窜改者让多浑虫酒痹死去，让多姑娘儿改嫁给鲍二；到第七十七回，把晴雯姑舅兄嫂多浑虫与灯姑娘儿随意改成吴贵和吴贵女人，灯姑娘儿已经无影无踪。另外，戚本、宁本第七十七回虽然保留了灯姑娘，但却把本是一码事的醉泥帐与灯姑娘和多浑虫与多姑娘区别开来：
……若问他夫妻行径，与上回所述的多浑虫、多姑娘一
般，这媳妇却叫做“灯姑娘”。
蒙古王府本第七十七回虽然与庚辰本同，但却径直把灯姑娘儿改成多姑娘儿：
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旌所接见的多浑虫、多姑娘儿的便是了。
除了庚辰本，在第七十七回保留多浑虫与灯姑娘的，还有晋本和稿本。
这就出现了一系列问题：到底庚辰本对呢，还是程本对？多姑娘儿与灯姑娘儿是一个人呢，还是两个人？为什么一个人的名字前后不一样？或叫多姑娘儿，或叫灯姑娘儿，这两个浑名各有什么意义？除庚辰本、晋本、稿本外，程本、戚本、宁本、蒙本对灯姑娘儿进行这样那样的更改，合不合曹雪芹原意？为了认识曹雪芹在这里寄寓的深刻意义，为了分辨曹雪芹亲笔和他人的窜改，对这些问题需要通过讨论，得出比较正确的结论。本文想谈一谈个人的粗浅意见，并就正于大家。
一、多姑娘与灯姑娘是一个人
鉴于程本在第六十四回让多浑虫死去，让多姑娘儿嫁给鲍二，第七十七回又另杜撰出吴贵夫妇取代多浑虫与灯姑娘儿；又鉴于戚本、宁本把晴雯的姑舅兄嫂与多浑虫、多姑娘儿区别开来，所以有必要澄清多姑娘儿与灯姑娘儿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弄清问题的最直接办法是把庚辰本上有关两段文字摆出来，加以对照检查。第二十一回：
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唤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链，只恨没空，……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铤便溜了来相会。……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
第七十七回：
这晴要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赖家的见晴要虽到贾母跟前，千伶百俐，嘴尖惟（性）大，却倒还不忘旧，故又将他姑舅哥哥收买进来，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后，谁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却当年流落时，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顾。偏又娶了个多情美色之妻，见他不顾身命，不知风月，一味死吃酒，便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叹，红颜寂寞之悲。又见他器量宽宏，并无嫉衾妒枕之意，这媳妇遂忠情重（纵）欲，满宅内便延揽英雄，收内（纳）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试过的。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链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目今晴雯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出来就在他家。
此时多浑虫外头去了，那灯姑娘吃了饭去串门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爬着。
在这两段文字中，多浑虫与多姑娘儿的经历、干当、性体、行径都是契合的；只有一点不同，前面说“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后面说“把家里一个女孩子配了他”，这是作者的疏忽，没有什么关系。曹雪芹最反对“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他所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都具有鲜明突出的个性，绝不雷同。既然如此，作者在第二十一回描绘了多浑虫这个骏汉形象和多姑娘儿这个荡妇形象，绝不会事隔两年后第七十七回又描绘一模一样的骏汉和荡妇形象；这又不是在演戏，绝不会给一个艺术形象配上AB角。作者在这里是给同一艺术形象再度加以皴染，并且明确交代：“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便是上回贾链所接见的多浑虫、灯姑娘儿的便是了。”由此完全可以断定：第二十一回的多姑娘儿与第七十七回的灯姑娘儿是同人异名。
在庚辰本中，多姑娘儿或灯姑娘儿只出现过两次，而这两次又是互相贯通、遥相呼应的。脂批说得很明确，第二十一回在贾链私通多姑娘儿处，夹批云：“总为后文宝玉一篇作引。”朱批云：“此系书中情之痕疵，写为阿凤生日泼醋回及一大（按：“一大”是个“天”字，竖写时误把“夭”字分离了）风流宝玉悄看晴雯回作引。伏线千里外之笔也。丁亥夏畸笏。”明确指出第二十一回里的多姑娘儿就是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里的灯姑娘儿。所谓“写为阿凤生日泼醋回”“作引”，是指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仅就贾链私通鲍二家的这个线索而言，与多姑娘儿无关，正如第七十七回与贾链无关一样。这里不存在关联鲍二丧妻又续娶所谓多姑娘儿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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