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冬日回眸》作者:小满

 作家文坛 2021-12-15

      古城南京,从传统意义上说,可称为北方的近邻,江南的门户。其地方语言,当归北方体系,可它的地理位置,又纯属南方无疑。苏锡常的吴侬软语,与它八竿子搭不着边,相去甚远。可宁镇扬的方言土话,却与它左右逢源,勾连的千丝万缕。

  从气候上讲,从前的南京,冬有严寒,夏逢酷暑。冷起来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热起来汗披麻流,七月流火。活脱脱彰显着“南北兼容”的季节特质。这一点,史书和典籍中多有记载和描述,文人骚客们,从来都不吝笔墨,频抒感慨。

  可近些年来,也许是拜厄尔尼诺所赐,亦或是其他什么不明就里的原因。南京的冬夏,却往往逆势而行,冷暖倒置。夏天难逢顶级高温;冬季则罕遇冰天雪地。

  前些日子,我给主编发了一篇《夏日闲谈》的小文,主编说有些不合时宜,现在正值隆冬,我却说起了盛夏。想想也是,冬日言夏,似有不妥。

  那我索性就再写一篇《冬天的回眸》,与上一篇前后映照,以期两相吻合吧。

  先说说从前吧,那时每逢冬季,南京的“冷”,在江南着实可算上一户。咱不妨一竿子支回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

  那时的我,还是个不谙世事且无虑无忧的黄口小儿。整天不思学业,玩字当头,又赶上文革方兴,风云诡谲,天下大乱。这下可激发了我们男孩儿,朝思暮想,天生贪玩的原始野性。

  隆冬来临,北风料峭,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往往一夜过来,窗外已是天地同辉,银色的世界。

  记得那是六十年代末的一个周日——

  一场瑞雪不告而来,洋洋洒洒,悄无声息地飘了一夜。这让大人们有些猝不及防,他们匆匆忙着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大衣,棉袄棉裤,棉帽手套,围巾围脖等等,一股脑地倒腾了出来,给孩子们穿上。

  一场乘夜而来的寒流,足以将昨日还尚属温和的南京,陡然带入冰天雪地。我们也被父母催着,换上了“臃肿”的冬装。

  那天上午,大人们都在院里忙着扫雪清路,以便车来人往。可孩子们,尤其是我们男孩儿,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到到楼下,兴高采烈地玩起了雪。我们搓月团,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满头满脸都是雪,小脸冻的通红,额头上却冒着热汗。有的小玩伴鼻子里还拖着鼻涕,鼻涕挂下来,一使劲儿,又抽回去,再流下来,再抽回去,周而复始,循环往替。再不行,就干脆抬手一抹,把鼻涕擦在棉袄袖口上,黏糊糊,湿漉漉的,真让人恶心,我们管这叫“拖鼻龙”,(后来才晓得,这几乎是北方语系中,对流涕孩子的统一称谓。)这些混小子,就不知道忙里偷闲,把鼻涕痛痛快快擤擤干净,何苦让人叫着“拖鼻龙”,听着闹心呢。

  孩子们的两只小手,被雪团冻得直哆嗦,不时的搓着,在嘴边哈着阵阵热气,一道道白色的气浪,汇就出冬日里奇特的风景。

  打完了雪仗,孩子们累得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索性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休息或打滚。

  厚厚的积雪把我们大院的草坪和操场覆盖的严严实实,白茫茫一片,纤尘不染。梧桐在寒风中颤抖,雪松在冰雪中挺立。路旁冬青树的绿叶上,铺上了一层厚重的“雪毯”,晶莹剔透,洁白无瑕。我们禁不住双手捧起一把,窝成蓬松的小雪球,放到嘴里一尝,鼓吱嘎炸,满嘴冰凉,牙齿冻得只打颤。虽然并不好吃,但孩子们仍然嚼得津津有味,仿佛谁吃得多,谁的本事就大,谁都不愿甘居人后。我当时就想,要是能蘸点儿妈妈做菜的棉糖吃就好了。中午回家吃饭,我还真从窗台窝了一团雪,到厨房悄悄试了一下,嘿,白糖裹雪,凉中带甜;唇齿铿锵,口感脆爽,味道果然不错,颇有点儿夏天吃冰棍儿的感觉,比空口吃雪强的多了。这是后话了,还是回头接着说我们玩雪的孩子们。

  休息过后,我们这帮意犹未尽的浑小子们,又玩起了堆雪人,大家把滚好的大雪球,摞在一起,下大上小,上面是脑袋,下面是身体,然后跑到食堂外的煤堆,找来小煤核,再派人潜入公家食堂,偷来几根胡萝卜,给雪人镶上小眼睛,高鼻子和大嘴巴,有人还把自己戴的俗称的“老头帽”,往雪人脑袋上一叩,还有人向围观的女孩儿,借了条红围巾绕在雪人的脖子上,嚯,一个憨态十足,活灵活现的大雪人,就活脱脱的呈现在大家的面前。看着自己劳动成果,孩子们欢呼雀跃,开心不已。

  可惜那时没有相机,否则当场咔嚓个几张,一定会很有味道,即便是黑白照片,也同样会很有纪念意义。真可谓是:“一群熊孩子,无法无天,一尊大雪人,活灵活现;悠悠数十载,囫囵回首;偶尔运秃避,慨叹今夕”啊。

  那年头闹文革,横扫封资修,星期天放假,连个家庭作业都没有,晚上玩够了回家,也不会为不写作业而挨骂。

  只是那天玩儿雪,着实糟践了外婆一针一线,刚给我做的厚棉鞋。晚饭后洗脚,脱下来一看,哎呀妈呀,连鞋带袜都是潮的。你想啊,在雪地里疯了一整天,鞋袜能不湿吗?老妈是既心疼我,又心疼鞋,狠狠把我骂了一顿,让我把冻红的小脚,好好在热水里泡一泡。之后外婆又就着洗脚的热水,给我洗了棉袜,又把湿棉鞋拿到走廊的煤炉上去烘烤,我就索性搬张小凳,坐在外婆的旁边,一边取暖,一边陪老人家唠嗑,她那一口浓郁的乡音,就像韵味十足摇篮曲,听着听着,我就趴在外婆腿上睡着了。

  等我一觉醒来,新棉鞋和棉袜都烤干了,我匆匆穿上,脚上顿时暖融融,热乎乎的,太舒服啦。随后外婆在加煤前,又就着炉,给我们几个孩子,每人烤了一个大馒头,黄橙橙,香喷喷的白面馒头,味道真是好极了,再蘸上点儿果子酱,那感觉真是锦上添花,美到了极致。

  那天晚上,也许是白天玩得太累了,我睡得特别温暖,特别舒服特别香甜,在梦里我又见到了外婆给我做的新棉鞋,给我烤的香馒头和她那张布着皱褶,慈祥微笑的脸。

  直到今天,每当听到“外婆的澎湖湾”这首歌,都会勾起我温馨的回忆和无尽的联想——

  那以后的几天,气温陡降,冰冻三尺。正如老话说的,下雪不觉冷,化雪刺骨寒。零下八九℃的天,冻得人直跺脚。白天,太阳?融化了屋顶的积雪,在低温下形成了一根根长长的冰锥。上大下小,晶莹闪烁,就像宜兴善卷洞中,倒挂的石笋,整齐排列,煞是耀眼。

  上学的路上,经过沿街低矮的民居,我们踮起脚,或者原地一跳,就能掰下屋檐下的冰棱,一手攥着一根,双臂挥舞,嘴里哈哈地吆喝着,比划着杨家将里的杨六郎大战金兀术,和同行的小伙伴,哼哼哈哈,你来我往地缠斗了起来。等手上的冰棱都打断了,双方才罢兵休战。随后把手里剩下的冰碴往嘴里一揣,嘎巴嘎巴地嚼了起来,并说好,谁嚼得快,谁就是赢家。尽管冻的龇牙咧嘴,愁眉苦脸,但还是坚持着把冰渣子嚼完,吞进肚里,然后张开嘴,晃动舌头,让对方验证,似乎那才能彰显我们小男子汉的“英雄气概”。

  学校附近有一个小水塘,水不深,夏天有许多孩子在塘里游泳??洗澡。这会儿,小池塘已冻得像块硬邦邦的烙饼。大点儿的孩子都跑到湖面上去滑冰,有胆大的家伙,居然还在塘中心的冰面上跺脚,把岸边看热闹的人惊得大呼小叫。我们年龄尚小,只敢战战兢兢地在近岸的冰面上走一走,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湖面踏冰的“惊心动魄”。

  这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南京的冬天——“屋檐冰棱挂,湖面可行人;瑞雪常及膝,南都赛北国”。那年头南京隆冬的冷,还真有个“冷”的样子。

  可回头再看看现如今呢,眼下的时令已经进入大雪末了,阳历十二月已过了中旬,眼看就要步入冬至小寒节气了,可气温还没触摸到冰点,日高温仍在十到十五六度徘徊,晴天出门甚至连棉衣都穿不住。(天气预报说,本周气温还要往上跑,)

  至于下雪,那更是没影的事儿。这哪还像个冬天的样子?说句调侃的话,这真是:气温日上,时令不古啊。

  在我的印象里,昔日银花飞舞,大雪封门的情景,在南京已经许多年不见了,即便偶尔有旺雪过境,也大都是羞羞答答,浅尝辄止。来势汹汹,铺天盖地的下了一阵儿,随后就停了,再下啊,没了。你说闹不闹心?晨起推窗白茫茫,?太阳一出雪化光。那些爱好摄影的朋友们,还没来及出门拍雪呢,在暖阳的照射下,树枝和草坪,山林与湖畔,已变成了大花脸,斑斑驳驳,无精打采,无奈地退去了“单薄”的银装。就更别说孩子们期待的堆雪人,打雪仗了,这都成了他们的枕上奢望,白日梦想。

  多年的暖冬,已经把古老的金陵捯饬的有些不伦不类,深冬罕见大雪,三九少遇酷寒。幼儿园,甚至上小学的孩子们,几乎都没有过“暴雪酷寒”的体验,偶尔飘点儿雪花,就把他们乐得上蹦下跳,忘乎所以。

  唉,不知即将来临的冬至小寒和大寒,能否些许还原金陵隆冬的本色,能否弥补雪季无雪,冬不像冬的缺憾与尴尬。

  来他一场持续透彻的大雪吧,也让现在的孩子们,真正感受一把什么叫石城的隆冬,什么叫金陵的瑞雪吧。我在温暖的“大雪”之末,替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翘首以盼。

  今天南京的天气报告是:晴,3~16℃。

  ——小满2021.12.12.

  

作者简介鲁洋(小满),原在广播电视台司职记者.主持30多年,现已退休。爱好阅读,垂钓等,得空也会涂鸦几笔,算是练练脑子,以享闲暇吧。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