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阿姨小我两岁,客家人。 去年八月末,我们在深圳租好房子就去家政公司请阿姨——讨论过了:我们需要的阿姨不住家,每天工作四小时,打扫屋子兼煮晚餐。 和两位阿姨面谈,刘阿姨是湘妹子,爽利,快人快语;黎阿姨额头光洁,眉眼弯弯,没什么话。 几乎没有举棋不定的过程,我们直接载黎阿姨回了家。 她微微含笑的模样,仿佛在脸上静静开着一朵花。 黎阿姨做事很有章法。 她来到我们空荡荡的家里,四处一转,心里就有了数。她说哪些事情可以立刻着手,哪些东西还缺,拖把是哪一款好用,把家里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是个特别守时、特别靠谱的人。 我们相处了整整一年,她每天都会提前几分钟来,从来没晚到过一分钟。 我们的晚饭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孩子们有课,要提前吃饭;有时候出去玩了,要推后吃饭。不管几点钟,早点儿说好,阿姨自会安排妥帖,到点儿准时开饭,从来没手忙脚乱过。 豹子狮子逢周一有钢琴课,有时我来不及从学校赶回去,拜托阿姨送孩子们去上课,比交代给孩子爸靠谱。 孩子爸送孩子,一路丢盔弃甲,有时忘了外套,有时丢了水杯,有时忘带琴谱,有时忘带孩子……钢琴老师都习惯了:孩子落汤鸡一样来上课的时候,必定是爸爸送的;孩子爸到了琴房,孩子还没来,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黎阿姨身上有一股静气。 她做事轻手轻脚,却一点儿也不慢。她从不讲闲言碎语、里短家长,更不搬弄是非。 她跟人交谈时就站定了,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就算遇到“倒霉事”,她也笑着说。她每小时的工资是35元。有一次赶时间,电瓶车没走指定路线,一下子被罚了150元,懊恼归懊恼,她也只是说:“哎呀,下次可就不敢啦!” 她租住在城中村里,女儿在广州上大学,老公也在深圳,是个泥头车司机。 夫妻俩工作都十分辛苦(黎阿姨中午还有一家清洁及煮午饭的活儿,每天的工作量至少八小时),可是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吵架也不抱怨,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我们在这间大屋子里的第一顿饭,就是和黎阿姨一起。 朋友们来为我们的入住庆贺小聚,是黎阿姨操持。 老爸的七十五岁生日宴也好,几次十几个人的聚餐也好,黎阿姨施展她的好手段,令宾主尽欢。 每次聚餐后,我总会在微信上转个红包,她总会再三道谢。还有一次,她非说大家都帮忙打下手了,她并不累,坚决不肯收。 她跟我老爸学包饺子,也被豹子狮子扯着陪他们下一盘棋,或是比一页口算。孩子们会跟她撒娇,总想留她玩一会儿,她还是温柔地笑着,兴致勃勃的。 已是晚上八点钟,她累了一整天了。我不许孩子胡闹,催她回家,她却说老公也还没那么早下班呢,她回去也是一个人。 她不追剧也不熬夜,每天十点多就睡了。 在家里也是手脚不停,有时尝试蒸包子,有时腌咸菜、做泡菜,她都当好玩儿。 她过着一种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生活。 我时时想起她,想起她正而定的眼神,平和温煦的表情,做事时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样子。 只有那一次——我买了一袋菱角而我们俩都不会剥,费了好大力气,却把菱角都弄碎了。我们相对大笑起来,夕阳也露出微微的笑意。 她用樟树港辣椒做的辣椒酱,被我带到香港,舍不得吃,却还是吃完了。 前些天她告诉我说又做了一种新的,这次没那么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